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見風使舵
錦繡樓內一片熱鬧非凡,幾名夥計忙得不可開交,夥計老七一路吆喝著給客人上菜。趙國誠坐在臨窗的桌邊看報紙,旁邊便是通向二樓的樓梯,忽的走下一個戴著黑邊眼鏡身著風衣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來。
李倫掃一眼一樓餐位,眉頭不禁微蹙:今日的客人好多!而自己經常吃飯的位置已經被人佔據了。好在是一個人,在哪都能將就。李倫微笑著點頭:「你好!」
張國成面無表情地看一眼李倫,用報紙擋住半張臉:「不必客氣。」
「這是鄙人定的報紙——不過您喜歡先看也無妨!」
趙國誠歉然一笑,把報紙折好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多謝!」
李倫打了個手勢,夥計老七立即跑了過來:「李先生,您有什麼吩咐?」
「一菜一飯,來一杯酒!」
「今兒您怎麼喝酒啦?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夥計老七打趣一聲轉身而去。
李倫拿起報紙掃一眼新聞,無非是一些毫無感覺的八卦罷了,如同嚼蠟,毫無感覺。把報紙遞給趙國誠苦笑道:「戰亂之國夜夜笙歌,商女不知亡國恨!」
「滿篇皆是無病呻吟,看不到前線戰雲正酣,滿紙千篇一律的廢話!」趙國誠冷哼一聲憤恨道:「竟看不到山河變色,這些娛記們目光短淺如斯,實在讓人氣憤!」
李倫深呼吸一口氣點點頭:「這裡沒有《申報》,當然看不到真正的消息,據說第五戰區正在積極備戰,為何沒有筆墨?徐州近在咫尺,為何無人關注?那些御用文人的目光不在此處罷了!」
「李先生說話可是一針見血!」趙國誠慨嘆不已,仔細觀察面前的年輕人,愈發感覺有些來頭。
李倫苦笑:「閑雜心緒而已,只恨禿筆無用武之地,否則與您一般讓熱血沸騰衝鋒陷陣,也不妄談國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趙國誠可是穿著便裝,眼前的年輕人竟然一眼便認出來自己是扛槍的軍人,心裡不禁一驚,眉頭微縮地看一眼李倫:「你怎麼知道我是軍人?」
「人是有氣場的,譬如那些把酒言歡之輩,滿嘴污穢,行走坐卧已然道出了他們的身份,無非是見利忘義之輩,還有角落裡的幾位,他們不喝酒不說話,面色沉鬱而安靜,也像軍人,我卻不敢確信爾!」李倫淡然笑道:「唯軍人者,方有浩然之氣,您同意否?」
趙國誠臉色一紅,微微點頭:「我卻看不出李先生是何職業!」
「禿筆以為業,鄙人供職南京日報社,南京淪陷后飯碗也就砸了!」李倫憤然不已地嘆息道:「舉國皆哀,有幾人同悲?可嘆泱泱之華夏……」
趙國誠心思沉沉地點點頭,眼角餘光掃一眼角落裡的幾個人,那是他安排的幾個兄弟而已,門口還有,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調查組的安全。不過卻被眼前這位一眼便識破了!
夥計老七端上飯菜,李倫搖頭苦笑:「只在此時我才確認還活著,僥倖爾!」
李倫只吃飯菜卻不飲酒,不多時便用餐完畢,拿起酒杯灑在地上,古怪地笑了笑,轉身要走。
趙國誠凝思片刻,盯著地上的酒水疑惑道:「李先生,你這是何意?」
李倫深意地看著趙國誠,苦笑:「無他,祭為力挽河山破碎而犧牲之將士爾!」
世上竟然有這種人?趙國誠全然無法理解李倫的所作所為,只感覺到胸中的熱血沸騰,有一種衝鋒陷陣的衝動,不禁凝重地點點頭:「可敬!」
李倫匆匆走出錦繡樓,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面街角處的兩個人也是刻意隱藏的,不知道來了什麼重要人物?陵城最近風聲鶴唳,警察局持續開展治安整肅活動,但還不至於草木皆兵,而從前日開始,錦繡樓成了重點保護對象,李倫也是一頭霧水。
直至方才才明白:方才那位是正規國軍,偽裝顯然很不專業,領口內已經暴露了身份!他只是一個警衛罷了,真正的大人物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國民黨大員們都是這幅德行。
黃簡人正在辦公室里看材料,二狗子忽然匆忙進來:「局座,有人找您!」
「誰啊?」黃簡人摘下花鏡揉了揉太陽穴:「什麼樣的人?」
「不認識,他讓您出去見他!」二狗子只是傳聲筒和狗腿子,局座的人脈廣泛,朋友眾多,能直呼讓他去面見的還真不多。
黃簡人一愣,慌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張望,老臉不禁變了變;調查組錢斌!
「局座,是您朋友?」
黃簡人搖搖頭,轉身穿好便裝:「找幾個槍法好的兄弟,保護!」
「知道!」二狗子慌忙跑了出去。
樓下,錢斌正掐著煙漫無目的地看街景,陵城也不過如此罷了,天還沒有黑大街上已經少有行人了。到底是鄉下小鎮,沒有人氣死氣沉沉。
「老錢,您怎麼自己來了!」黃簡人故作緊張地四處張望一番:「陵城很亂的,還是小心為要。」
錢斌哈哈一笑:「黃句長緊張什麼?我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罷了!」
「錢先生有所不知,陵城亂的很,雖然治安整肅半月,但十分混亂,尤其是二龍山的馬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進城!」黃簡人擺了擺手,二狗子立馬到了近前,黃簡人低聲吩咐道:「備車!」
錢斌慌忙擺擺手:「你我散散步而已!」
軍統調查組大員找我散步?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黃簡人下一秒便嗅到了機會,老臉不禁展顏一笑:「好,散步!」
錢斌並非是為散步而散步,目的只有一個:拉近與黃簡人的關係而已。手中雖握著大權,但也得分情況,黃簡人是陵城地主,調查組是客人,一時間怎麼溝通才最有效?當然是以私利交往。
黃簡人心裡也是一陣竊喜,一對古玉鴛鴦鐲和三根金條沒白送!
「黃兄,陵城治安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豈不知現如今偏安一隅之地哪有如此太平?都是你治理有方啊!」錢斌低聲笑道:「一路而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有目共睹,連蘇小姐都讚賞有加!」
黃簡人苦笑:「多謝謬讚,多謝謬讚!照顧不周之處還請錢先生指正,其實我肩上的壓力實在太大啊,巡邏隊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稍有疏漏釀成大錯。」
「你大可不必如此!」錢斌苦笑不已:「軍統局此次來調查黑松坡案子無非是走走形勢,在當前國共合作的大形勢下也要做做事實嗎,另外蘇小姐已經定性了,會上不是明確了么!」
黃簡人微微一愣,隨即訕笑道:「二位大員明察秋毫,我亦擔心剿匪不利之事,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您不知這個警察局長實在難為啊,二龍山那支隊伍跟普通土匪不一樣,亦正亦邪,不按常理出牌是出了名的。我自覺有保境安民之責,卻始終無法對他們痛下殺手,心裡矛盾得很!」
錢斌兀自點點頭:「這個我理解,當年軍閥混戰的時候這種事情多的是,誰比誰更高尚?誰比誰更低劣?也許整天高談闊論之輩未必拋頭顱灑熱血,也許看似渾身匪氣之人義薄雲天,做出驚世駭俗的豐功偉業!」
黃簡人滿嘴苦澀,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錢斌似乎對二龍山馬匪有好感!一切皆是因為宋載仁消滅了日軍突擊隊所致。
「蘇小姐的意思是近日要會一會二龍山義匪,我想這件事只有你黃句長能辦到……」
黃簡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軍統調查組竟然想上二龍山?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黃簡人到底是經驗老道,一下便明白了錢斌的意思:他們要與二龍山建立聯繫!
這件事對黃簡人而言十分棘手,一下打亂了昨夜深思熟慮的計劃——他已經和耿精忠交待過,隨時隨地起兵圍剿二龍山。不過也恰好合他的意,唯有裡應外合才能出奇制勝。
「黃句長意下如何?」錢斌停下腳步望著聚寶齋,裡面有幾個穿白大褂的影子閃過,門楣上空空如也,竟然看不出來究竟是做什麼買賣的。
黃簡人苦笑搖頭:「老錢,這個……實在很困難,陵城的警察和二龍山馬匪水火不容,土匪三番五次地大鬧陵城,我則集結重兵圍剿年余,豈能達成您的心愿?」
「這點蘇小姐已經思慮多時了,她因聽信傳言說二龍山義匪月前參加了十年一度的賽寶大會,便考慮至此。黃句長,這件事應該不難吧?」
難還是不難?黃簡人的心裡最有數!不過一向以能言巧辯著稱的黃簡人豈能一口回絕?何況他正有此意打上二龍山,現在該是把雪藏的「鉤子」拿出來用一用的時候——黃雲飛!
「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錢斌老謀深算地看一眼黃簡人,低聲笑道:「黃兄,這件事你要是辦明白了,何苦不出人頭地?陵城雖好可畢竟偏安一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錢斌拍了拍黃簡人的手:「那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明日如何?」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明日我定然給您最滿意的消息!」黃簡人哈哈笑道:「老錢,我帶你去找一個人,只要他答應了,一切都迎刃而解,怎麼樣?」
見風使舵有時候也不容易,關鍵得有「風」!
黃簡人的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了藍笑天來。藍掌柜的跟二龍山宋載仁交情匪淺,而我黃某人雖然與姓宋的交惡,卻與藍笑天關係上尚可,何不利用一下錢斌的名頭,來個「拉大旗扯虎皮」?
「前面便是我一位朋友開的一家醫院,而此前則是一家大名鼎鼎的古董店!」黃簡人乾笑兩聲,自從賽寶大會之後他就沒進過「聚寶齋」——他對這裡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估計是兩次圍剿宋載仁落下的陰影太過沉重所致,尤其是在此處被宋遠航耍得體無完膚,以至於一看到「聚寶齋」的二層小樓就心生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