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
秦詩雨在那幽暗石室之中,側坐地上,燈台中微微晃動的火焰照著牆上古樸久遠的壁畫,她心中驚震已極,盯著畫上的一男一女,久久無法思想。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難道世上真有宿命輪回……那畫上女子的麵容確確便是自己本來的模樣,而那男子,白袂飄飄,容顏絕美,除了白吟風,還有誰來?畫中兩人竟都眉眼帶笑,攜著手站在一棵巨樹之下,好不親昵。秦詩雨驚詫之餘,心想,難道我跟白吟風那小子,前世竟然是一對佳侶?想到這裏,她心頭卻並未有揭開秘密的暢然,反而叢生了更多的茫然和心慌。
半晌,她複又抬起頭來看向壁畫,隻見那對男女身後的巨樹偉岸異常,形狀亦是十分古怪,她雖博覽花草綱目,卻不知這樹何名。那大樹之後,一條河流蜿蜒綿延,雖然身處暗室,並非白晝室外,但借著幽幽燈光,她也可以感覺到那河流的汩汩奔淌,波光灩瀲,竟似會流動一般。在河流之後,是一座巍峨青山,其上霧氣暈繞,抹著一層微嵐。看著這畫,稟卻當先的一男一女不談,隻看這一樹、一流、一山,秦詩雨便覺得心曠神怡,仿佛真的置身其中了。她讚賞地想,隻不知道那作畫之人,用的是何種材質的顏料,經曆了數百年以上光陰的洗滌,竟然猶自曆曆如新,生動傳神。
咦?那是什麽?
目光出神地在畫上遊走,卻被河流對岸一處奇怪的地方牽絆停駐,她“蹭”地從地上站起,走近畫前,去看那團渾黑之處。湊近了臉,方才把那片奇怪的黑色看清——原來河對岸的一團漆黑,竟是一個獨伶伶站著的人!而那人麵目模糊,其實,連身形也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楚,隻除了一雙眼睛,從黑色中被特立區分出來,泛著妖異的血紅,熒光閃閃,正盯視著對岸的男女,實在是說不出的鬼怪神秘。秦詩雨的目光方和那雙眼睛接觸,忽然便覺得心髒似被巨棰擊中,猛地一跳,原本那種發堵發慌的感覺益發強烈起來。她捂著左胸,勉強收束心神,再往那黑氣縈繞之人看去,越看她越覺得那人奇怪之極,她伸出手去輕輕觸摸那片黑色,想看看是不是因為畫家的敗筆,導致顏料暈染使那人看不清晰,然而擦了半天,手上依然白白淨淨,壁畫上的人影依舊是渾黑一片。
她還想去弄點水來試試,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如此想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麽模樣,為何要在對岸看著那對神似自己和白吟風的男女,但她就是想弄個明白。地道中沒有水,得上去端水下來,想做就做,她轉過身提步欲走——
“去哪?”
驟然響起的聲音讓秦詩雨渾身一顫,差點摔個跟頭。她茫然抬頭,向小室門口看去,卻因為剛才對著壁畫上那團黑色人影太久,根本看不清過道裏是誰——剛才那聲音,似乎因急躁或憤惱的情緒,而生了變化。
她使勁猛眨眼,想讓眼睛趕緊恢複適應這裏的光線,一邊小聲問道:“誰啊……”
“我。”那聲音似乎恢複了平靜,又說著話,走近了些,“你對那黑影很有興趣?”
“白,白吟風?”
不知怎地,自從看到這壁畫上的男女,秦詩雨就覺得心裏怪怪的不是滋味,此刻麵對著他,更是連手往哪放都不知道了。
“怎麽,寧願看壁畫,也不願看到我嗎?”聲音已經近在麵前,秦詩雨早把他看清了,隻是白吟風麵上帶著難得一見的憔悴,竟是有幾分病疾方愈的模樣。怪不得自從她醒來,就再沒見他來看過自己,原來也是病了。嗬嗬,不過他病了,自然有滌嫿、萍姑娘可以照顧他,跟自己關係不大。
“沒有,我想容嬤嬤了,來這裏走走,剛看到這個。”秦詩雨有點怯,伸手摸了摸頭,好像做錯事被父母當場逮到的孩子一般,嘿嘿笑著打馬虎眼。說實在的,自從看到這壁畫,她覺得自己和白吟風的關係越發尷尬了。
白吟風站到她身前,也往那壁畫上看去。複沉吟良久,似乎在心中絕決不下,但終於還是轉過頭來,明亮的眼睛映著火台上的柔光,對上秦詩雨的眸子,他怔視她良久,直把秦詩雨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是薛流嫣的模樣,以為白吟風看到壁畫,再看到自己,必然有所聯想。
誰知,白吟風忽然伸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秦詩雨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滿眼慌張,以為他又有什麽不好的舉動,伸手啪的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見她如此,白吟風嘴角揚起一抹嘲笑的笑容,語氣中卻也有不快:“你以為,若你真是薛流嫣,我會千裏迢迢去找你嗎?”
什麽意思?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詩雨心跳砰砰地,仿佛什麽隱秘都要被白吟風親手撕開偽裝一樣!
見她瞪大了眼睛瞧著自己,溫婉的眉梢眼角跟這表情有點不協調。若是本來的樣子,會更好看些吧?白吟風默想著。
“你你你,你這話什麽意思……白,白吟風……什麽,什麽叫做若我真是薛流嫣,我,我當然就是貨真價實的薛流嫣!”這兩三次秦詩雨叫白吟風的時候,總忍不住結巴,仿佛這名字中透著點她不明白的別扭。我當然是貨真價實的薛流嫣這句,自己怎麽就說得這麽沒底氣呢?他總不可能扒自己一層皮來驗證一下是不是有易容吧?
“你,當然不是薛流嫣。”
白吟風接下來的一句話,說得有點艱難,但當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來,卻似炸雷一般,轟然激蕩在秦詩雨心口。他說:“因為,你,是我的小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