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章
這腳環還是皇後親手設計的花樣,意味著給予兩個孩子最好的祝福。當年忽然不見了,還是有個宮女與侍衛私通,偷偷出宮,還偷盜了許多宮中的貴重之物,所以不心弄丟了,太子沒想到,還有再見它的機會。
甘逐麵無表情,話的語氣都懨懨的,像是提不起什麽精神一般,待梁帝看完,又適時道:“她就在宮門口,帶她進宮不易,便沒將人證帶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將人宣進宮,親自審問,當麵對質。”
不知信中寫得什麽,梁帝看完後滿臉冰霜,掩飾不住的怒氣,怒氣衝衝道:“來人,將宮門口的那名婦人給朕帶過來。”
侍衛奉詔令出去,不一會兒果然帶了一名荊釵麻布、衣著簡陋的婦人上來,婦人許是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麵,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哆哆嗦嗦道:“民婦劉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
婦人不敢違逆,張皇著揚起了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麵容。
“陛下,這確實是以前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喚做劉玉。”梁帝身邊的老太監湊到梁帝身邊道,同時心中不住惋惜,當年那個滿臉靈氣,話做事都討喜的姑娘,竟然被歲月摧殘成了這副模樣。
梁帝忍住暴怒,壓低了聲音道:“劉氏,將你知道的,都出來。”
“是,民婦不敢欺瞞陛下,當初貴妃娘娘還是淑儀之位,比皇後娘娘早一日誕下公主,可娘娘嫌棄自己生的是個女兒,恰巧又知曉了皇後娘娘也在今日腹痛,即將生產,便謊稱自己難產,生不下來,娘娘一早便有打算,提前便動用了所有人脈,收買了穩婆,因貴妃知曉,奴婢和皇後娘娘身邊的一名中等宮女交好,便要奴婢攜了公主去候著,與穩婆裏應外合,若是皇後娘娘生的是皇子,便要奴婢將皇子帶回去,若是公主,便要奴婢將公主帶出皇宮,丟的遠遠的。”
劉玉著怯生生地仰頭看了一旁麵色鐵青的岐王一眼,還是攢足了勇氣繼續道:“奴婢得手後,便攜了公主偷偷潛出了宮,連夜趕路,因記掛著皇後娘娘曾賞奴婢一次糕點之恩,心中不忍,便想著留公主一命,尋一戶普通人家,將她交於撫養,沒想到左貴妃遣人追殺,要取奴婢和公主的性命,奴婢便將公主放在了一片岩石後,自己將刺客引走了,黑山路難行,奴婢掉下了山崖,還好上垂憐,留了奴婢一口氣在,奴婢現下的丈夫將奴婢撿回了家,悉心照料,才養回了一口生氣。”
“你胡,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婦,膽敢在父皇麵前胡言亂語。”楚長寧狀態癲狂,在大殿上大喊大叫,轉身跪在梁帝麵前,“父皇,一個憑空冒出來的村婦,出來的話根本不足為信,這個人肯定是林可安收買的,她是為了她爹要報複女兒,父皇,您千萬不要相信呀。”
“咳咳咳咳。”梁帝急火攻心,再加上身體本就不適,劇烈咳嗽起來,越咳越嚴重,直到咳出一大口膿血,眼前發昏,暈了過去。
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手忙腳亂衝向前,將梁帝抬了下去,這件事就在梁帝的昏迷之下不了了之了。
滿殿驚慌之中,隻剩下那幾個人保持鎮靜,周穹轉身,攜了自己帶來的兩人就要走。才走到殿門口,一道聲音喊住了一個人。
“甘逐。”
甘逐聞聲轉頭,看了眼叫住自己的華服少女,滿眼疑惑,就這麽一個功夫,那兩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望月瓏臉龐紅撲頗,欲言又止,目光閃躲,猶豫著道:“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甘逐皺了皺眉,他一向懶得為其他不重要的事費神,故而不願非腦筋回憶她是誰,直接問道:“你是?”
望月瓏麵色刷的一下變白,滿臉嬌羞霎時一掃而空,本來滿心的甜蜜隻剩下了尷尬苦澀,原來自己惦念了他三年,他連自己這個人都不記得。自己還恬不知恥湊上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為自己找難看。
“此乃我苗國公主,素聞無音穀人有大能,今日一見甘逐公子的風采,恍若人,傳聞果然不虛。”不離上前擋在望月瓏身前,對著甘逐微微頷首。
甘逐偏了偏頭,又瞥了望月瓏一眼,才道:“是你啊。多謝你護著可安。”甘逐發覺師父已經走了,這麽些會兒應該已經走遠了,便也作罷,不想去追,就走向林可安。
“五,師父的是真的?”甘逐瞥了一眼林可安身邊的太監,“我也沒想到,不過什麽時候屑於謊了。”完不理會鏡無全滿麵震驚的臉,對著林可安道:“可安,你累了嗎,我們出宮去吧。”
林可安回望了陸雲崢一眼,才對著甘逐點點頭,“先生去了哪裏,能帶我去見他嗎?”
甘逐遲疑著,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答應,看了鏡無全一眼,詢問她的意見,鏡無全對他點點頭,才帶著林可安出去了。
京都之外有片山野,四周山清水秀,花紅柳綠,還有人栽種了好大一片菊花,兩道身影立在花叢中央,一道立的直直的,一道俯身在墓碑前。
林可安來時,正好看到這樣的情景,她緩緩走過去,看到林太傅墓前多了一把香,“多謝先生祭拜家父。”
周叔十分有眼色徒了一邊,走到遠處鏡無全和甘逐身邊。
“先生為何要這麽做,所求為何?”周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彎下腰掃了掃落下的一片香灰,“這是潮生的墓碑嗎?那,她在哪裏呢?”
“沒有了,舒妃娘娘的屍首,被我爹爹火化了,骨灰就撒在了雲起山上,我爹爹覺得,她應該想離你更近一些,我想著爹爹那麽喜歡娘娘,應該想要追隨娘娘而去,便將爹爹的也火葬了,這個,隻是爹爹的衣冠塚。”
周穹掏出腰間的荷包,問她:“原來,我剩下的,隻有這個而已了。”“先生,這是我的,先生還給我吧。”
周穹轉過身,直視著林可安,將握荷包的手背到了身後,“你叫可安?這是她為你起的名字吧?很好聽,以後就叫父親吧,她還給我留下了你。”
林可安麵色冷淡,向後退了一步,“先生笑了,我的父親是培雲山上埋著的枯骨,是博學敦厚,已經隨風散聊太傅,絕不會是先生你。”
“先生,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本來有很多機會可以挽回,可是你為了自己的驕傲,你心中喜歡著她,卻又瞧不起她,認定她以色侍人,身體不潔,還為他人生兒育女過,而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鬆舍先生,受那麽多人敬仰,怎麽會向那些看中皮肉的人一樣,迷戀上她的皮囊呢。你半推半就滿足了自己的欲望,還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她的身上,為了掩飾自己,還親手為她下了劇毒,任由著她掙紮著死去。”
“先生,林姐本來不會死的,先生明明知道她的存在,知曉她受著怎樣的痛苦折磨,可還是眼睜睜看著,不肯出手相救,若非是鏡大哥為她吊著命,八歲那年,她便已經死了,也不會撐到十四歲,才終於熬不住,空下了身體給我,給先生留下一具女兒的軀體。先生,莫是我爹爹,便是成帝,你都差的太遠了。既然現在我是她,我有權利替她做決定,我不想原諒你,即便是如今不惜自毀名聲救我,我也不會原諒你。”
林可安伸出手,冷冷道:“還請先生,將我爹爹和舒妃娘娘的骨灰還過來,那時我的爹爹和娘親,先生當初既然不要他們,現下也沒資格再拿回去。”
周穹神色黯淡,顫顫巍巍地將荷包拿到身前,盯著手中的東西,“是我太過驕傲,將自己看的太高,我確實是喜歡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她,隻是心中不願意承認,如今才肯放下身段,才意識到,其實這麽些年,我一直很想她。”
“當初我帶著潮生在晉國遊曆,無意中發現了晉帝宮中竟然還殘留著赤血寒冰花的種子,恰巧那時她生病了,皇宮禦醫皆束手無策,我便趁機化為醫師,自薦為她診病,從第一眼見她,便驚為人,暗想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女子,不過這個念頭馬上就被我壓了下去,我自視清高,不願承認自己是膚淺鄙薄之人,更不允許自己喜歡她。”
“其實她沒什麽病,隻是不想呆在皇宮,終日裏鬱鬱寡歡,抑鬱成疾,這是心病,心病還需新藥醫,禦醫即便診斷出來,也不能是她在皇宮中生活的不開心,讓成帝將她放出宮,隻能開一些調理的藥材,自然,我也醫不了,可是她喜歡上了我,與我待在一處,心情順暢,身體也越來越好,可是她的病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便要走了,那晚她暗中來找我,她她知道我為何而來,隻要我能帶她一起走,便將那朵花送給我,之前收集的花種,也都可以交給我。”
“她想和我一起走,我心中的很歡喜,其實她不,我也想帶她一起走的,可是我偏偏裝作不願意,想要她多求求自己,出了皇宮,她自己無處可去,求我收留她,我半推半就地就應了,在雲起山,她終日圍著我,想要與我多幾句話,我每每都冷著臉,其實我心中很歡喜。那晚的酒,我的確覺察出了異樣,那時穀中的藥,皆是出自我的手,她從我哪裏拿走了拿瓶藥,我親手所製的藥,怎麽可能會覺察不出來。”
“可我還是喝了,借著藥性,終於放肆了一回,與她肌膚相親,半夜時分,我清醒了過來,肆意打量著她的眉眼,我心中不住的喊,我應該生氣,應該暴怒,將她整個人都丟出去,可是還是將她抱在懷裏,不願明的到來,假裝自己沒醒過。”
“我對她下了我新研製的毒,還是放她走了,其實若是我不願意,十個潮生也帶不走她。我下的毒,分量我是清楚的,潮生雖不及我,保住她的命還是可盡力做到的,我沒想到,那晚以後,她竟然有了身孕,更沒想到,她寧願死,也要將孩子生下來。”
“若她沒有懷孕,堅持著活下去,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找個台階,去找她,為她解毒,將她帶回雲起山的,可是,她就這麽死了,她都不在了,我還要孩子做什麽,我知道潮生帶著你來了梁都,也知道你自娘胎裏沾染了我的毒,身體孱弱,可我不許自己理會這件事。你的對,我不如潮生,我一直認為自己高眾人一籌,這世間所有人都不配與我比肩而立,可是到頭來,想要的,什麽都沒得到。”
周穹的很慢,了好久,才將來龍去脈都講清楚,林可安一直麵無表情聽著,周穹完將自己手中的荷包遞到了林可安手中,“是我有錯在先,不配再拿著他們的東西,你不願原諒我也無妨,隻是,保重好自己,我會無音穀了,甘逐就留在這裏幫你吧,你若是有任何困難,隻管去無音穀找我。”
周穹完即轉過身,想著周叔走去,還有兩名弟子在哪裏等他,甘逐絕鏡無全看著他走來,老遠就開始行禮,周穹沒做什麽解釋,隻是對著自己的兩位得意門生道:“我回無音穀了,甘逐你留下吧,你們替我護好她。”
恩師發話,兩人自然不敢違拗,稱了一聲是,恭敬送他離開,兩人看著恩師的背影,心中晦暗難明,具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師父,會是這樣一個人,沒有失望是不可能的,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臣服於他。
鏡無全走到林可安身邊,嬌的姑娘已經跪在了墓碑前,她明明知道裏麵沒有她最愛的爹爹,可還是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