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前程和大義（一）
「顧隊長，」一名士兵來到門口喊道。
「什麼事？進來。」顧安南將臉上的怒意斂去，趕緊收拾了下心情。
「蚵仔煎店的老闆過來說『七星幫』的人今天又去他店裡坐著在，對方要他加保護費。」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他先前已經給過他們保護費了？」顧安南愣了一下，眼睛瞪了起來，「真他媽的怎麼說他才好！」
顧安南心裡的火又「蹭」地竄了起來，他帶著來找自己的那名士兵來到辦公室外面的大廳，看見在瀛東開蚵仔煎店的侯老闆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那裡。
「顧隊長，『七星幫』的人欺人太甚啊，他們……，」侯睿林看到顧安南從裡面出來，巴巴地湊上去訴苦道。
「你怎麼給他們交保護費？不是之前叫你們不要理會他們的嗎？」顧安南朝他問道。
「這……我是看他們先前收得也不多，你也知道的，我們開門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人家三番五次上門來搞事情，」侯瑞林抹了下額頭上的汗，顧安南一直都是幫著他們這些人撐腰在，自己沒聽他的安排，這會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搞事情？有我在這裡他們能搞出什麼事情，無非就是去幾個人到你店裡坐著不點東西吃唄。」顧安南看到侯瑞林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就有些來氣道，「我之前跟你們怎麼說來著，有這交保護費的錢，不如找幾個人也去他們的店裡坐著啊，看誰怕誰。」
「……，」侯瑞林被顧安南說得一時有些語塞，這個法子當初顧安南剛跟他說的時候他就想過，而且也串聯了幾個一起做生意的人商量，結果大家都不想出這個頭去得罪「七星幫」的人，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他們的人去你店裡一次我就抓一次，你們的人去他們的店裡我就去別處辦事去了，裝作沒看見。有個這麼幾次，你看他們消不消停。」顧安南生氣的原因就是對這些生意人怒其不爭，在瀛東做生意的華國倖存者仗著有他幫忙撐腰，危機意識並不強烈，他們哪怕在瀛東混不下去了，還可以去崇明三島的其他地方，和已經在絕境中掙扎的蒲甘人內心的緊迫感有著很大差距。
「顧隊長，我們先前都是逃難過來，現在做著小本生意就為了養家糊口，那些蒲甘仔要是萬一上頭了砸了我的店，那我可就完了。」侯瑞林仍和前幾次來找顧安南時一樣，哭喪著臉不說還不停地叫著屈。
「我倒是真希望他們敢砸店，」顧安南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只要敢把事搞大，我就把這些傢伙給一鍋端了。」
「你們就跟他們杠上，不要慫，別總是怕這怕那的，唉……，」顧安南有一瞬間突然覺得很是心累，現在管著瀛東的這些破事比當初上前線要操心多了，而且這些個豬隊友也時常讓他有些無語。
「習勇亮，你跟侯老闆去一下，敲打敲打那些蒲甘人。」顧安南朝身旁的士兵吩咐了一聲，接著對侯瑞林揮了揮手，自己轉身回了辦公室里。
顧安南已經有些厭惡侯瑞林等人軟弱的性子，但是出於同胞意識，他又不忍心看著他們被外人欺負。
侯瑞林帶著習勇亮朝自己店鋪的方向而去，在路上的時候他心裡倒是對顧安南腹誹起來。
「顧隊長說得輕巧，還不是想著自己躲後面，讓我們這些做生意在前面沖。他是軍隊的幹部，走到哪都有飯吃，我們能一樣么。事搞大了的時候那些蒲甘仔要是把我們的店面一砸，我們這些人找誰評理去，就算能評理，這損失大家也承擔不起。」
「亮哥，今天你過去了就好好地教訓教訓那些蒲甘仔，漲漲咱們華國人的威風，」在心裡腹誹完顧安南之後，侯瑞林又朝著習勇亮討好地說道。
「呵呵，」習勇亮對這些慫得叫人髮指的同胞有些鄙夷，他哼了一聲，算是應了下來。
「都抓回去，關久一點，」侯瑞林乘機又慫恿道。
「這些人都學精了，我人一去你店裡，他們就把菜點上，我能怎麼辦？」習勇亮白了他一眼，「難不成守在那等他們吃完再幫你送客？」
「威懾，威懾一下嘛。」
「打鐵還需自身硬啊，侯老闆，」習勇亮的語氣有些夾槍帶棒道，「你說瀛東這裡有南哥給你們大家撐腰，這騎臉的優勢怎麼現在倒混成這樣呢？」
侯瑞林不敢接他的這句話，他們的思想還是老一套的那種以和為貴跟破財消災，對顧安南激進地行為反而很是嗤之以鼻。
習勇亮沒過多久就回了顧安南的辦公室，見他敲門進來，顧安南抬頭問道，「搞定了？」
「咱們的人一去，那些蒲甘人就跟小鬼見了爺爺一樣，」習勇亮笑了笑，不過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並不輕鬆。
「我感覺侯瑞林那孫子是覺得咱們拿他們當槍使，讓他們到前面去跟蒲甘人撞個頭破血流，」剛才在路上，習勇亮就悄悄留意過侯瑞林的神色，後面到他店裡幫他趕人之後，又跟他聊了幾句。
「當槍使嗎？這些豬隊友也配？」顧安南的神色有些冷漠，他朝習勇亮望了一眼，「換做是我以前的脾氣，直接就先斬後奏了。」
「顧隊，淡定啊，」習勇亮趕緊勸道。他十分清楚顧安南當初是如何從一身功勛的軍區上尉淪落成管理治安的大隊長，「為這些人，不值得。」
災難爆發之初，撤退到崇明的軍民最開始是在長興島登錄，接著打通了崇明連接長興之間的長江大橋之後，他們開始迅速朝崇明島東部推進，目標就是那邊的農場和風力發電站。
顧安南那時候就在島上戰線的最前沿，他繼續率領部隊沿濱江村、全民村以及瀛東的方往東推進過去，直至肅清整個東灘區域之後才停歇下來。這番迅猛的攻勢為第一批轉移至崇明島的倖存者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也為接下來政府軍攻略橫沙島的行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因為濱江村到瀛東這一帶都是顧安南帶隊收復的，所以政府當時出於鼓舞人心的目的，決定留他在這裡坐鎮，負責當地的重建工作。
政府將顧安南留在瀛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鍛煉他民政方面的工作能力，為日後由軍轉政擔任地方上的行政領導做準備。而且在崇明的登島作戰中顧安南已經立了大功，所以接下來橫沙島的行動就需要將機會分潤給其他人。
事情如果照著個這個劇本發展，那顧安南只需要安心做好災后重建工作，今後的政治生涯也將是一路坦途。
瀛東方面的條件很是辛苦，顧安南卻總是親臨一線，他對自己失去接下來攻略橫沙的機會也毫無怨言。
顧安南家裡三代都是軍人，爺爺還在扶南戰場立過功，受長輩們愛國主義的熏陶，他的思想覺悟非一般人能比。
後來命運卻似乎和他開了一個玩笑，將一個艱難地選擇推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政府軍啟動橫沙島攻略計劃之後，當時大批的軍人從東灘碼頭出發，南渡橫沙。
瀛東等地的重建工作悉數落在了民眾們的頭上，他們登島時間不久，許多人才剛剛投入到生產自救當中，在這生產物資極度缺乏的時刻，攻略橫沙的行動又進一步擠壓了他們的生存空間。
隨著政府對崇明三島未來的規劃越來越明確，橫沙島在當中占的分量也越來越重。一船接一船的物資被裝運到橫沙島北部的海灘，同時那裡又開始修建起一座碼頭。
因為重心開始向橫沙島傾斜，瀛東方面重建工作的難度一下子被加大了不少，困難的來源除了工具和機械之外，主要還包括食物等生活物資。當時崇明島上的農田剛剛恢復開墾狀態，倖存者和駐守軍隊每日消耗的糧食都來自先前從三島之外帶過來的那些儲備。
加上這些物資逐漸朝著橫沙方面傾斜，瀛東當地的民眾則有些苦不堪言。
對於這一情況，政府方面雖然知道一二，但是他們的精力都撲在橫沙島的攻略行動上，並沒有深入到基層去做更詳細的了解。因為當時形勢所迫，政府的想法就和當初國家勒緊褲帶搞兩彈一星的時候一樣，覺得大家咬緊牙關挺過去就好了。
顧安南數次向上面反應的報告也被擱置下來，見自己的報告和申請得不到結果，他只得先拿出駐地士兵們的口糧發放給瀛東的民眾，以防大家在災后還要遭受飢餓而讓情況雪上加霜。
駐地的軍糧漸漸告急，而東灘大本營的物資卻不間斷地朝著橫沙裝運過去。
直到現在，顧安南都還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況。
那一天天空下著雨，顧安南的辦公樓外面卻黑壓壓地站滿了人，那些倖存者們都站在雨中，他們的面前擺著幾具先前被抬過來的屍體。
當顧安南收到消息來到門口的時候，那些人齊刷刷地朝著他跪了下來。
「餓死人了……，」望著門外擺在地上的屍體，顧安南看到裡面有一兩個還是小孩的模樣。
一些水滴從他的下巴上滑落下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顧連長，救救我們吧，」人群里傳來了悲鳴聲，在大雨中顯得十分沉重。
「你們先起來說話，」顧安南向大家喊著，他又扭過頭朝旁邊的士兵問道，「軍糧還有多少？」
士兵低下頭沒有說話，他知道軍糧已經告罄，不然也不會出現有民眾被餓死的情況。這幾天他們早就從一日三餐減到兩餐，省下的口糧全部拿出來分給了瀛東的這些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