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二日,長孫府和段府均是熱鬧非凡的,段文姝衣著鮮亮,一臉的喜氣洋洋。倒是長孫情,一大清早就被王氏給叫了起來。梳妝打扮自然是第一重要的事情,鮮紅的豆蔻,各色的珠花簪子,再加上大紅的嫁衣。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了,哪裏會知道這是再嫁?分明就比第一次出嫁還要熱鬧。


  長孫情一臉的複雜情緒,由著王氏和丫鬟們在忙前忙後。


  “情兒,過了今天,你就是段家的媳婦了。段家不比路家,你和文殊成親之後,你肯定是要到段府去的。進了段家,你可要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事事都要多長一個心眼,聽說段家那些個姨娘很難對付呢……”


  王氏的這些個囑咐,完全被魂遊天外的長孫情給拋到了腦袋後麵。


  王氏依舊鍥而不舍的在長孫情耳邊囑咐著,長孫情也隻是敷衍著點頭。


  “一梳白發齊眉,二梳子孫滿堂……”直到王氏在自己耳邊低喃的時候,長孫情才算是回過神來。她有些猶豫的一把攥住王氏正在梳頭發的手,“娘,我……”


  王氏低頭,臉上的喜氣洋洋溢於言表,“怎麽了?”


  長孫情愣了一下,而後才低低的說道,“沒有……娘,您說的情兒都記住了,您放心吧。”


  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後,屋外的炮竹也在這個時候鬧騰了起來。


  “情兒,收拾一下,準備出門了拜堂了。”王氏笑著拿起身邊的喜帕,輕輕的掩在了長孫情的鳳冠之上。


  鮮紅的喜帕漸漸掩住自己的視線,長孫情眼前的光明漸漸消失。這個時候,仿若她的人生也漸漸的被蒙上了黑暗,失去了希望。“走吧,也許,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呢……”


  翻身下馬,穿著喜服的段文姝一臉的春風得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在他眼裏似乎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興許是有了段老爺的打包票,所以這一場喜事他絲毫就不擔心路少郎是否會來搗亂。


  說不定,等到自己跟長孫情洞房花燭的時候,路少郎早已經不知道在哪個亂葬崗上躺著了。想到這裏,段文姝嘴角不受控製的揚起一抹笑意。


  段文姝讓人引著進了前廳,不一會兒,隻聽得司儀喊了一聲,“新娘子到。”


  眾人的目光均被那一聲高喊給吸引了過去,長孫情被喜帕遮住了臉色,但是婀娜的身子和玲瓏有致的腰身讓大夥不由的看的直了眼。段文姝目光不曾從長孫情身上挪開,要知道,除開她是個棄婦不說,長孫情也算得上是榕城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了。再看看那柔軟有致的身段,跟歡喜樓裏的妙兒不相上下,說不定……說不定跟她在一起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段文姝滿腦子肮髒的想法,望著長孫情的眼神也越發的猥瑣起來。大家的目光都被長孫情吸引了過去,也不曾注意到段文姝。


  直到段文姝順著喜婆的安排,接過長孫情手那頭的紅綢,大家的目光這才再次聚焦到段文姝的身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夫妻對拜?”喜婆漸漸揚起聲調讓大夥把目光都落在喜堂上的那對新人身上。


  一身華服的李沐雲也跟著笑意吟吟地立在長孫昱身邊,原本長孫情這樁婚事她就是不甚讚同的。可是,既然人家長孫情都已經點頭,自己這個大嫂又能說些什麽呢?


  在成親之前,李沐雲也去找過長孫情,也提起過路少郎現在的狀況。卻不料長孫情 一臉的戚戚然,她淚水模糊的告訴自己,路少郎為了救她已經死了。


  聽到這裏,李沐雲總算是明白了長孫情為什麽會做這個決定。


  現在,李沐雲麵上雖然滿是笑意,可是內心卻是五味雜陳的。原本以為這場喜事就會這麽進行下去,卻不料在最後一個禮節之前,長孫情居然自己就掀了蓋頭。


  滿場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特別是王氏。她似乎已經被這個場麵給嚇壞了,長孫情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自己掀了蓋頭……這,意味著什麽?她,不打算將這場喜事進行下去了嘛?


  意識到這一點,王氏當即嚇得臉色慘白。


  “情兒,你這是做什麽?”


  段文姝也是一臉的愕然,原本以為路少郎才是兩人最大的間隙,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是她,她居然親自掀了自己的蓋頭。


  “少郎……”長孫情的目光落在一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她的低喃聲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特別是段文姝,臉色當即慘白一片。


  順著長孫情的目光,長孫府的人居然在前廳門口看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五官已然是被血染的但不忍賭。可是灼灼的目光卻一直定在長孫情的身上,半響之後,那人才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情兒……”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長孫情更甚。這一聲呼喚,她等了多久了?


  這一刻,她隻想不管不顧的走到那個人的身邊,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分開。


  心裏這麽想著,長孫情也這麽做了。她一把扔開了喜帕,徑直朝著路少郎那邊奔了過去。


  才邁開兩步,便被王氏和段文姝給一把攔了下來。


  “情兒,你可要想清楚,你知道你這麽做意味著什麽嗎?”段文姝怒目而視,臉上的憤怒溢於言表。


  一邊的王氏也是甚是不解,“情兒,他做了那麽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就這麽原諒他了?”


  長孫情怔忡了一瞬,步子有些遲疑了。目光再次落在路少郎的身上,迎上了他滿是哀求的目光。路少郎眸光閃爍,裏麵盡是歉意。


  他雙唇一張一合,像是在對長孫情訴說著什麽。別人不懂,可是長孫情立刻就會意了。她伸手扯下頭頂的鳳冠,恣意的扔在了段文姝的腳邊上,“對不起,段公子,我根本就不愛你……”


  “長孫情,你不要太過分了!”段文姝氣急,當即一把扔掉了手裏的紅綢,怒聲嗬斥道。


  一邊的長孫老爺也覺得這件事太過於胡鬧,他立刻沉著臉走到了長孫情的麵前,“情兒,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路少郎上一次就已經丟盡了長孫府的顏麵,這一次,你要讓長孫府在丟一次人嘛?”


  長孫情不管不顧地走到路名他的身邊,臉上的神情盡是大家從未見過的溫暖。伸手扶起路少郎,像是找回了自己最珍愛的寶物。失而複得的狂喜在長孫情的心中漸漸彌散開來,為了這份感情,她寧願放棄所有。


  回眸,對著一臉震怒的段文姝甜甜一笑,語氣卻甚是冰冷,“段公子,情兒隻是一個下堂婦,哪裏及得上歡喜樓的妙兒姑娘。”淡定的說完這些話,長孫情投也不回的在眾人萬分驚訝的目光中攙扶著路少郎走了出去。


  “妙兒姑娘?”王氏扭頭望向段文姝,“歡喜樓?”


  李沐雲知道長孫昱以前是歡喜樓的常客,所以,這一次,她一臉疑問的將目光投向長孫昱。


  接到了李沐雲詢問的目光,長孫昱當即會意。他望向王氏,搖頭晃腦的說道:“聽說幾個月之前歡喜樓來了一個頭牌,不僅模樣兒生得好,身段嗓子也是一流的。隻不過,她從頭到尾都被一個公子哥給包了下來,隻聽說那個公子哥姓段呢。”


  長孫昱這一番話的寓意不言自明,王氏的臉已經由蒼白變成了鐵青。“文殊,那位段公子該不會就是……”


  段文姝惱羞成怒,他一把扯下了頭上的喜冠,臉上盡是屈辱的神情,嘴上卻仍然逞強,“我告訴你們,長孫情今日這麽對我,你們不知錯反而還將屎盆子朝我身上扣,我段府自然也不是這麽容易被欺負的。咱們走著瞧!”


  說完這些話,段文姝怒不可遏的拂袖離開了。


  剩下滿臉的愕然的長孫家人還有由於過於驚愕而呆住了的王氏,她望著段文姝離開的方向,終於忍不住捂臉痛哭了起來。


  “情兒啊,你上輩子到底是欠了路少郎什麽啊?”


  長孫情攙扶著路少郎,一路上專門撿小路而行。雖然他們兩個人出門的時候並沒有人攔住他們,可是保不齊段文姝之後不會派人來找自己和路少郎的麻煩。


  其實,長孫情並不蠢。那日,看見了長得極像路少郎的八兒之後,她就多了一個心眼。那些日子,她並沒有應段文姝的約,而是叫上自己身邊信得過的小丫鬟沒事到外麵去打聽一下段文姝的情況。


  無獨有偶,也就是成親的前一天晚上,小丫鬟居然意外的看見了段文姝進了歡喜樓。花了些銀子雇了個小廝進去一打聽,這才知道原來段文姝是歡喜樓的常客。隻不過,他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是十分的小心,一頓喬裝打扮,若不是跟他熟識的人倒還真的是認不出來了。


  知道了這些,長孫情沒有一絲怒意,居然意外的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段文姝對自己是真心的喜歡,所以平素的那些態度讓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有些內疚。可是現在,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不願意再往深處想,長孫情也沒有向王氏說起這些。反正路少郎已經不在了,既然自己的心也已經不在,那嫁給誰又不是一樣的呢?這麽一想,長孫情居然對這門親事樂見其成了。


  可是,今天的喜堂之上,長孫情雖然蒙著喜帕,可是卻依舊能感受到外麵一道道灼人的目光。心底有些異樣,她似乎總能聽見有人在不遠處低低的喚自己的名字……


  終於,隱忍不住的長孫情掀起了紅蓋頭,果不其然的,讓她看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那一刻,所有偽裝起來的堅強消失不見,眼眶裏莫名的情愫漸漸濕潤,“少郎,你還沒死……”


  兩個人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的朝著不知的方向走去。


  一位身著華服的新娘,一個滿身是血的落魄青年,兩個人一路上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依偎著,慢慢的走著。遙遠的背影,仿若就能走上一輩子似的。


  總算到了路少郎的住所,長孫情一言不發的替他打水,擦臉。不一會兒,那張俊秀的臉就露了出來。滿是愧疚的眼神,不敢正視長孫情。


  而長孫情也不言語,隻是從屋裏翻了一氣,替路少郎找出了一件換洗的衣裳,“來,把身上的衣裳換了。滿身是血的,看我的發顫。”


  路少郎順從的把身上的血衣脫了下來,即使是碰到了傷處,他連眉頭皺也不皺。


  收拾好一切之後,長孫情又從房裏尋出了一些治療外傷的跌打藥,準備給路少郎上藥。路少郎抿了抿雙唇,終於一把攥住長孫情的手,緊張的說道,“情兒,我……”


  長孫情嘴角微揚,伸手輕按在路少郎的嘴唇之上,“別說那些,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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