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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牛鬼蛇神】

  “有那個竹子做的小罐罐在,左大將一定戰無不勝的!”


  戰無不勝?或許吧。號枝騎在馬上左搖右擺,試圖把那些讓人全身發癢的奉承話都搖走。秦留月老奸巨猾,要一點硫磺還得通過謝琅小書生的口,自己在雪原上做試驗又用去了五分之一。硝石這種東西更難找,打劫了一大群煉丹的道士也就得到幾籮筐,最後還是想辦法從武陰山的寒泉裏提純出來的。


  後麵那二十輛牛車的火藥炸起來倒是夠響,可號枝心知為了追求數量她隻好放棄了一部分質量,殺傷力度打了折扣。要指望用這些巨型炮仗就能打贏還是省省吧,不如用講奉承話的時間來訓練一下列陣,虧得她還從林夔止那裏偷師學了些兵法……想起那群蠻人三四不分的表現,號枝就不由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覺得自己睡眠嚴重不足。


  要不是說權勢招人心呢?剛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傳令小兵似乎覺得自己和左大將說過兩句話,已經是熟人了,就殷勤地將自己肚子上綁的一塊防風的皮子解下來遞過去“左大將要是想睡覺就去後麵的車隊上躺一會吧?您記得蓋上皮子,可不敢吹風。”


  號枝看著那塊破破爛爛說不定三年沒洗的皮子,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趕緊收回去!老朽寧願叫風吹走也不願蓋你這塊臭烘烘的東西。”小兵的臉頓時紅得要滴血,訕訕地抹了把臉,號枝這才發現他還很年輕,最多不會超過十七歲。


  “年輕輕的做什麽不好,從哪學來的拍馬屁?老朽知道你急著求功勞,想過好日子,可靠討好別人獲取賞賜是歪路子。”她笑罵了一句,把想要鑽到後麵隊伍裏去的小兵叫住,拿手指頭戳他的腦袋“清閩人不是最講究像鷹隼般矯健悍勇嗎?格巴哈氏族的首領犯過錯,可你們沒有錯。大王也是清楚這一點,才把建功立業的機會給了你們,要好好把握才是。來,告訴老朽,你叫什麽?”


  “是!我叫智拘,格巴哈智拘,我家裏還個有十二歲的妹妹叫阿達。我取得功勞她才能嫁個好人家,不然她隻能配給礦上的工奴,那樣是不會幸福的。”傳令小兵提起家人,看向號枝的眼睛裏亮晶晶的,“大王說左大將您是最聰明、最勇猛的謀士,是金烏神派下來幫助清閩的,我相信跟著您打仗一定能贏!”


  號枝撇了撇嘴“智拘,你漏了個‘最美麗的’。”


  小兵就仰著頭盯著她臉上的麵具看,似乎在尋找哪個地方可以誇讚美麗。號枝嗤地笑了聲,一巴掌把他的腦袋打下去“行了!老朽無需睡覺。倒是你,去下麵尋三百個機靈的,吃飽喝足睡足覺,分批往前急行,然後這樣……”


  騷擾,騷擾,無窮盡的騷擾。


  各種奇形怪狀的清閩人從山林裏、水溝裏、樹叢裏冒出來,不停地向白狼巫師所帶的這一支牧民發起進攻。戰況並不激烈,大多數時候是虛放幾箭,或者是偷圈裏的羊,攪得人不得安寧,可當迦樓羅眾們衝出來的時候他們又仗著良馬的腳力跑了,遠遠地隻能看到一個個馬屁股和大片灰塵。


  周圍負責警戒的青壯不停地在受傷,大部分都傷在下肢,該死的鐵麵烏鴉狡猾地在他們收集青料的草場上布滿了陷阱。不過白狼巫師很快反應過來,果斷地下令燒毀整片草場,迦樓羅的女衛就在草場邊上候著,那些藏在草叢或灌木裏的清閩人便都被大火攆出來,然後像獵物一樣被她們用勁弩射殺。


  這已經不是試探性的攻擊了。小雉領命帶著兩百多民青壯在淩晨摸進了清閩人的營地,可是進去才發現那就是一個空殼,想要退出去的時候卻已經晚了。景陽郡主沒有分一點點慈悲給背叛了她的羽衛,漫天飛下的羽箭都有精鋼製成的箭頭,一輪爆射完畢之後,小雉所帶的青壯十不存一。


  近兩百具屍體被堆在白石祭壇前麵時,祭壇後麵幽深的懸崖底下傳來悠長的牛角號聲。號枝帶著人藏在不遠的丘陵上遠望,看到祭壇上頭戴白狼神麵具的高瘦巫師脫去上身的衣服,露出單薄的胸背,白皙的胸口上刺著猙獰的四麵八手白狼神像。他將一把銅錢劍插在雪白的鹽堆上,那些鹽就變成了黑色。


  迦樓羅眾紛紛往祭壇上灑水和花瓣,隨著她們整齊劃一的動作和喃喃的念咒聲,無數優曇陀羅像銀色的蛇一般蜿蜒纏繞著生長出來。在那一片雪銀的花叢當中,白狼巫師在下麵跪拜的人群中揪出一個小姑娘,扯著她的辮子拖到祭壇上麵。那女孩疼得不停地嚎哭,號枝正疑惑他到底要做什麽,隻見白狼巫師輕輕一推便將女孩從祭壇上推下了懸崖……


  “哢嚓!!”見號枝一腳踩斷了牧民的腿骨,智拘毛都豎起來了,硬著頭皮上去勸“左大將,這人是抓到的唯一活口,先問清楚情況再殺不遲。”


  “這是哪個氏族的人?”號枝的聲音很冷,冷得讓人骨頭裏發寒。智拘叫過兩個兄弟把那疼得在地上亂滾的牧民按住,從他的衣服裏扯出一串羊膝蓋骨做的項鏈,“左大將,是那日撐的人。”


  號枝閉上眼睛緊緊咬住牙關。她知道在自己到達金帳的前一天,那日撐有一批牧民被白狼巫師許下的好處蠱惑,為了得到足夠的湖鹽離開氏族代代相傳的草場往危險的山林去了,就是這一批人吧。號枝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將這個愚蠢混賬的腦袋砍下來,蹲在地上居高臨下地問“你的父親母親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你的兄弟姐妹被毒藥迷惑了心智,你的子女後代被活活地扔下懸崖殉葬。告訴老朽,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你們從白狼巫師那裏得到了什麽?”


  “汙蔑白狼神不得好死……”那牧民隻罵了半句就被智拘一拳砸在臉上,鼻血和眼淚嘩啦一下就噴了出來。他從嘴裏吐出兩顆破碎的牙,還待再罵,隻見麵前這個身材嬌小戴著鐵麵具的女子從腰上解下一把彎刀,當下便愣住了——那是清閩大王的佩刀,上麵鑲嵌的寶石和金銀還是各大氏族獻上去的。


  “老朽是清閩的左大將,是金烏神派下來幫助清閩的謀士。以這個身份再問你一遍: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你們從白狼巫師那裏得到了什麽?!”


  繡著金烏鳥的戰旗在烈風中飛揚,那紅得發黑的顏色裏透著金光,像是金烏神暴怒的眼睛緊盯著他在看……牧民驚恐地跪下去,口裏隻會哆哆嗦嗦地念叨著大神的名諱,號枝見狀怒火暴漲,再次踩斷了他的另一條腿,牧民哀嚎一聲,頓時褲襠裏傳出一股惡臭。


  “你再不回答的話,老朽會把你的手指一個個地撅下來燙熟,再剁成肉泥喂你自己吞下去!”無視了他的嚎哭,號枝暴戾地抓住他的手指就往手背上掰,隨著咯噠一聲脆響,牧民的手指就變成了極不正常的角度。


  十指連心之痛如何能忍?牧民嚎啕大哭著將一切都說了個幹淨,在聽到白狼巫師已經往懸崖下麵扔了九個孩子的時候,號枝終於忍無可忍了。漆黑的鋼骨大傘那銳利的尖端從牧民的嘴裏刺進,從他的後腦勺穿出來,汩汩鮮血隨著那人劇烈的抽搐在地麵上流淌匯聚成一個怪異的圖紋。


  智拘的眼睛也是通紅的,他想起十二歲的妹妹阿達,如果她是那日撐的人,是不是也會被白狼巫師扔下懸崖去?

  “左大將,我們要去把雪原子民們的性命和光榮從白狼巫師的手裏奪回來!”


  號枝甩掉大傘上的血跡,聲音依舊很冷“你看到了祭壇上盛放的優曇陀羅,看到了聖潔的湖鹽被汙染成漆黑。不害怕嗎?”


  “不害怕!”十七歲的少年工奴抹了一把眼淚,緊緊握住腰刀的刀柄,“善神會保佑子民,會讓左大將這樣的謀士來幫助清閩,把孩子扔到懸崖下麵去的是什麽?是惡鬼,隻會是惡鬼!!”他的吼叫中帶著哭腔,隨著烈風被傳達到身後每一個勇士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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