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怦然
凌烽派的前院外頭有一處平台,平日里被弟子們打掃的乾乾淨淨,不過它只有處置被抓住的精怪時才會用得到。今日,畢冬被當成妖怪抓了起來,這平台便又用上了。
只見被弟子們團團包圍的平台上,少年正被用捆妖繩縛在石柱上。他一臉驚慌失措,面色蒼白,口中不斷解釋著什麼,可沒人願意聽他口中所言。既然是大師兄抓的妖怪,必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捆妖繩對常人來說,效力等同於普通的麻繩,可對於精怪而言,卻是克制妖力的重要法寶。而且當精怪被捆妖繩縛住的時候,那繩子會隨著精怪的掙扎而越來越緊,不多時便會嵌進皮肉之中,令精怪現出原形並脫力,且會漸漸失去戰鬥力。
少年被捆妖繩縛著,倒是一直沒有現出別的形態,可他身上顯然有著不知名的妖力,那妖力被捆妖繩刺激之後,不斷釋放而出,反倒使少年受到了法寶的反噬。
一個弟子手中持著鞭子,朝畢冬猛然抽了一下,少年大叫一聲,脖頸處立馬出現了一道血痕,然而那血痕卻在頃刻間癒合了,脖頸處的肌膚也恢復如初。眾人一見之下不由大驚,當即越發斷定這少年不是個尋常人類。
「快說,你到底是什麼怪物?如何才能破解你的妖術?」那弟子說罷又是一鞭。
少年慘叫一聲,原本清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戾氣,隨即便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不去看對方。
「是誰把你帶上山的?說!」那執鞭的弟子揚起鞭子又是一下。
少年痛哼一聲,眼底的戾氣再次浮現,可片刻之後那戾氣便被他眼底的清澈之氣所掩去。
旁邊另一個弟子上前接過那鞭子道:「我來。」
說罷,他揮起鞭子,朝著少年連揮了三鞭,且皆是朝著臉面而去。少年無處躲閃,脖頸及臉頰登時便多了三道血痕,他實在是受不住疼,雖然極力隱忍,但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少年原本便生著一張清澈無辜的臉,如今雙目含淚,越發顯得他惹人憐愛。可這些弟子們卻好似同情心缺失一般,見對方現出軟弱之態,反倒越發激起了施/虐的欲/望。
「不說,今日我便在此打死你!」那弟子說罷又揚起了鞭子,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打下去的時候,卻感覺手裡突然一重,鞭子被人攥住了。他回頭剛欲怒罵,一見來人,立馬便慫了,陪笑道:「三師兄,您怎麼回來了?」
被綁在石柱上的畢冬一見到楊舟,頓時癟了癟嘴,眼淚瞬間便抑制不住,吧嗒吧嗒落了滿襟。
楊舟雙目帶著凌厲的冷意,壓根沒看那弟子,而是望著奄奄一息的少年冷聲道:「解開。」
執鞭的弟子看了看石柱上的少年,有些猶豫的開口道:「這妖物是大師兄抓的……」
「我說了,解開。」楊舟冷聲道。
那弟子聞言不敢繼續忤逆,只得上前解開了少年身上的繩子。少年被那捆妖繩綁的渾身脫力,那繩子的力道一松整個人頓時倒了下去,在他落地之前,卻被一雙手接住了。
楊舟俯身望向臂彎中的少年,只見對方被捆妖繩縛住的地方都勒出了深重的血痕,雖然那血痕正快速癒合,可染在衣服上的血跡卻留了下來,一眼望去十分觸目驚心。
「師父,對不起……」少年啞聲道:「我闖禍了。」
楊舟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目光中難得閃過一絲溫和。
「疼嗎?」楊舟問道。
畢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雙手十分用力的抓著楊舟的衣襟,顯然是怕極了。
「告訴我他們為什麼會抓你?」楊舟問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打傷了人……」
一旁的弟子聞言忙道:「三師兄,這小子會妖法,將小師弟的一條胳膊都給融化了,骨頭都化成了血水,若非我們及時趕到,恐怕小師弟命都沒了!」
畢冬聞言忙看向楊舟,似乎生怕對方信了那弟子的話,忙解釋道:「我沒要殺他……」
「我知道。」楊舟卻開口道。
少年望向楊舟,見對方面色難辨喜怒,一時之間心裡不由忐忑極了。
「你等我一下。」楊舟讓少年坐在地上,開口道。
畢冬聞言便靠著石柱坐在那裡,目光卻一直望著楊舟,只不知對方要幹嘛。只見楊舟轉身望向此前那執鞭的弟子,開口道:「凌烽派的門規,若有精怪傷人,該當如何處置?」
那弟子聞言頓時有些慌了,戰戰兢兢的道:「該……該用陣法困住,交由師尊處置……若師尊不在,則由兩位以上的師兄共同審問處置。」
「二師兄如今未曾回來,師尊在閉關,即便他身有妖力,也該由我和大師兄一同處置,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他行刑?」楊舟一字一句的道。
「我……我……」那弟子心中忐忑不已,卻還嘴硬道:「我等是奉了大師兄之命處置他。」
「你的意思是大師兄的話比門規還要作數?」楊舟冷聲道。
那弟子聞言頓時慫了,跪地道:「我知錯了,求三師兄大人大量。」
「不用道歉。」楊舟說罷轉頭望向畢冬道:「他打了你幾下?」
畢冬聞言一怔,目光現出一絲茫然,這哪裡數的清啊?
楊舟見狀便知對方定然不會數,於是提起鞭子,不等那弟子反應過來,便噼里啪啦的抽了十幾鞭,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鞭子朝地上一扔,冷聲道:「我的徒弟輪不到別人來教訓,若有再犯,別怪我不念同門之誼。」
那被打的弟子窩在地上不住呻/吟,卻不敢再辯解分毫。
畢冬望著楊舟,只覺得心臟怦怦狂跳,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怎麼了。楊舟俯身將他扶起來,沉聲問道:「還能走嗎?」畢冬抓著楊舟胳膊,忙不住點頭。
然而他面色實在蒼白的厲害,又被那捆妖繩傷了元氣,楊舟略一猶豫,便直接將人扛在了肩上。眾人見狀都瞠目結舌,沒料到這向來不近人情的三師兄,竟還有這一面。
畢冬不知是不是因為頭朝下的緣故,只覺得面上不住發燙,簡直是頭暈目眩。可他伏在楊舟寬厚的肩膀上,心中卻不由生出了一絲踏實的感覺。儘管對方看不上他,且嫌棄的要命,可終究不會放著他不管。
「師父……我們去哪兒?」畢冬開口問道。
少年雖然對這裡還不熟悉,卻也知道楊舟正去的地方並非偏僻之處,相反,倒像是這凌烽派最熱鬧的所在。
楊舟開口道:「你做了錯事,總要承擔後果。」
畢冬聞言大驚,卻又不敢掙扎,只小聲求饒道:「師父,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傷了人。」楊舟道。
畢冬聞言沉默了片刻,雖然沒再求饒,渾身卻止不住發抖。
楊舟帶著少年去了一處頗為氣派的院子,一進門便有弟子紛紛朝他行禮。這院子的確是整個凌烽派最為氣派的所在,裡頭住著的是凌烽派的大師兄和小師弟。那大師兄便是先前畢冬見過的那個一身白衣長相俊美的男子,而那小師弟便是被畢冬無意間廢了一條胳膊的小弟子。
兩人一進院門,便聽到了小師弟的叫喊聲,想來是傷處疼得厲害。
畢冬聽到那喊聲,只覺得渾身發毛,心裡既害怕又愧疚。
楊舟將肩上扛著的少年放下,怕少年跌倒,又伸手拎住了少年後頸的衣服。
「三師弟,真是稀客啊。」大師兄從門內出來,目光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畢冬。
「聽說我徒兒與小師弟切磋,弄傷了人,我特帶他來陪個不是。」楊舟道。
大師兄聞言挑了挑眉,面上雖說沒什麼情緒,可畢冬總覺得他那張俊美的臉後頭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氣。
「小師弟的胳膊廢了,我倒是好奇,你這徒兒要如何賠不是才能彌補?」大師兄問道。
楊舟開口道:「胳膊沒了,還他一條胳膊便是。」
他此言一出,不僅是畢冬,就連大師兄都嚇了一跳。
「三師弟果然公正嚴明,怪不得師父器重你呢。」大師兄道:「我原以為你是要偏袒這小徒弟,沒想到你竟這般大義滅親,當真另我刮目相看啊。」
楊舟淡淡的看了一眼嚇得面如土色的畢冬,開口道:「親不親的說不上,既然是我的徒弟,自然不能給人落了話柄。」他說罷拎著畢冬的衣領將人拖進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