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是有暗戀的男孩子
“初太太請說。”
顧昕寒這句太過於客氣的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
堂堂的顧氏掌門人,慣於發號施令,對人頤指氣使,是不可能說敬語的。
因為,他一向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
除非,他對所說的人有所企圖。
他不動聲色的看向秦茵。
秦茵眸色高深莫測,靜靜瞧著他,仿佛看不到剛才他那一秒鍾的神色微變。
那麽,是他想多了?
男人不著痕跡的勾了勾菲薄的唇瓣,似乎在嘲諷自己的大驚小怪。
情緒掩藏著,他換上一貫的冰冷不耐,“隻給你三分鍾,想說就快點開口。”
秦茵的動作不疾不徐,從茶幾下邊挪出一個紙盒。
盒子裏,放著兩本相冊。
她打開其中一本,指著首頁的第一張照片裏穿著粉色連體衣的女嬰,幸福的柔笑,“這是夏夏剛出生一周時,在醫院照的。”
男人的眉頭,淡淡的鎖住。
她當著外人的麵回憶往事,不像是吃飽了撐的。
“令千金挺可愛的。”他清淡的附和一句。
確實也是可愛,那時候的初夏。
大大的眼睛,圓嫩的包子臉,小巧的鼻子,花瓣般的唇角,正對給她拍照的母親憨憨甜笑。
“她出生時,剛好是聖誕節。那天的氣候多冷啊,我難產多痛啊。那種痛,刻骨銘心,我能記一輩子。我痛過就算了,希望她這一生平平安安,開心幸福。”秦茵的目光,出現一瞬間的恍惚,陷入昔日的美好回憶中。
仿佛一夕之間,她變回了那個剛做母親,卻什麽都不懂的19歲少女。
顧昕寒低眸,不接話,看著她胡亂翻過的一頁頁照片。
從初夏剛出生,到她念小學,她每個月的成長日記,都被母親用照片記錄下來。
“我沒有高考,18歲就結婚。我不覺得自己做錯,這輩子也不會遺憾。但是,我不希望夏夏重走我的老路。她不是那種深知人情世故的圓滑女生,出社會太早,對她沒好處。”秦茵的笑臉是萬分的疼愛,繼續翻著相冊,讓男人觀賞。
他粗略的點頭,“初太太想得倒是周到。”
第一本相冊翻完,秦茵接著翻第二本,記錄的是初夏從初中到高中這六年的點點滴滴。
從小學時的小胖墩,到出落得如今的苗條清瘦,亭亭玉立。
這個女孩越發的美麗,隱約有超過母親的趨勢。
男人看到初夏拍攝於上周的生活照,穿著他送的薄荷綠收腰連衣裙,嬌俏可人的抱著一棵大樹,對相機的鏡頭傻笑。
不知不覺,他刀削般的淺薄唇角也開始上揚。
秦茵鋒利的眼神,驀然盯過去。
他來不及收回這笑痕,倒也坦誠,直赤赤的回視過去。
這一刹那間的犀利,秦茵再度微笑的時候,眼睛裏已然全無,“夏夏的膽子很小,性子也不似一般女孩的外向,大咧咧。我隻有這麽一個寶貝疙瘩,是打不得,罵也不忍心。她乖巧,知道我很疼她,從不忤逆我的意思,很聽我的話。”
“初太太確實教女有方。”顧昕寒深有同感。
“都說歪瓜配裂棗,我的女兒不至於那麽糟糕,但是也並非極度優秀的。平平淡淡的戀情,普普通通的對象,才適合她。豪門望族,夏夏這輩子終究是無福消受。”
秦茵的話說到這裏,男人就大致明白了。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這一個多月跟那孩子走太近,秦茵現在才撞破,他並不奇怪。
男人潤玉般的桃花眼淡淡眯著,意味深長。
他似笑非笑,不再藏著掖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初太太,未免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秦茵倏然握緊的拳頭,漸漸開始發抖,赤紅的眸子氣怒的仰視他,“我是她的媽咪,她什麽都會聽我的。”
“別的會聽,但是對於愛情,孩子們都會有自己的想法。”昨晚在戴榮那裏受了氣,現在又被她的母親如此對待,顧昕寒的狂妄氣勢就逼出來了。
嘴邊的那點虛假之笑都不願意施舍,他深刻的五官逐漸削薄。
不屑的意味,隨著他挑眉的動作,邪妄的一寸寸延伸到冷硬的下巴。
他不怒自威的氣場,渾然天成,冷峻,卻也優雅。
本以為是一次美麗的赴約,想不到是鴻門宴啊。
“我的夏夏,不是那種沒有良心的自私小女孩!”秦茵怒吼時聲嘶力竭,氣急敗壞,胸口劇烈的起伏下,火苗瞬間躥升整個身心。
“父母老了,孩子也長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跟主見。”他微笑時,漫不經心的敷衍腔調。
點燃一根雪茄,他慢條斯理的吞雲吐霧。
煙霧繚繞中,他這張臉神色模糊,棱角分明,俊得妖冶,卻也恐怖如惡魔。
他30歲,隻小她7歲。
她的女兒按照輩分,該叫他一聲叔叔!
他也好意思窺視?簡直是恬不知恥!
秦茵眼中的恨意導彈,轟然爆炸。
沒有炸傷對麵神色自若的無恥男人,她反而傷痕累累。
再談下去,就沒有必要了。
當著他的麵,秦茵把那盒價格昂貴的上等蛋糕丟出去。
“初太太如此沉不住氣,難怪不是做大事的料。”他的心裏也有氣,說話就沒有了輕重。
倒貼他的女人,向來數不勝數,他從不用認真應付。
這個初家的孩子,他是上了心的耐心追求。
秦茵卻這麽不給他好臉色,當麵讓他難堪。
……
傍晚放學歸來,初夏滿屋子的翻騰。
最後,她才問始終神色低落的坐在沙發上的秦茵,“媽咪,顧先生送你的蛋糕呢?我餓了,想吃一塊。”
女人不回答,猛地抬起頭,眼神幽幽沉沉的緊盯著她。
“怎麽了?幹嘛這樣子看人家哦。”初夏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好氣又好笑的坐到旁邊。
“夏夏,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女人略微暗啞的聲音,一開口就是一枚炸彈。
初夏差點被炸飛。
她發現自己暗戀念安的事了?
初夏勉強的扯起唇角,違心的搖頭,“沒有啊。”
秦茵是過來人,哪裏會沒有捕捉到她神情中的破綻?
“真的沒有?因為對方年紀大,你不敢跟我坦白?”
“什麽啊?媽咪,沒有的事!誰會喜歡年紀大的男人?”初夏秒慫回去,怒得耳根子都泛起紅雲。不是她以為的那個,還好……
秦茵心口的大石,落了一半,“那麽,夏夏就是真的有了喜歡的人?是個小男生?”
“對啦,我是有暗戀的男孩子。可是人家有了心愛的女孩子,看不上我的。”初夏瞞不住,幹脆利落的給了她答案。
“他隻是有了女朋友,又沒有結婚生子。你還有機會的,不要放棄。”秦茵再度語出驚人。
“哇撒!媽咪!這還是平常那個教導我不要奪人所愛的初太太嗎?你今天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哦!”初夏歎為觀止的鼓掌,太震驚母親的三觀不正了。
“人都有七情六欲,想法受環境的影響而千變萬化,自然也就會變通。”秦茵如釋重負的臉上,露出這兩天以來的第一個真實笑容。
女兒沒有跟那個人在一起,一切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那麽,秦茵就還有補救的機會。
如此一來,秦茵就不排斥女兒暗戀別人。
能在七中念書的男孩,品性跟頭腦都差不到哪裏去。
“我的夏夏,善良又懂事,將來必然能嫁一個年紀相仿,對你真心實意的好男生。”秦茵話裏有話,有心引導她上岸。
初夏心猿意馬,腦子被一張陽光白皙的狂傲俊臉占據。
她的心口怦怦跳,羞澀的點頭,“嗯”了一聲。
媽咪說得對,他隻是談戀愛而已。
說不定,哪天他發現倪韻而的表裏不一,就會跟那個壞丫頭分手。
她還年輕,她可以等他的。
西邊垂落的夕陽,有幾縷照進大門口,落在少女精致清柔的鵝蛋臉上。
她的笑容,染上俏麗的夕陽紅。
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像是玉石精心打造,被霞光一覆蓋,絢麗奪目。
秦茵凝視著她,柔情蜜意滲透骨髓,“我的寶寶,值得最好的。”
“承蒙初太太的吉言哦。”初夏高興的依偎著她,心情甜蜜而飛揚,忘了找蛋糕的事。
晚上睡覺前,初夏照例要發短信給那位大爺,問他一日三餐的準時喂雞了嗎?
左等右等,卻不見他回複。
初夏急得不行,索性打他的電話。
無人接聽,卻也不是關機。
他怎麽了?生她氣了?
不對啊,中午來她家吃飯時,他還好好著呢。
焦慮不安的女孩,幹脆打給了左亦,壓低的小嗓子很是偷偷摸摸,“左先生,您有跟顧叔叔在一起嗎?我聯絡不上他。”
“顧總他……”左亦素來溫潤如玉的聲線,多了淡淡的歎息,“他心情不好,在酒吧喝得爛醉,還不肯走,誰勸他都不聽。”
“這都十點多了,他還不睡覺,喝什麽酒啊?”初夏很鄙夷不屑,“他不走,你們直接扛他回家,不就成了?跟一個醉人客氣什麽?他聽得進去才怪。”
左亦的歎息更加濃重,“逞一時的勇,他明天秋後算賬,炒了大家的魷魚怎麽辦?這種情況,並非沒有發生過。”
初夏,“.……”
他還真是無理取鬧啊!
好心有好報,在冷情的顧大爺這兒行不通。
“那怎麽辦呢?勸不得,也不能扛他離開酒吧,你們就眼睜睜的,任由讓他喝死嗎?”初夏也急了。
“初小姐,要不,你來勸他?我馬上過來接你,一個後輩的話,顧總多少會聽進去一點。”左亦靈機一動。
“好啊,我去罵死他。”初夏一口應允,氣勢洶洶的掛了電話。
然後——
“哎?我都答應了什麽?大晚上的,媽咪守著我呢,我怎麽出得去?”
初夏懊悔又無奈,自己幹嘛一時心直口快的接下這個難度不亞於登天的任務?
黑暗的房間裏,初夏煩躁不安,無法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秦茵在外邊敲門。
“什麽啊?媽咪。”初夏開門時,略微驚慌。
她剛才縮在被子裏打電話的,還說得那麽小聲。
這都能被母親發覺?
“寶寶,張貴貴半夜發高燒進了醫院,我去陪他。你去了沒用,乖乖在家裏繼續睡覺。你不要給我留門,所有門窗都反鎖好。我今晚不回來了,在醫院守著他。”秦茵焦急的解釋。
她惦記著人家是女兒的救命恩人,在A市孤苦伶仃的,她自然要盡心盡力的照顧。
天籟之音啊!初夏開心的想。
揮手送走母親,等她徹底的開車離去,初夏後腳就跑出家門。
打給左亦,初夏四處張望,“左先生,您在哪裏啊?我出來了。”
左亦十秒鍾後開車過來接應。
“不好意思哦,我媽咪剛剛才離開,所以我出來晚了。”初夏自責的道歉,畢竟害他久等了半個小時。
“是我想得不周到,忘了你家人也在,會盯著你。”左亦慚愧得老臉一紅。
車子飛速行駛,初夏剛打個噴嚏的工夫,他們就到了顧昕寒所在的酒吧。
還不到十一點,酒吧裏人山人海。
這個時間段,正是不安於室的年輕男女肆意揮灑青春的火熱時刻。
初夏跟著步伐匆匆的左亦,穿過層層疊疊的人潮,上了五樓不對外開放的豪華包廂。
她一進門,便被漫天飛舞的酒氣熏到,幾乎要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