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何以報德

  「若是你不會,為何不將金牌藏好?!依你的城府謀略,若是真的不願我找到那枚金牌,我怎麼可能找得到。你現在,不過是為了你的私心找借口。」


  「周越,你太讓杜叔失望了。」


  失望?


  周越苦笑,他已經讓太多人失望了。


  「無論如何,周婛我是救定了。至於她以後如何,是庶人還是殘廢,都與我無關。我只要保住她的命。」杜二從周越手上奪下劍,緩緩說道。


  「殿……殿下。」叢書顯然是被屋裡這幅劍拔弩張的畫面衝擊到,語氣中難掩忐忑。


  「何事?」


  「小姐來了。」


  不等叢書說完話,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就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


  「王兄。」周婛開口,周越才認出來這個瘦如骨柴的落魄女子是誰。她跪在周越腳下瑟瑟發抖的樣子,讓周越的心裡一陣的觸動。


  周婛,她是自己的親生妹妹啊……


  「叢書,帶小姐回房休息吧。」周越閉了眼,無奈的說道。


  叢書站著不動,彷彿在等待周越的確認。


  周越大吼一聲:「還等什麼!」


  一片靜默。


  周越終於睜開了眼睛,可眼前已經不只有周婛和叢書在。


  他們的身後,多了兩個人。


  面無表情的白潤和抿著嘴的白錦。


  周越的瞳孔驟然收縮。


  「越郡王這麼仁厚,可真是和我白家的處事風格截然不同。不是一家人,就不要進一家門了。」


  說著便帶著一臉懵懂的白錦走出門外,姿態之決絕讓周越喪失了追出門的勇氣。


  叢書上前抓住周越的肩頭,難以相信盯著周越,「追啊,殿下。」


  周越跌坐在椅子上,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三天之後,悅錦園裡。


  杜二倚在窗邊,有些唏噓。


  「白家也太狠了。」


  周越頹敗的坐著,面前是成壇的烈酒,但一壇也沒有啟封。


  「你小子太沒用了。」


  周越仍舊是眼神空洞,連姿勢都沒有任何的變換。


  杜二嘆息,實在是被他這副頹靡無用的模樣打敗。


  「你說你,有本事就去白家把人搶回來。沒本事好歹也喝點酒也算解了憂愁。這麼干坐著折磨好玩啊!」


  周越終於抬起頭,雙眼是染血一般的通紅。


  自作孽,不可活。


  曾經他就仗著酒瘋作出了差點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現在怎麼敢重蹈覆轍呢。


  「杜叔,你知道嗎?我以為我下了決心就可以守護她一生周全,但是到頭來傷害她的人卻是我。你說好不好笑?」


  杜二懶散的姿態終於因為周越這番話有了鬆動,因為他意識到他這個一貫胸有丘壑的侄子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真的不想放過他自己了……


  「不就是救下了周婛嗎?再說了她那個孩子本來就保不住,你也不是不知道。周婛的所作所為一定程度上也是做了好事。不然,死的就不是那個沒成型的孩子,而是你那個小王妃了。白家的人就是蠻不講理。」


  「杜叔,我不想聽到這種話!」


  「得,做錯事的都是我。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老子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回江州了。」


  杜二翻身躍出屋子,他回頭看了一眼寂靜無聲的屋子,重重的嘆了口氣。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真是敗給他們父子兩了。


  夏意漸濃,周越已經在白家盤桓了近一個月了。但是除了護院的侍衛,他一個人都沒有見到。而護院的侍衛,對他也是視而不見的態度。


  明知道沒什麼希望的事,他還是來了。


  他想見她。


  哪怕一眼也好。


  「越郡王殿下,您請回吧。」


  周越一臉驚喜的發現不遠處的竹葉,可還來不及說話,便被對方呵斥離開。


  「竹葉,拜託,看在我捨身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幫我。」


  周越有些不自然,挾恩圖報這種事在他過往的人生中從未發生過。可如今,他別無選擇。


  竹葉的臉頓時大變,竟然從腰間拔出了軟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越郡王將竹葉從七皇子的別院中搭救出來的恩情,竹葉銘記於心。但若是越郡王企圖用這份恩情逼迫竹葉做事的話。那竹葉現在就可以把這條命還給您。」


  主子是竹葉的信仰,比生命更重要。


  周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的笑意,他真是瘋了,怎麼忘了竹葉是誰的侍女了。


  她的人怎麼會受人要挾呢!


  明明午時的烈日灼熱的很,但周越的心卻像是落在了冰天雪地中。因為從竹葉的態度中,他一直猜測卻不敢承認的事終於確鑿無疑了。


  ——白錦,再也不會膩歪的喚他一聲小哥哥了。


  同一時間,皇覺寺中。


  白錦一身素服,靜坐在廂房中,面前是一杯濃澀的苦茶,裊裊的升起青煙。


  「施主難道不覺得苦澀?」


  白錦笑了笑,清淡雅緻的像是出水芙蓉。


  「大師難道是特意用最為苦澀的茶招待我?」


  「老衲供奉在佛祖腳下,自然要像佛祖一樣普渡眾生。」


  「佛家常道,眾生皆苦,是以需要普渡。但事實上,哪一份苦澀不是因為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就像我,因為錯信一個人,卻執迷不悟,所以活該自作自受。」


  「施主身上戾氣太重。」


  白錦將手邊的苦澀之茶一飲而盡,「他人既然辜負我,我又為何要選擇原諒。」


  「施主如此聰慧,該知道原諒別人,即是放過自己。」


  「方丈超脫於世俗,自然能心無旁騖的供奉於佛前,安心清凈。但我只是個紅塵俗人。若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既然如此,施主何必來皇覺寺?」


  「清凈。」


  「心若寧,處處是靜處。」


  白錦淡笑,沒有反駁。


  這幾日,她住在高山之上的皇覺寺,早起做功課,日子過得清閑無比。


  「主子,周婛求見。」


  白錦眉間輕皺,繼而答道:「不見。」但片刻后,又道:「讓她過來吧。」


  「嫂子。」


  白錦心中閃過一絲好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周婛這樣的稱呼。


  「有事便說吧。」


  白錦捧起一本佛經,安靜的看了起來。


  「那葯,並不是婛兒要下的。是我身邊的嬤嬤鬼迷心竅多事,以為是要送給侯府里的賤妾。所以才……」


  白錦挑挑眉,想聽聽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是我用人不清,但是婛兒已經知道錯了。而且婛兒也已經收到了懲罰,不求嫂子原諒我,只求嫂子不要將罪責連累到王兄身上。」


  說著雙眼便通紅,淚花閃爍。


  白錦真是對周婛演戲的功力無語了。「你想讓我原諒你王兄?那到也不是不可以。」


  周婛眼睛瞬間變得清明。


  「但是我這個人呢,一向睚眥必報。總有人讓我出了肚子里那口氣對不對?」


  周婛忙道:「那下賤的嬤嬤,已經被我下令打死了。」


  「可是讓我生氣的人是你啊。不如這樣,你自縊,我就回去做越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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