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草原來客相見歡
車聲轆轆，載著沉睡的美人，駛入草原深處。
術孤北鎮的異蟲之患解了，秦詩雨卻病得厲害起來。齊魯達向赫赫裏討了赤蘭珠大夫，使她日夜照顧秦姑娘，然而一夜過去，她仍舊昏然不醒，睡裏咳嗽得厲害。齊魯達上車看過好幾次，次次見她麵色都有不同，時而臒黃，時而緋紅，時而蒼白，時而黢青。問了赤蘭珠，她說這是因秦姑娘傷寒入體，又勞累過度所致，悉心調養一段，便可複原，齊魯達方才放心，隻是見她夢裏盜汗，咳起來聲聲敲心，仍覺得有些痛苦，倒不如讓自己來承受病魔折磨，更來得安心。
到第二日晚間，秦詩雨終於醒來，服下藥粥，又沉沉睡去，也沒有問身在何處，要往哪去。齊魯達隻道是她病得糊塗，才未相問，哪知道她心裏明鏡一般，然而即便是往草原深處前去，到了予阿王盤營地，於她又有何幹？天地茫茫，她一個漂泊之人，早已處處為家，存了無根無蒂之心了。何況，草原之上，美景眾多，加之更有冰川勝境，她早已欲一飽眼福，齊魯達此番相帶而去，她倒省得憂心行程了。雖然，明知這青年國王看自己的眼神漸漸帶了分曖昧，但她自恃能悠然自處，是以，她醒過來後，僅僅是掀簾看了一眼車外，再謝過赤蘭珠的照料，複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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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草原近了，除了空曠，便是一碧連天，卻並不茫茫。非是秦詩雨想象中一望無垠的平坦，而四麵都有小丘，少數早早趕往草原心髒徙冬的羊群，一會爬上小丘，一會兒又從那上麵下來，無論走到哪兒，都像給這條寬闊無比的綠毯綴上了大朵大朵的白花。
她吭吭咳了兩聲，病猶未好全。心情卻越發激蕩，第一眼，她就已被那青冥長天吸引，那裏，有白雲翰翔，飄離聚散，變幻著各種可以讓你忘情想象的形狀。她極目仰望著，車簾往往一掀開，便舍不得合上。藍天之下，她隻覺得為之震憾，為之感動，為之心動神搖，恨不得投身天地之間，盡情恣肆狂奔或沉酣。
小丘和草地那麽柔美又和諧，仿佛是不用墨綠著染的中國畫，隻用綠色輕輕暈渲，到處是翠色 欲流，悠悠淌入雲際。
遼闊而莊重，厚實而凝練。
偶有質樸的牧人遠遠錯身而過，迎著蕭蕭長風，執著手中閃亮的牧鞭，騎著各色的駿馬，不停地在草原上急奔。一隊南歸的雁陣，涉入廣袤的草原，掠過陽光的巋頂，剪斷忙亂的背影，將肅穆的蒼穹點綴上了活力和激情。在山窩深處，有白色的氈房點點，與此刻沉寂的草原和天漠一起，準備再過幾十日便休眠在冰天雪地裏。
秦詩雨正貪戀著麵前景色，前方又出現了一條翡翠玉帶般剔透晶瑩的河流，淙淙躺著水聲，她再也按捺不住，讓車夫停了馬車，與赤蘭珠攜手下來，往那毫無汙染的河流走去。
捧起一捧淨水，她先喝了一口，又掬起一捧，小心站到一旁，洗了麵目。好涼，好舒服。她本還有點未退的燒熱，此刻，都似被這泛著琉璃波光的極清之水治愈了。接過赤蘭珠遞來的素絹，她輕輕拭了臉，衝這個樸實的中年女醫微笑致謝。誰知，二人剛要往車上走，卻聽見隱隱響起一陣喧囂之聲，她和赤蘭珠回過頭去，一下之下，心頭頗驚。
卻見是一隊隊的予阿士兵，盡皆穿著灰袍裘襟，騎著高頭大馬，虛空揮打手中馬鞭，口中嗚嗚叫著，往此處奔來。秦詩雨看這陣勢，不知是敵是我，頭皮都有點發麻——這些人跟那些山賊倒有幾分相似，看上去都似豪放不羈。她倒想起了喬峰效忠遼國時，有遇到過叛亂，心頭暗暗發慌，想：不會是齊魯達孤身離營，有人造反吧？因為赫赫裏不能親送齊魯達回來，故而隻派了數十兵衛護送他們，此刻看那奔近的士兵，恐怕沒有五百也有三百，隻見那些人如奔得好快，如風雷掩至，轉眼已到了數十丈之外。她和赤蘭珠隻能上了馬車，心中還在擔心，卻聽赤蘭珠歡聲道：“王上果然深得人心，你看那些兵衛此刻飛快奔來，心中對急切見到王上的敬慕之心，可想而知！”秦詩雨聞言一看，那些士兵奔得越發近了，她方才看清那些人臉上神情，並非是廝殺前的模樣，而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笑得臉上開花。舒了口氣，暗道，齊魯達雖然嗜酒，看上去倒是個明君，人人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倒是深諳中庸之道。
士兵們奔至十丈左右，便不再前進，秦赤二人這才看見，在他們的馬隊後麵，還跟著一群群的予阿百姓，想來是在王營附近生活的牧民，隻見他們穿著各色的衣裳，奔跑著，衣裙翻飛著，竟似一道彩虹向這邊奔來。秦詩雨也不禁為這些牧民和士兵的情緒感染，心跳加快，激動不已。那些兵衛紛紛落馬叩首齊聲：“恭迎吾王歸來！恭迎吾王歸來！”簡單至極的迎頌之辭，卻比赫赫裏教給自己士兵的華麗稱讚聽上去更讓人興奮，這些士兵和百姓不知疲倦地喊著，仿佛在叩拜自己的神靈。直到齊魯達縱身跳到烏丸背上，站在它身上，向自己的子民致意，那些人方才立刻停止了激情地叩拜。
秦詩雨看著予阿國民如此剽悍忠誠，忽然想起了中國古代的成吉思汗家族，那是蒙古的鐵血男兒，馬蹄錚錚，踏碎了中國的大好河山，崖山之後再無中國。她想起這些，心中忽然有點心驚，暗想著以後找點機會，向看似毫無野心實則雄心勃勃的齊魯達，講一些仁德道理。
齊魯達從烏丸身上躍下，卻徑直往秦赤二人所處的馬車走來，赤蘭珠慌忙拉著秦詩雨下車，秦詩雨拗她不過，隻好跟著下來，卻不知道此刻眸中精光閃閃的齊魯達要做什麽。待赤蘭珠跪下一旁，四體伏地，她卻隻是微屈身體，行了個普通的禮。齊魯達似乎並不見怪，卻忽然單膝著地，伸手從地上摘起一朵野百合，舉了起來，並伸著手，意思想讓秦詩雨伸手接花，並與他攜手。
秦詩雨嚇了一跳，雖然她不知道齊魯達這樣做是什麽意思，但一個國王對自己單膝下跪，簡直太離譜了！況且，他這姿勢，好似在求婚似的……她愣住了半天沒有動作，一旁的赤蘭珠慌忙拉著她的裙角，低聲說：“姑娘，王上在以國賓之禮待你，快接花啊！”秦詩雨方才恍然，收起剛才的忐忑之心，接過了那朵百合，伸手拉起齊魯達的手，他方站起，與她緩步前行。
來到人群之中，齊魯達高聲道：“傳令下去，秦雨姑娘，是我的上賓，以後，所有人見到，皆要以國賓之禮待她，不可有絲毫怠慢！”士兵和百姓們中爆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驟起的巨響讓秦詩雨耳膜微微發疼，她有點不好意思，舉起那朵百合花，邊走邊向人群揮動，那些人見她人比花嬌，笑容親和，叫得越發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