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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她殺了人!

  哭過了,母親的葬禮還要籌備。


  入土為安,是一個兒女應該做的。


  初夏雙目迷茫澀痛,看著宛若與世隔絕的冰冷太平間,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


  她隻知道跪在存放秦茵骸骨的冰櫃前,靜靜發呆。


  “小夏。”突然跑進來的譚冉冉,緊緊的擁抱住她,“我回學校幫你請了假,你可以後天再去學校參加高考。”


  “謝謝。”艱難的開口,女孩的嗓子沙啞得像是年過古稀的老太婆。


  如果媽咪聽到她這樣的聲音,會擔心她的。


  媽咪……

  脖頸僵硬的緩緩移向後邊,她再度淚流滿麵,“嗚嗚.……媽咪……”


  “小夏,你別這樣,人死不能複生。”譚冉冉的眼眶紅得不行,感同身受的哽咽,“父母比我們老,總會先走一步的……”


  “她才37歲,她還那麽年輕……有些事業成功的大姐姐,這個年紀都還沒結婚呢……”


  女孩悲傷的自言自語,讓譚冉冉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她不停的伸出軟柔溫熱的小手,替初夏拭去臉上的淚珠。


  譚市長有事,過來慰問了初夏幾句後,就叫走了譚冉冉。


  初夏就繼續哭。


  看到聞迅趕來的沈念安,初夏的眼淚才堪堪止住。


  少年的身後,跟著神色凝重的沈太太蕭楚瑜。


  初夏好似傻了一樣,楞楞的凝視少年那雙充滿了疼惜的深圓大眼睛。


  蕭楚瑜本身也是孤兒,初夏失去至親的切膚之痛,她太能感同身受了。


  不一樣的是,蕭楚瑜才念小學,父母就雙雙出車禍身亡。


  那時,她剛剛認識沈文聰這個同班同學。


  沈文聰在那段黑暗痛苦的漫長歲月裏,給予了她心靈上的細致關切,讓她對這個冰冷的人世重新拾起留戀。


  等蕭楚瑜成年了,年邁多勞的奶奶卻因病去世。


  她靠著勤工儉學,一直念完了大學,不祈求任何人接濟。


  就連沈文聰的幫忙,她也堅強的拒絕。


  初夏知道蕭楚瑜的往事,沈念安找她來,是煞費了苦心。


  “媽咪.……”沈念安輕輕的開口,扯著母親的衣角,示意她走過去。


  蕭楚瑜抿了抿略微雪白的唇角,挪動沉重的腳步。


  “沒事的,好孩子。我們一個人,不靠任何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人生在世,哪裏能事事如願。父母把我們生下來,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希望我們平平安安。阿姨也孤獨,也苦痛過。可如今苦盡甘來,我過得不知道有多麽的幸福。”蕭楚瑜觸景生情,想起了逝世多年的至親,傷感的抱住了瑟瑟發抖的女孩。


  她的懷抱極其的溫暖,充滿了母愛特有的溫馨淡香。


  初夏在這樣的母愛包圍圈中,泣不成聲,最後嚎啕大哭。


  哭累了,她兩眼一抹黑,再度昏過去。


  夜深人靜。


  沈家的客房裏,陣陣悲傷寂寥的彌漫四周。


  躺在床上的女孩,即使是在睡夢中,那兩片柔雅清致的月眉,也緊緊的皺著。


  蕭楚瑜輕手輕腳的關了房門,退出去。


  回頭,她對倚著走廊牆壁的兒子輕聲細語,“高考前夕的緊張時刻,家裏卻生出這樣的巨變,我真怕她做傻事。”


  並非蕭楚瑜危言聳聽。


  幾年前,A市真的出了這樣的悲劇。


  高考的前一天,一個男生的父親喝醉酒,掉進河裏溺死。


  男生接到警方的通知,一聲不吭的,就從自己家的三樓跳下來,當場氣絕身亡!

  “我會看緊她,不讓她做傻事。”沈念安鄭重的點頭。


  “熬過了這幾天的絕望時期就好,等高考結束,她的成績單下來,去了新學校,有了光明的前途,她的心境會有很大的改善。”蕭楚瑜是過來人,細心的叮囑兒子。


  沈念安不停的點頭,受教的聆聽著。


  當天晚上,秦茵的骸骨就被蕭楚瑜叫人運回初家。


  秦茵的葬禮,明日也該開始了。


  沈家這邊,會替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仔細籌辦。
……

  次日清晨,沈念安敲了初夏所在的客房門板。


  左等右等,不見回應。


  他心裏兢懼又擔憂,連忙找來備用鑰匙打開。


  裏邊竟是人去樓空!


  “媽咪!”沈念安惶恐的大喊。


  正在做早餐的蕭楚瑜,聞言跑上二樓,往客房一瞧,“沒事,她應該是回家了。”


  是蕭楚瑜失策了。


  那孩子臉皮薄,心思敏感,看不得他們闔家團圓的。


  那樣隻會讓她觸觸景傷情,陷入絕望的心境中,無法自拔。


  沈念安連忙跑到父母的主臥,往沙發上的一堆車鑰匙中,隨意摸了一把,捏著就奔下樓。


  蕭楚瑜聽到兒子咚咚的腳步聲,也沒有太在意,繼續回廚房忙活一家人的早餐。


  當她聽到大門口汽車鳴笛的聲音,頓時驚悚了。


  老公沈文聰早就出門,去籌辦秦茵葬禮的相關事宜。


  大兒子沈念琰跟兒媳婦宋清,都還沒起床呢。


  那麽,這個開車的人——


  “沈念安,你給我回來!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開車?你又沒有駕照!”


  奔到門口的蕭楚瑜,氣得俏臉通紅。


  “蕭女士,你再叫,讓左鄰右舍都知道,你兒子無證駕駛。”熟練的調轉車頭,沈念安不屑一顧的打擊她。


  “.……”


  車子絕塵而去,少年開得穩妥極了。


  他16歲就跟表姐學會開車。


  上次跟蕭楚瑜提出學車的事,無非是調侃消遣她。


  蕭楚瑜那個氣啊,回頭就讓沈念琰把停在門外的十幾輛跑車都開進後院裏,關緊了車庫的大門。
……

  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樣雪上加霜的事,初夏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前腳剛踏入家門,一大群爺爺外公家的親戚後腳就衝進來。


  “房契、存折和銀行卡呢?交出來,讓我們清點一下。”代表所有人發言的,是初夏的舅舅。


  上次初氏出了事,差點兒破產,秦茵回去不僅沒借到錢,還被他臭罵了一頓。


  死者為大,放置秦茵骸骨的棺材,就擺在騰空出來的大廳正中央。


  這些所謂的親戚,沒有吊唁一下,反而大談錢財。


  初夏氣得臉色漲紅,還是要裝出心平氣和,“這些東西,是初家的私有物,你們沒權過問。”


  “初家?我是你堂哥,他是你堂叔,這些都是你的伯父伯母,我們有權過問了吧?初家養了你爸爸這麽多年,你爸爸得了榮華富貴,就想拋棄對他們養育之恩的親人,簡直是喪心病狂!”一個小夥子抓住初夏的語病,理直氣壯的往二樓跑。


  “停下來!這是我的家,你們要幹什麽?!”初夏又氣又害怕,聲嘶力竭,也阻止不了他們幾十個人在主臥裏翻箱倒櫃。


  他們翻出兩張銀行卡,三張存折。


  存折頁麵上的好幾個零,讓眾人兩眼放光。


  “快說,密碼是多少?”堂哥過來揪住初夏的衣領。


  “我不知道,家裏的事,我從來不用管。”初夏麵對數十雙咄咄逼人的可怕目光,駭然得渾身顫抖。


  “你媽咪不讓你管,是因為沒想過把錢給你。不然,她怎麽會不告訴你密碼?”大伯父抓住她的語病,大做文章。


  “對啊,既然這些資產不給你,就是留給大家的!”堂哥興高采烈的接口。


  “照你們這麽說,因為初阿姨沒有告訴初夏存折跟銀行卡的密碼,就是留給別人?那麽,見者有份,我也能分一筆嘍?”


  驟然出現在主臥門外的沈念安,恍若從天而降,說話像是天籟之音。


  惶然無助的初夏,淚流不止,委屈的往門外凝望他。


  “你算哪根蔥?初家跟秦家的家事,也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堂哥並不清楚沈念安大有來頭,聞言不客氣的嘲笑他。


  沈念安雙手環胸,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你這個龜孫子也說了,這是人家的家事。挫折和銀行卡為這棟房子的成員所屬,你們跑進來搶奪,又算哪根蔥?”


  堂哥被他那句“龜孫子”氣得失去理智,揪住他的頭發就大打出手。


  其他人看沈念安人高馬大,怕堂哥製服不了他,也衝上去幫忙。


  “別打了!你們不要打念安!念安!你還手啊,你明明打得過他們的!”初夏哭喊著,根本拉不出惡狠狠毆打沈念安的眾人。


  “還手?老子又不會跆拳道。要是能反擊,絕對第一個打死這幫王八犢子。”他摸著紅腫的左臉嗤笑,這番狂言一脫口而出,就遭到這群勢力男女更重的暴打。


  “別打他,都是我的錯!我想辦法,想出密碼給你們,還不行嗎?我什麽都不要了,拿走吧!別傷害他,嗚嗚!王八蛋,我讓你們住手,不要打他!想打的話,打我好了!”初夏哇哇大哭,抱住了絲毫不動的反常少年。


  她已經沒了家人,不想連他也失去。


  她不顧一切,把全部的危險往自己的身上攬。


  她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前所未有的狼狽。


  怒不可遏的眾人,被沈念安罵作王八犢子,正火氣大著呢。


  初夏跑過來共患難,他們也沒有手下留情,連初夏一起打。


  少女哭得整張小臉皺如菊花,她用自己的整個身軀,堅強的擋在沈念安的身前。


  沈念安的眸色一動,心湖泛起絲絲縷縷的異樣漣漪。


  就在此時——


  “媽地!30個人打我兒子1個!”噔噔跑上樓的沈文聰,帶來了十多個警察,“就是他們,以多欺少,打無辜的未成年孩子!”


  “是這個小子先打我們在先!”大伯父大聲疾呼,理直氣壯極了。


  他們還想反咬沈念安一口。


  沈文聰什麽也不說,調出今早裝在初家裏外的監控錄像,還有竊聽設備。


  “這夥人入室搶劫,還打老子的孩子,這件事沒完!沒養過初越夫婦倆一天,人家有難也不幫,現在她一出事,你們就來搶她留給女兒的錢!今天發生在這間屋子的醜事,老子要在全國播放,讓你們身敗名裂,這輩子都無法打工!”沈文聰意氣風發的作了總結。


  亮出自己是A市首富的尊貴身份後,他讓警察都把這群飽受驚嚇的人渣敗類帶走。


  “念安,你沒事吧?”初夏哭聲不止,憂心忡忡的看著手腳紅腫的少年。


  “沒事,你的手臂都被打出了血。你比我嚴重,怎麽不擔心自己?”沈念安搖頭一笑。


  早在看到那群人進門,沈念安就開始演戲,讓守在門外的父親報警,並搜集他們的犯罪證據。


  “我?我沒關係的。”女孩茫然若失的搖頭,絕望的扯起唇角,“我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多餘的人,死了,還是活著,又有什麽差別呢?沒人會關心我,嗬護我了……”


  她依依不舍的凝視大堂正中央的棺材,想哭的衝動瞬間湧上喉嚨。


  最疼愛她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人世.……

  “不許胡思亂想,你還有朋友。”


  “朋友?”初夏恍惚的勾唇,“所謂的朋友,也隻有你跟冉冉啊.……那麽多人討厭我,我真是一無是處。媽咪的葬禮,要吹嗩呐念經一天一夜,再下葬的。我人緣這麽差,可能沒幾個朋友來給她送行……”


  沈念安與父親對視,後者收斂平日的粗獷張狂,重重的點頭,示意他可以放心。


  “傻丫頭,人數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你的孝心……”


  沈文聰走出客廳,還能聽到他那個向來不靠譜的兒子溫情脈脈的輕柔聲音。


  他站在大門外的榕樹下,打給了顧昕寒,“顧老弟,臭小子同學的媽咪去世了,沒什麽人來吊唁,那孩子麵子上會過意不去。她得的混賬親戚剛才來大鬧一場,不止打了念安,也打了她。她怕是不願意請這些白眼狼親人過來參加葬禮的。”


  也打了她……

  四個字觸目驚心。


  桃花眼翻起嗜血火焰的男人,語氣清冽,“明白,我會多叫人過去撐場。打了念安的人,怎麽可以輕易原諒?”


  “哈哈!老子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啊,每個人不判夠十年,老子不會善罷甘休!”沈文聰得意的笑。


  “才十年麽?不是應該終身監禁?”男人仿佛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在笑。


  “啥?”沈文聰楞是被他的口出狂言,驚出了傻不楞登的家鄉方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作過惡的人,改不了。等他們又犯事了,再被抓進去,法官判刑多忙啊?不如一勞永逸算了。”他身上的絲絲冷氣,透過話筒傳過來。


  沈文聰不寒而栗,更多的則是感動,“看來,你有辦法讓他們永遠出不來啊。想不到,你對這個臭小子這麽好,太上心了!”


  “應該的,那孩子討人喜歡。”男人意味深長的笑出聲。


  當然,他口中的孩子,並不是沈文聰所想的那一位。


  葬禮的事,初夏摸不著頭腦,都是沈文聰夫婦幫忙。


  師傅們上午就開始吹嗩呐念經,到了中午,氣候寒涼,竟是下起了瓢潑大雨。


  沈念安看著跪坐在幹草堆裏的白色麻衣少女,聲音放軟,“去睡一覺吧,晚上我替你守靈。”


  “不。”她倔強的搖頭,“守靈隻能讓至親來做,外人無法取代。”


  沈念安沒轍,默默無聲的守著她。


  他也請了假,沒心思去學校待著。


  他爺爺去年逝世,他對她如今的感受,深有體會。


  很痛苦,很孤獨,需要最親近的人陪伴。


  第一個來吊唁的人,竟然是倪韻而。


  這一點,是初夏完全想不到的。


  女孩昨晚就把頭發染回了黑色,隻為了參加今天這場莊嚴肅穆的葬禮。


  她穿著黑色西裝,黑色的鞋子跟襪子。


  她不施粉黛,並未佩戴任何首飾,通體的悶黑,給了初夏一個極大的尊重。


  沈念安看到她,眼底亮起一絲喜悅的光芒。


  倪韻而裝作看不見,走到初夏的麵前,彎下腰,語氣真摯而沉重,“學妹,節哀順變。”


  雖然討厭她,可初夏還是很感激她過來送母親一程,“謝謝。”


  給秦茵上完了香,倪韻而又關切的問候了初夏一下。


  對沈念安點點頭,她才離開初家。


  一遠離那個氣氛壓抑悲傷的地方,倪韻而胸口的疼痛再也克製不住。


  她好疼,疼得渾身發冷,喘不過氣來。


  她殺了人!她害死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天知道她看到初夏的時候,有多麽的自責和害怕?

  她差點要給初夏下跪,將真相和盤托出。


  可是,她不敢。


  她怕自己一旦坦白罪行,這輩子就隻能在監牢裏虛度。


  可是留在這裏,她時刻看著初夏,又何嚐不是一種巨大的煎熬。


  當她看到開車過來的顧昕寒,她受不了了。


  她急忙攔下車,低聲開口,“阿寒,我的腿好像還很疼。在醫院裏查不到原因,我想去國外看病,可能要去很久,我現在就想動身。可以嗎?”


  她需要躲一段時間,不能再麵對初夏。


  否則,她會發瘋的!


  “可以。到了那裏,電話聯係我,告訴你具體的位置,我會定時去看你。”顧昕寒微笑點頭,那笑容真到了眼底,雙眸似乎開出了多多桃花,燦爛迷人。


  “好的。”倪韻而迅速開車走人,趕往機場。


  顧昕寒巴不得她在國外待幾年,免得她妨礙他跟佳人親近。


  雖然不懂她為何走得那麽急,不過事情與他無關,他便不會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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