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新人舊人
幾日不見,這人鋒芒依舊。
趙明月平靜地回應他的目光,再看向他身後嬌美的太真神,太真神見到她臉上還露出了微微的喜悅之色,給她欠了欠身。
趙明月無奈一笑。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后夕晝第一次帶她來九曲城的情景,那時候的她是不是跟現在的太真神一樣?
而如今,她這箇舊人成了這妖城的熟人,見到了鬼王帶來的另外一名女子。
她果然沒有那麼大度,無法對太真和善的禮數回之以笑容,只是以上神的身份說:「並不在天庭,太真神無需跟我行禮。」
然後加了一句:「何況,太真神如今是鬼王的……人。」
這一句說完,鬼王顯然不覺擰眉,但趙明月沒看他只是走到雀凜身旁,跪坐在矮桌旁。
雀凜這個主人對鬼王行了一個禮:「鬼王今日來九曲城有何貴幹?」
是啊,他來這裡做什麼?
擔心這個九曲城又貼上紅紅的囍字嗎?可是,用正常的思維想,陵光神君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與妖王成親呢?
神鬼殊途,難道神跟妖就可以嗎?
可他已經來到了這裡,說要來做什麼?
「怎麼?九曲城是本王不能來的地方?」
「九曲黃泉都是鬼王的,怎麼會不能來?」雀凜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這裡有些雜亂,鬼王有事我們到書房說。」
書房?
鬼王卻朝著就近的座位走去,然後撩袍坐下,顯然,本王不去書房。
雀凜對太真神也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雲瑤將茶奉上來。一大塊蛋糕放在桌面,只有空音雪盤腿坐著,一邊嚼著蛋糕一邊眼神不悅地盯著鬼王。
他倒是吃得很開心,鬼王忍著沒一下撕碎他的衝動。
雲瑤將一些新做好的點心放在了他與太真中間的桌子:「這是剛做好的芙蓉糕。」
「那個給本王端上來。」修長的手直指前方。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桌面的蛋糕,然後看向了趙明月。空音雪橫眉甚為不悅。
因為沒有得到陵光神君與妖王的話,誰也沒有去拿蛋糕。
鬼王也不給人時間,迅速起身朝著矮桌走去。
空音雪與夜十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進入備戰狀態,身體緊繃,目光鋒利看著他。
鬼王只是居高臨下看著空音雪,表情冷酷。
空音雪是死倔的脾氣,也盯著他不放,就是不肯讓步。直到白鳩說道:「小雪兒,許久不見,過來與我坐坐。」
空音雪依舊不讓,在鬼王動手之前白鳩將他一把將他拉過去。
鬼王面無表情地在空音雪的位置坐下來,然後偏頭冷眼看陵光神君。
趙明月不與他說話也要起身,鬼王一把將她的衣袖按在地面,她被他扯得跌坐下來,臉差點撞上他的肩膀,抬頭不悅看過來,卻與他扭頭看她的臉離得很近,不覺就拉開了距離。
鬼王冷冷道:「本王來,你就要走,一個落魄的天神哪來的膽子?」
明月抬起眼看他:「本神君並未打算走,只是騰出個位置讓太真神坐過來,這顯然也是鬼王的意願吧?」
這是故意跟他撒氣吧?他抿嘴不語。明月冷淡垂眸:「鬼王壓到本神君衣袖了,還請高抬貴手。」
鬼王看她垂下的眼睫,長長的睫毛冷淡得如同裹了冰霜,態度也冷得讓他非常不悅。
見他不鬆手,趙明月轉頭對太真神說:「太真神,本神君做了一個糕點,若不嫌棄請與鬼王一起享用。」
說完,她用力從鬼王手下抽出自己的衣袖。
太真神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明白,這並不是鬼王發脾氣這麼簡單的事情,不過在明月的邀請之後,她還是走了過來,在鬼王的身旁坐下。
「初來乍到,卻不知你們這是做什麼?」
雀凜也走了過來,在明月的旁邊坐下:「今日是冬至,我們再包餃子,鬼王與太真神來得巧了,不如今日就一起過節吧。」
「冬至?」太真好奇地看向鬼王,「是九曲黃泉界的節日嗎?」
鬼王:「是人類的節日,妖族跟人類過一樣的節。」
雲瑤開始為大伙兒切分蛋糕,桌上的順序從鬼王開始是鬼王、太真、空了一個位置到明月再到雀凜……
蛋糕也先給了鬼王、太真然後是陵光神君到妖王。
平時嫌少見到鬼王進食,尤其是這樣的甜食他並不大會吃,但太真卻見他很主動地用個小勺兒勺了一口蛋糕放入口中。
沒說好吃,也沒說不好吃,也沒再吃第二口,只是嘴裡的那口蛋糕他緩慢嚼得很仔細。
明月忽而覺得有些難受,想起楚子晏在窗外一口一口吃著她蛋糕,一臉饜足的模樣,忽而有些想要起身離開……
這次確實雀凜拉住了她的手,沒有用多少力,明月直起的身子又緩緩矮了下來,雀凜看著鬼王:「這是神君的手藝,鬼王覺得味道如何。」
一般。
能吃。
湊合。
但是跟想象的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才是最令他難受又享受的事情。
從陵光神君身上挖掘出來的東西,往往得到就會產生「這就是我所期待」,恰如其分恰到好處然後得到比期望值更高的感受。
當然,難受的程度也一樣。
這才是他那麼討厭陵光神君又忍不住跟隨的心情,以前一直覺得是左眼作祟,而如今……分不清了。
鬼王斜眼看向了陵光神君:「神君最近很有雅興,還有時間修鍊廚藝。」
「在下沒鬼王想得那麼忙。」
「噢?這麼說本王應該給你找點事情來做?」
「鬼王不是應該很忙嗎?」
確實忙,可無論多忙時間一空就能想到她,放在白霜閣燈籠上的竹信,他這幾天去開了好幾次,每次都看著那一樣子:
娘子,為夫知錯,罰站之事明晚補上,現有急事須先離開。
他都已經在白霜樓站了好幾個晚上,可她的處罰要到什麼時候?說得出做得到,說不用他趕她也會走,然後他沒有挽留,她就當真一去不回。
那晚的事對她而言當真就一點也影響嗎?
也是,她與后夕晝早有肌膚之親,只是他反而像個未經人事總覺得該負起那個責任。
難道如今責任都已經成了借口?
「是忙,但不介意擠出一些時間來問候神君。」
兩人言語之間含沙射影,太真吃了兩口蛋糕也放了下來,對趙明月說道:「原來神君還會廚藝,這糕點很好吃,多謝款待。」
按理性來思考她不該責怪太真,但心裡仍舊嫉妒。
但她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姑娘,連爭風吃醋這些舉動都做不出來?或許她該跟太真撕一下,也能發泄一下心裡的難受,那快要被折磨得瘋狂的心臟才能得到一個喘息的出口。
但她心裡太過明白了。
這一些跟太真沒有關係,都是鬼王的選擇,也正因為如此,趙明月才更覺得痛苦不堪。
「太真神覺得好吃就多吃一些。」
太真用手帕擦了擦嘴:「我與神君有些話要說,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有何話要說與她說?」鬼王低聲詢問太真。
太真說道:「就是有些想要與神君說的話。」
「什麼話還不能讓本王知道嗎?」鬼王反問。
太真有些無奈地看向明月:「抱歉,那下次再與神君說罷,也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噢,對了,多謝神君救命之恩。」
明月嘴角微微一彎:「不客氣,一切都是鬼王的安排與本神君沒什麼關係,太真神有話還是當著鬼王的面與本神君說,否則鬼王會擔心的。」
然後她偏頭看向鬼王:「多謝鬼王如此提防,否則在下還當真就可能危害到了太真神。」
鬼王:「……」
空音雪涼涼說道:「鬼王可真是寶貝太真神,只是我們神君運氣就沒那麼好了,為了救人差點死在東海不說,把人救回來了還得被當成賊一樣防著,鬼王那麼擔心我們神君會傷害太真神,怎麼今日還特意將人領過來?」
「你……」
「好了,都吃了蛋糕了,那現在就開始動手包餃子吧。」雀凜打斷了鬼王幾乎噴發的怒火,「神君今日至少也得把自己那一份餃子給包出來吧。」
他將一個餃子皮放在趙明月手裡:「來,包餃子。」
「我不想包餃子。」明月忽而有些賭氣地看著雀凜。
雀凜看她眼底的委屈有些心疼:「好,那……我教你捏包子吧?」
捏包子跟餃子又有什麼區別,她就是單純的想要離開這裡,可是明月知道,之所以撒氣是因為雀凜在這裡,有人顧及她的感受能為她圓場,所以才把持不住。
可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讓雀凜替她扛這樣的憤懣。
於是只能軟下脾氣:「包子太難了。」
「我教你,從簡單的褶子開始捏,嗯?」
「……好。」
雀凜也沒再打理故意找茬的鬼王,叫人調動起來:「雪兒,擀麵,大家都等著呢,快。」
空音雪不情不願地拿起擀麵杖。
明月拿著麵皮跟著雀凜捏包子,但怎麼捏都捏不好,雀凜騰出手幫她:「要王裡邊靠攏著折,稍微將麵皮拉一拉。」
鬼王看著那兩人互動,看趙明月的手與雀凜的手挨得很近,因為教學兩人也離得很近……
就跟今日他在集市上看到陵光神君為雀凜做的一樣。
可真行啊,一個為了對方手染滿丹青,一個為了對方手沾滿麵粉。在雀凜的帶領之下,他們都投入了無聊的廚藝當中,他堂堂一個鬼王就如同一個多餘出來的人給閑置了。
究竟誰才是新人,誰才是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