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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活著受良心的譴責

  李君澈神色不動,手癢的將酒盞往衛靜姝跟前遞了遞,見她瞪了過來,又笑著收回去。


  初十面上比之以往更多了幾分深沉,卻聽他雲淡風輕道:「由她去,事事皆叫爺管了,豈不累死。」


  又問:「喻嬌公主可進宮了?」


  初十點頭,李君澈便再不欲多說,揮了揮手,叫他退下。


  衛靜姝雖未聽到初十說了甚個,可也猜到許是同朝華郡主有關,倒也沒多問。


  李君澈將烤得酥香的狍子肉夾到衛靜姝碗里,叮囑一句:「近來莫要出門,朝華那瘋子不定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又道:「你若是出了甚個事兒,為夫豈不是要傷心而亡。」


  「呸……」衛靜姝啐得他一口,心裡卻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上一世兩人之間鬧得那般境地,自個連他去了都不曉得。


  且說朝華郡主,原本是叫初十送去喻嬌公主府的,哪曉得叫她途中逃了去。


  她叫李君澈算計一把,落得退無可退的地步,便連夜快馬加鞭趕回封地去,望離王夫婦能救她一救,再是如何,她也不樂意往女真的地盤去。


  朝華郡主往封地去,趙喻嬌便也連夜進了宮。


  往旌德帝跟前很是告了朝華郡主一狀:「這丫頭越大便越是沒得分寸了,今兒幸好是我跟衛世子妃坐一道,不然人家手無縛雞之力,叫她傷了,可如何同衛家同子修交代。」


  又道:「那衛世子妃是皇兄賜的親事,又是嫻妃娘娘的妹妹,好歹也是自個人,她連皇兄的人都敢動,莫不是熊心豹子膽吃多了,連皇兄都不放在眼裡了。」


  趙喻嬌這些年跟著李君澈,好的沒學到多少,這等胡謅亂造的本事卻是越發見漲。


  旌德帝原本已經往後宮歇著了,硬是叫這位皇妹挖起來,本就是滿身火氣了,聽她又告朝華郡主當街攔人行兇,不將他這皇帝放在眼裡,更是面色鐵青。


  今兒白天他還在女真使者跟前將這位侄女誇得天花亂墜的,這會子又鬧出這樣的事兒來,豈不是打他的臉。


  往昔朝華郡主鬧點兒事,只要不鬧大了,為了臉面,他倒也幫她遮掩一番。


  可這丫頭不知恩,白日里他才說讓她去和親,夜裡就敢為了一個李君澈去動他的棋子,這口氣如何能忍。


  旌德帝素來便不是甚個大氣的人,加之年紀大了,疑心病也越發重,叫趙喻嬌打抱不平的幾句話便挑得連夜擬好了聖旨。


  此番就算朝華郡主不願意去和親,他也要壓著她的頭,心甘情願的去。


  第二日早朝,賜封朝華郡主為公主的聖旨同賜她往女真和親的聖旨連著從金鑾殿上送了出去。


  離王夫婦明裡是旌德帝著人請進京送朝華出嫁,私下的吩咐卻是讓人暗中押送進京。


  朝華前腳才狼狽的逃回封地,後腳送旨的人便也到了。


  嚇得朝華郡主癱軟在地,哭得梨花帶淚:「父王,我不想當勞什子公主,也不想去和親,你救救女兒罷。」


  自打旌德帝登基,離王作為僅剩下來為數不多的親王,越發不敢張揚,只低頭做人,低調做事,求的也不過是條活路。


  朝華郡主知曉自個闖了禍,卻不敢明說是自個惹了事,這才遭人算計,落得如此下場,只話里話外說叫人欺負了去,何人欺負也不明說。


  封地離京都也有幾日路程,打探消息也沒得那般快,朝華乃堂堂郡主之身,又是這般狼狽回來,加之突如其來的聖旨,自是信全了她的話。


  朝堂之上,素來沒得單純之事,朝華郡主之言,誤導離王的判斷。


  叫他以為旌德帝欺人太甚想藉機剷除了自個,氣得臉色發青,只當自個受也好不受也好,都是死路一條,當下便將來京宣旨的人給殺了。


  離王在封地多年,為人又極是仁厚,深得當地百姓愛戴,此翻將宮中之人殺盡,那便是反了朝廷,反了旌德帝。


  旌德帝本就容不得人,早年沒尋到機會滅了離王,如今卻叫離王自個送了個契機來,他在金鑾殿上大發怒火,不由分說的便當離王作逆賊處置,立時派兵攻打,揚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另外,必然要將朝華公主毫髮無損的帶回。


  朝堂上頓時掀起一陣風浪。


  離王的封地本就不大,哪裡經得起旌德帝的猛打,不過幾日功夫便落了下風,叫朝廷的軍隊圍了城,坐山吃空。


  於此同時,離王的幕僚也說出,朝華郡主在京都為何叫旌德帝賜下公主的封號,和親女真一事。


  得知事情始末的離王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氣得病倒在床。


  若非他聽信朝華郡主片面之言,公然同朝廷起衝突,又如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如今別說保住封地,只怕一家大小連性命都保不得。


  朝華郡主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狀況,她只當自個父親好歹也是旌德帝的兄弟,多多少少也能看在兄弟間的情面上,放她一馬,哪曉得卻因自個一時自私,要害得全家人性命不保。


  離王卧病在床,離王妃日日衣不解帶的照顧著,不過幾日功夫鬢邊便添了許多白髮。


  朝華郡主的兄弟姐妹,沒一個看到她有好臉色的,朝廷的大軍對付他們猶如貓捉老鼠一般,死也是遲早的事兒。


  大軍攻下城池那日,朝華郡主一襲紅衣站在城牆之上,看著滿城的屍體,遍地的血水,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毛毛細雨濕了頭髮,風兒吹得衣抉啪啪作響。


  她的胞姐朝陽同她站在一處,目光發冷,輕笑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局?」


  指甲勾著額間的髮絲,又是嘲諷一笑:「父王母妃素來疼愛你,卻沒想疼出只白眼狼來,也不曉得我們這一大家子究竟與你有甚個血海深仇。」


  朝華郡主只覺周身冰冷,她顫著聲兒:「姐姐,我,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怎會鬧到如今這樣的地步,我真的不想的。」


  「不想?」朝陽雙目發紅,揚手便是一耳光,厲聲道:「你不想的事兒多了去了,自幼到大,哪一樣你是認真想過的?」


  「為著一個看都不看你一眼的男人,做出那等陰司之事,將我們送來封地也就算了,如今更是為了一己之私,讓整個城與你陪葬。」


  她扯著朝華,按著她的腦袋,逼迫她看著城牆下的慘烈景象:「你好好看著,千萬要將這一幕記在心裡,一刻都不準忘,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好牢牢記著這一城人是如何為你陪葬的。」


  「記一輩子,記上一輩子,你的父母兄弟姊姊妹妹,皆因你而死,皆因你的私心而死……」


  朝陽痛苦的怒吼著,雙眸漲得生疼,卻不叫眼淚落下一滴,因為不值得。


  她恨不得將朝華捅出窟窿來,可她死了,這一城人也活不了,她要朝華活著,活得好好的,日日受心靈的折磨。


  朝華趴在城牆之上,雙手摳出血來,聲嘶力竭的哭著,她知道錯了,知道怕了,也知道後悔了,可是哪裡就挽回得了。


  朝廷的兵馬徹底佔領了封地,城中但凡違抗的,不論是兵是民皆被當場斬殺。


  病重的離王被人拖拽出來,就在離王府門前,當作逆賊一刀斷頭,黃泉路上跟著的,還有離王妃同離王所有的子嗣,連同幾歲的幼童都不曾放過。


  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戮,皆由一句謊言開始。


  朝陽狠絕了朝華,親自將她綁在城牆的石墩上,披頭散髮笑得滲人:「你千萬你不能死,一定要好好活著,活著受良心的譴責,活著看你造下的孽,日日受盡世間的煎熬,你這樣的人,連死都不配。」


  朝華看著朝陽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半分不曾猶豫。


  她哭喊著不要,卻也未能挽留住朝陽的決絕。


  一朵待放的花,還未開全,便已凋零。


  從事出到事了,統共半月有餘,離王一族除卻一位被賜封的朝華公主,其餘皆被屠盡。


  朝廷的人馬接手了封地,百姓們經歷這一場浩劫,埋卻親人,依舊平淡的過日子。


  五月中旬,朝華公主戴鳳冠披霞帔,吉時一到,便從正陽門出嫁,往女真一族的領土而去。


  帝后攜手,帶領文武百官,將其送出城外,十里的紅妝浩浩蕩蕩,比朝中任何一位公主都豐厚。


  而這一路看似風光又體面的嫁妝,也只有朝華自個記得,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換來的。


  李君澈帶著衛靜姝也送出城外,隨行送嫁的將軍,趙德禮從二人身旁經過,腳步頓得一頓,連目光都不曾撇過來,只嗤笑一聲:「論手段,論心計,我還真不是你的對手。」


  李君澈一柄白玉骨摺扇,搖得風姿綽約,勾唇淺淺一笑:「大皇子也不必謙讓,借刀殺人這等事兒幹得這般順手,想來也不是第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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