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可是,路少郎卻讓我失望了……”秀紅說道這裏,臉上又浮起幾絲無奈,“他從頭到尾都不愛我,他心裏隻有長孫情一個。有時候我們兩個在一起,他望著我的眼神都是空洞的,有時候他會突然叫我情兒……因為這個,我跟他吵過無數次,可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其實我會進曉樂閣,完全是我咎由自取,與人無尤。”秀紅拎起裙擺,小心翼翼的繞過地上的泥濘,心想這唯一能見人的裙子弄髒了,可要被打死去。


  路少郎靠著每日賣一些字畫糊口,可是他又不是什麽名人墨客,那些字畫能有幾個人看上?於是他又去碼頭附近找一些苦力做,雖然每天累死累活,再加上路少郎本身就是個讀書人,身無半兩肉,手無縛雞之力,他又能賺回多少錢來?

  “誒!”歎一口氣,秀紅才繼續道,“大少奶奶真是又先見之明啊,她說路少郎離了長孫府就活不成,果然是如此呢。好像事事都應驗了呢……”


  後來秀紅自作主張的跟地下錢莊借了一些銀子,準備跟路少郎做一些小生意。可是路少郎在茶莊也是打下手的,不懂什麽經商之道。那些借過來的銀兩不一會兒就被虧完了,就因為這件事,路少郎又被秀紅罵了個狗血淋頭。


  等到還賬的期限一到,卻交不出銀子來。那帶頭的人見秀紅長的眉清目秀的,便強行將她帶走抵充那些銀兩。


  秀紅逼不得已,被地下錢莊的老大看上,爬上了他的床。


  幾天前,官府的人卻將地下錢莊抄了底,所有的銀子都充公。秀紅一直跟在錢莊老板的身邊,可是那個男人卻因為缺錢將她賣給了曉樂閣,還是真正的死契。


  秀紅一句句的說著,像是在撕扯著自己的傷口。李沐雲皺著眉頭在一邊聽著,心裏五味雜陳。原本覺得她心計太重,把長孫情害成那個樣子。可是,感情的事情是誰也說不清楚的。在爭吵的時候,眼裏隻有對方的錯,而且會將那些事情無限的放大。不管以前有多麽的恩愛,這一刻眼裏也隻有對方的缺點。


  長孫情跟路少郎便是這般,長孫情脾氣太大,兩個人相處的時候隻當是路少郎心甘情願的承受著這一切。有些事情便是這般,若是失去了,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李沐雲回想著長孫昱跟自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可是他何曾真正為這段感情做出過努力?

  正在李沐雲凝神思量著的時候,秀紅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指著不遠處一間破敗的房舍,“他就在裏麵,我就送你們到這裏吧。”


  李沐雲抬頭朝不遠處的房間裏看了一眼,“你說,路少郎住在那裏?”


  秀紅目光裏麵閃著無奈,“這些日子他就都呆在那裏,若不是我偶爾還過來看一下他,恐怕……”頓了頓,她才回頭,“我先回去了,這次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回去媽媽要罵的。”


  李沐雲一把攔住秀紅,“你……每次救濟他,都沒有讓他知道你是誰嘛?你,你不要進去見見他?”


  秀紅苦笑一聲,“二少奶奶,自從我上了錢莊老板的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顏麵再來麵對他。路少郎是個好男人,可是卻不是屬於我的男人。”有些鬱悶的說完這些話,秀紅才歎了一口氣,“他自始自終心裏都隻有五小姐一個,想必五小姐也是如此。我雖然身在外,可是也特意去打聽過長孫府的事情……因為我和路少郎這件事,她差點瘋了吧?”


  李沐雲一時無言,回頭看著那間破敗的房舍,再回頭看一眼秀紅。


  “二少奶奶,叫五小姐來找他吧。”秀紅笑道,“還有,若是二少奶奶真的願意幫助我,那就沒事送一些長孫府的茶葉過來,那些從良的人每每回來曉樂閣,都要每個人送一盒茶葉的。”


  秀紅說完便投也不回的轉身走了,李沐雲眸光一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直到華儂伸手拉了李沐雲一把,她才猛地回過神,“華儂,走,我們進去看一下路少郎。”


  華儂點點頭,也跟著李沐雲皺起了一把眉頭,“姑爺怎麽會落魄到如此地步?”


  李沐雲一臉的淡然,輕聲說道,“先進去看一下再說。”


  華儂點頭,這才輕輕地將麵前的門推開了一些。那門有些搖晃,幾乎是搖搖欲墜的掛在門框之上。華儂才剛推開門一些,便有一股濃鬱的發黴的味道迎麵撲來。她皺著眉頭輕輕掩住口鼻,拎起裙擺走了進去。


  “難道姑爺就是住在這裏的?”華儂一邊朝前走,一邊回頭對李沐雲說道,“原本以為姑爺跟秀紅出去風流快活去了……”


  李沐雲望著滿地的狼藉,還有一張殘舊不堪的木桌上隨意的放置著幾個已經幹硬發黃的饅頭。旁邊擱著一個帶著缺口的瓷鍋,裏麵盛著一些稀飯。


  正當李沐雲準備上前去瞧瞧瓷鍋裏麵是些什麽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瑟縮的腳步。李沐雲和華儂聞聲扭頭看了過去:一個衣裳破敗的男子慢慢的挪了進來,他左手拿著一個硯盤,正小心翼翼地朝屋裏走了過來。


  “姑爺?”華儂猛地一驚,終於認出那人是路少郎,她瞪大雙眸不敢置信的望著路少郎。眸光忽閃,終於落在路少郎耷拉著的右手上麵。


  李沐雲也是同樣的驚訝,她上前兩步,有些失措的指著路少郎的右手,低聲問道,“少郎,這……”


  路少郎猛然見到李沐雲,也是一臉的驚訝。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正準備轉身離開,卻不料被華儂喚住了。萬般無奈的轉過身來,路少郎下意識的將右手朝身後藏了一些,“二嫂……不,二少奶奶……”


  李沐雲眉頭一皺,“少郎,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的手怎麽了?”一邊說著,她便伸手要去拉路少郎的右手。可是她的手才剛抬起一些,路少郎就連退了兩步,表情閃爍,“對不起……我右手受了一些傷,過幾天就好了。”


  見路少郎刻意隱瞞,李沐雲也不好再追問。她悄然的退後兩步,朝四周打探了一番,“你回到榕榕城了,怎麽沒去找情兒?”


  路少郎臉色一暗,這才走了幾步,將手裏的硯盤放在了桌上,“情兒,她現在怎麽樣了?前一段時間,我聽秀紅說她的病已經好了不少了,現在有沒有好全了?”


  李沐雲望著路少郎,一臉的淡然,“如果你擔心,就自己去長孫府看情兒不就知道了?”


  路少郎歎氣道,“不是我不願意去,而是我做了那麽多對不起她的事情,而且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不說情兒,就算是我自己也無法原諒我。”


  李沐雲動了動眸子,“可是那日在長孫府門口的人不是你嘛?”記得前一段時間,長孫府門口來了一個乞丐,滿身的血漬。也許別人認不出來,可是長孫情卻認出來了。李沐雲看著長孫情眸子裏麵的淚光,就知道那個人定然就是路少郎沒錯。


  “既然那次你本來就是要找情兒的,為什麽不說清楚呢?”


  路少郎拿起桌上的幹硬饅頭,本想咬一口,可是挪到嘴邊卻怎麽也下不了口,“我原本是打算籌錢帶情兒去看大夫,不過那天看見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也就放心了。也許,我再出現在情兒的麵前,能給她帶來的也隻有莫大的傷痛,若是這樣,還不如不見。”路少郎語氣裏帶著極度的哀傷,眸光也禁不住暗淡起來。


  “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詞,”李沐雲禁不住揚起了聲調,“你可曾向情兒道歉過?可曾問過情兒心裏所想?你又憑什麽說情兒這輩子再也不願意見到你?”


  一連串的問題讓路少郎被問得怔在了原地,他有些失措的望著李沐雲,半響沒辦法作出反應。


  李沐雲看見路少郎動容,繼續步步逼近,“你根本就不知道情兒心裏到底在想著些什麽?若是她不愛你了,又怎麽會因為你的離開差點就要瘋了?你可知道最近情兒過的可是什麽日子?你根本就沒有爭取過,又憑什麽找其他的借口?”


  李沐雲越說越激動,可是路少郎臉上卻越來越暗淡。似乎他明白了李沐雲的意思,也知道長孫情對自己還是有情的……可是,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臉上的落寞更添幾分。“二少奶奶,你是不會明白的。若是我還是完整的,也許我還有臉去求情兒原諒,可是……我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個廢人了啊!”


  李沐雲目光重新落回到路少郎的右手上,“你的手……”


  路少郎拉起右手的衣袖,一臉的頹敗,“沒錯,我的右手已經廢了。你說,這麽一個廢人,還能給情兒帶來什麽?我根本就沒臉去見她!”一邊說著,路少郎悲憤地一拳砸在一家殘破不堪的桌麵上,麵上盡是痛苦的神情。


  “……”李沐雲動了動嘴唇,半響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有時候,女人要的不是別的東西,隻是男人的一顆心,一顆完全在乎她,包容她,體貼她的心。有時候,男人不需要考慮的太多,因為你考慮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輕輕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李沐雲朝華儂遞了個眼神,便朝著門口處走了去。


  直到兩個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李沐雲才轉過身子,“我聽夫人說起過,這個夏天就要幫情兒看一戶人家,聽說那個漢子是死了媳婦的。有人說她媳婦是被他打死的,聽說他脾氣很不好,對媳婦動輒打罵……”搖了搖頭,李沐雲繼續自言自語道,“情兒在家裏已然是被人瞧不起的了,以後的日子恐怕不知道要怎麽過了……”


  路少郎聽著李沐雲的話,身子猛地一顫。再回頭的時候,李沐雲和華儂已經走出了大門。隻剩下路少郎一個人在斑駁的陽光下麵,一臉的不知所措。目光流轉,終於落在桌上的瓷鍋邊上個,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錠銀子。


  路少郎突然覺得眼眶泛酸,胸口處好像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將堵住了。


  回到了長孫府,李沐雲整個人好像都精神了起來。華儂跟在她身後,卻憂心忡忡,“二少奶奶,您覺得姑爺真的會回來嗎?”


  李沐雲施施然一笑,“回不回來可由不得他,我知道他是還愛著情兒的,所以這個決定應該由他心底的愛意來決定。”


  華儂聽得一頭霧水,卻不知道該怎麽接李沐雲的話。


  李沐雲停下腳步,伸手在華儂的鼻頭上麵刮了一下,“你的那個小腦袋瓜裝不了那麽複雜的東西就罷了,小心鑽到死胡同裏麵去。”說完這話,她才笑意盎然地朝著康泰苑那邊走了去。


  華儂癟嘴,看見李沐雲不是朝著雍景別苑的方向而去,不由的跟了上去,“二少奶奶,咱們不回雍景別苑嘛?”


  “我想到了能解決長孫府現在困境的一個辦法,我得先去找人商量一下。”李沐雲頭也不回,徑直朝著康泰苑那邊走了去。


  這麽一說,華儂更是不解,“二少奶奶,康泰苑那邊隻有躺在床上的老太太,還有一個瘋瘋癲癲的花姐兒和不省人事的姑奶奶,你這是要跟誰去商量去啊?”


  李沐雲加快了腳步,“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直到華儂跟著李沐雲進了花想容的房間,她才明白了李沐雲的意思。瞧,那個立在床邊看著丫鬟給花想容喂藥的人不正是長孫家二少長孫昱嗎?

  華儂沒來由的皺了一把眉頭,“難不成而少還當真是天天都來看望花姐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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