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終於要死了嗎
那是奪嫡的紛爭,是天底下最血腥最慘烈的鬥爭,卷進這場風波的人莫說是自己一介臣女,就算是那千年的望族,粉身碎骨、灰飛煙滅也只是瞬息的事兒。
「太子妃殿下,臣女不礙事的,只是您,您還懷著身子……」傅錦儀說著伸手去扶太子妃。
太子妃握著她的手站了起來,道:「我不會有事的。他們將我關在這兒,卻也不敢苛待我,你放心。」
傅錦儀沉默著抿了抿唇。
比起自己,太子妃的處境顯然更加危險。她懷著身孕本就柔弱,卻要被關押在這個鬼地方,而且,她必須死死隱瞞自己懷孕的事實——一旦戳穿這件事,等待她的絕不是聖上的寬恕,而是敵人的屠刀。
***
太子妃謀殺七公主之事傳遍京城。被視作幫凶的榮安縣主,因為其徐家准媳婦的身份,也被大家津津樂道。
朝堂之上,臣子們關於此事爭論地面赤耳紅。七公主在短短一刻鐘之內慘遭殺害,屍首被扔在水仙花圃中,屍首四周數米之內未留有任何有價值的痕迹,最終矛頭只能指向和七公主在一起的太子妃。
自然,因為缺乏鐵證,更多的人認為無法僅憑這一點來給太子妃殿下定罪。
事情的轉機在兩日之後。
九月初十,在七公主停靈的第五日,明覺寺主持師太並十位得道高僧進宮為公主祈福,聖上親臨探視,場面很是恢弘。七公主的母妃許嬪卻在祈福禮上瘋癲大鬧起來,非要打開棺槨親眼查看女兒的屍首。
按著宮中的祖制和佛法的規矩,已經蓋棺的屍首是不能打開的,因為那樣會幹擾死者在黃泉之路上的轉生。只是許嬪鬧得沸反盈天,最終拚死開了棺槨。這一開不要緊,許嬪當場發現七公主口中竟含著一塊玉佩。
玉佩卡在七公主的咽喉中,被許嬪親手摳出來之後,許嬪辨認出這塊玉佩並不屬於七公主。
聖上大驚之下,傳召了宗人府的官吏前來。官吏們順著這塊玉佩順藤摸瓜,終於摸出了玉佩曾是太子貼身之物的結論。
是太子的貼身之物,不是太子妃的。
這樣的結果雖然令人震驚,但,似乎也在預料之中。
被關押在宗人府的太子妃,絕不是最終的獵物。這把無妄之火,最終會燒到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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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的出現,在整個皇室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九月十一日,朝中數位御史聯名上書,請求皇帝以謀殺手足的罪名廢黜太子。
九月十二日,聖上草擬三道旨意:其一,廢黜太子和太子妃;其二,將皇后軟禁與鳳坤宮,非詔不得出;其三:將太子黨內的幾位重臣貶謫並調任京外。而與此同時,梅公主上書面聖,她以喜宴當日在場人的身份,揭發榮安縣主傅錦儀曾與太子妃密謀殺害七公主。因為梅公主的指證,刑部侍郎傅家獲罪,在聖旨上的處置從貶謫變成了抄家。
太子殿下指使太子妃並榮安縣主殺害七公主的「事實」展露無遺,而宗人府中的太子妃和傅錦儀,已然成為牢籠中的困獸。
***
傅錦儀無聲地看著身側環繞的數十位女官和門外團團圍困的帶刀武士們。
她跪在地上,發不出聲音。她的口舌已經被一團帕子死死塞住,雙手被兩個大力武士死死地按著。她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知道,無論是宮中還是京城望族,對待犯錯的女眷都是讓女僕們來押人的,而不會讓男性武士來觸碰自己的身體……可現在,摁著自己的人不是宮女,是帶刀的武士!
這是不是說,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傅錦儀大睜著眼睛。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四周寂靜如死地。而下一刻,她身側的太子妃就被兩個女官押著跪了下來。
太子妃身份尊貴,若不是出了大事,也不可能被人押著跪地……傅錦儀驚恐之中,幾位女官竟然上前剝下了太子妃的鳳袍,摘下她頭戴的紫金冠。
傅錦儀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恐懼。
終於,終於來了……太子妃被廢黜了!太子妃被廢,那麼謀殺七公主的罪名就已經定下了!
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貴,或許還能留下性命,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一個區區縣主……無論是哪朝哪代的律令,臣子謀害皇族都是十惡不赦的重罪!
傅錦儀彷彿看到了死神的爪牙。
是,她就要死了。在這場皇族的爭鬥中,她不過是被迫捲入的倒霉蛋。昭嬌公主,梅公主……她們的目標是太子妃,但她們卻不肯放過自己!
傅錦儀的呼吸漸漸凝滯。
太子妃緊緊咬著牙,名分被廢,衣冠被除,她竟一聲不吭,只是用寒涼的目光盯著眾人。那為首的武士統領是個粗人,不過嘿嘿一笑,道:「這宮裡的貴人啊,旦夕禍福的事兒卑職見得多了,您吶還算是個有福的,至少沒賜死不是?陳氏,請吧。」
立即有數位女官拖起太子妃朝內室去。被廢黜的貴人,不是關在冷宮,就是關在宗人府。太子妃陳氏面龐灰敗,一雙眼睛卻依舊鋒芒畢露,只是在最終被拖進去的時候悲鳴道:「冤枉——」
太子妃終於被拖進去了,而那位武士統領的目光卻定在了傅錦儀身上。
「喲,榮安縣主,你可就沒有陳氏的好運了。」統領笑道,一揮手,便有三位女官各自捧上一銀盤,盤內放著白綾、毒酒和匕首三樣。統領道:「這還是聖上念在傅家忠良的面上,額外開恩給您留個全屍。您就挑一樣,痛快地走了,也免得咱們為難。」
女官們將銀盤捧到傅錦儀跟前。
傅錦儀目光平靜。到了這一步,她本以為自己會痛哭流涕、會磕頭求饒、會狼狽不堪,然而,並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接受一切,因為她知道,朝堂政局的搏殺,沒有憐憫可言。
還是要死在這裡啊……傅錦儀不禁自嘲。
武士們鬆開了她的手臂,卻抽出刀刃橫在她的身前,若是膽敢反抗,頃刻便會身首異處。另有一女官上前,拿下了她嘴裡的東西。
傅錦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輕嘆一口氣,抬頭道:「我的母族是什麼處置呢?」
人之將死,那統領也不介意賣她個好,遂答道:「傅家么……成年男子斬首,余等流放,也算是皇恩了。這謀殺公主多是要誅九族的,你父親多年為官還算勤勉,聖上網開一面。」
傅錦儀的手指猛地一抖。
那統領卻已不耐煩,催道:「還不快挑一樣,若再不從命,莫怪我們親自動手!」
傅錦儀渾身一悚,抬眼看向三個銀盤。
宮中賜死是有規矩的,能用上這三個東西,還都是身份不凡的貴人們,可不是尋常百姓。
傅錦儀忍不住苦笑一聲。
她伸出手去拿住了那杯毒酒。正待送入口中時,卻又停在半空,猛地抬頭道:「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四周武士們早已厭煩,統領罵道:「生死已定,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趕快辦完了,我等還要回去交差呢!說罷,你還有什麼話?」
傅錦儀緊抿嘴唇,目光中迸發出萬般的不甘。半晌,她咬牙道:「我想知道,我傅錦儀不過一介臣女,為何會淪落到抄家滅族的地步!梅公主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呢!」
那統領一愣,倒是不料到傅錦儀會這樣問。
這個問題……
的確,傅錦儀並非皇族,而是臣女。這臣與臣還不同呢,傅家不過三品文職,傅錦儀也不過一虛名縣主。能被捲入皇室爭端,還受牽連要被處死,倒真有點稀奇。
如果她是徐家的女兒,或是邱家的女兒,被賜死宮中倒也不稀奇。可傅家又是什麼?就算在太子黨內,也沒有多麼顯赫的地位吧。
那冷麵統領是個辦事的武夫,對上頭的爭端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榮安縣主被處死的原因是謀殺七公主……這個罪名,還是梅公主親自指證的。
「這話你可難倒了我。」統領搖頭冷哼:「你的死罪,是梅公主上書聖上指認的。至於梅公主堂堂皇女為何要與你過不去……這也只是你的命數了。」
說罷,又嗤笑道:「傅氏女,你自個兒命不好,怪得了誰呢!誰讓你得罪了梅公主,還得罪了她身後的昭嬌公主呢!唉,我說你不過一個臣女,竟讓昭嬌公主盯上,落到如此田地也不奇怪了!至於人家貴為公主為何偏要和你作對……你可想想自個兒都幹了什麼好事吧!」
傅錦儀又是一愣。
她幹了什麼好事?是,她是太子黨羽,兩位公主自然不會喜歡她。只是……
她能幹什麼好事啊?再怎樣也不該將她逼到如此地步!
一次又一次地……昭嬌步步緊逼,非要取她性命不可,甚至不惜損傷自己的名譽!從千秋宴,到冰嬌牡丹,再到夜明珠之事,再到如今的賜死……昭嬌簡直對她窮追不捨!
為了殺她,梅公主親自上書聖上指證她!
為什麼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