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聽從自己的心
景嬪轉過頭,鬢上的流蘇搖搖,美目巧笑起來,秦詩雨本來聽得心裏疼痛,卻被她一個笑容打消,覺得世事皆是旁觀,聽她又道,“詩雨,你我皆是落魄之人,更有同款遭際。我憐惜你,不惜前來解你此惑。你要聽從自己的心……”
“啊!”
話音未落,她已一聲驚呼,隻見一道閃電驟然劈來,緊伴著一聲乍雷響起,她二人周遭的微藍霧氣似被狂風扯動,不停的翻卷漫湧,景嬪花容失色,連忙往雲霧深處奔去,秦詩雨趕在後麵追,邊追邊喊:“景嬪娘娘,景嬪娘娘!你別走,你別走,我知道了,我會慢慢去明白我的心!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那首《素心蘭》,到底藏了什麽秘密……嗚”一陣狂風襲來,將她的話語盡數吞沒,秦詩雨愣愣站住,眼前的霧氣已經越聚越厚,她早連景嬪的身影都看不見。
她蹲下身來,怔怔傻傻,腦中不停回旋著景嬪的一番話——
“……你和他明明是相愛異常,偏遭上天妒忌,降厄與你們”“但你可知那人,為你苦等癡纏了多久?”“我憐惜你,不惜前來解你此惑。你要聽從自己的心……”到底景嬪所謂的那人,是指白吟風,還是蕭漠寒?而她心中,對這兩份情愛,到底孰重孰輕……景嬪讓她聽從自己的心,可她覺得心上的濃霧不比眼前單薄分毫。
她正發著呆,頭頂卻不知什麽時候飄來一片烏雲,冷雨“嘩——”地一聲從天上傾下來,竟然像上頭有人在對著她潑水一樣。被那冷雨一激,頓時涼徹了心扉,她“啊”地一聲,從夢魘裏醒了過來。
秦詩雨睜開眼,抬手一摸,滿頭冷汗。窗外月行中天,灑下一片柔白的光輝,還是深夜。
她坐起身,開了燈,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卻發現全身上下早被汗濕透,倒仿佛夢裏的雨水真的淋了自己。換了件睡衣,她還覺困倦,又倒到床上繼續模糊睡眠。心頭一直縈繞著景嬪的話語——你要聽從自己的心……
卻又發起夢來。
夢裏見一個白影彳亍而去,丟下她一人立在當地,她知道那是誰,她伸出手去,好想衝他喊一句“吟風,別走,別走”,但那白影伶仃,終是頭也不回的去了。風裏隱約送來一聲長歎:小詩,花開彼岸,永世不見……她喉頭哽咽,嘴角流出血來,卻像被施了定身法,動彈不得,隻能雙淚長流,看著他背離遠去;
待那白影消失不見,她垂頭飲泣,忽又聽得身後一聲太息。她心頭一跳,竟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子衝去,讓她差點昏憒。漠寒……是漠寒……。她如此想著,卻連頭也轉不動,隻感覺到那包圍縈繞著自己的清冽氣息漸漸淡去,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就那麽輕輕歎息一聲,容不得她半句挽留,半句解釋。他是看到她為白吟風流淚流血了吧,他該怎麽想,怎麽想?!他那麽冷情一個人,心一旦死了,就再活不來了!秦詩雨焦急起來,拚了命想扭頭過去,拚了命想喊出來:漠寒漠寒漠寒。可她毫無辦法,動也動不了,哭也哭不出,隻能任由眼淚滾滾落下,她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眼前鮮灩紅烈,她垂眼一看,竟發現那口血噴出一條血河來!凝神看去,她驚得魂魄皆飛,但見腳下無數死屍,青蠅白骨,說不出的詭異可怕。她終於尖叫驚醒。
秦詩雨拊膺長嗟,頸中的玉和鎖片,在月光下發著光輝。她口中嚐到腥鹹滋味,原來眼角口邊的淚血,都是真的。她一手撐床,一手撫著脈,瘦弱,無力。如此虛衰的脈象,真的是命不久長了麽?
她下得床來,開了燈,見時鍾上的指針已到6點,再無睡意,梳洗一番,便往廚房去燉碗參湯給自己。嗬嗬,這身體,若是好好調養,許能多活一段。
此刻,她心中已然下了決定。
景嬪說得好,要聽從本心,跟著內心最深的願望走。雖然涅槃之毒,恐是無藥可解了,而她對白吟風的感情,也是真的。可這些,都敵不過那人一聲輕歎,悄然離去時她的心痛。
白吟風走的時候,她嘴角流出的血,是從喉頭會厭來的,是哽住激蕩之情,她那麽著急那麽想挽留他;可蕭漠寒走時,她的血卻是從心腔裏湧出來的,她知道,她根本留不住他,再也見不到他,一想到這,她的心就碎了。
她不管景嬪從天外帶來的暗示說“……你和他明明是相愛異常,偏遭上天妒忌,降厄與你們”中的“你們”,是否指的她和白吟風,畢竟,那幅畫上的男女,是她和他——但這一世,她想要的,隻有那個在她耳邊柔聲深沉地說“雨,你若決定和我在一起,即使追到幽冥地獄,我也不會放手”的人。他說得出,也做得到。在死地裏,他可不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將她從冥搜鬼域救了出來!
她不管有多少幅那樣帶著宿命感的畫,無論是在皇宮深處的密室發現,還是在爺爺藏的手劄尋得,她都不在意。她想那個人,深深地想念那一抹青色。
所以,無論他是生是死,無論她的命還有多短暫,她,一定要去未蘭找他,確實他是否尚在,是否安好……若他安好,她不一定要得到他,不一定要驚動他;若他已去,她也會在那片土地,在他把她撿回清風崖的那片菜花地旁,為他築一個小屋,等他夜夜回魂,好相廝守。
她想象著——
她會流著淚微微笑對著清夜長喚:蕭郎,毅魄歸來兮!
她就會聽到他清泠聲音,雨,我回來了。我在,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