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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一章:頭一回見男子哭

  跟前還擺著火爐子,李君澈瞧她趔趄一下,嚇得臉都白了,顧不得手上還沾著油,一把將她扶住。


  不過一瞬間,衛靜姝小臉發白,身如千金重般,連眼皮子都撐不開來。


  整個人靠在李君澈身上,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不過片刻便甚個知覺都沒得了。


  衛靜姝魂魄不穩,李君澈一直記掛在心,加之時常噩夢纏身,更是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一邊大喊:「快請大夫。」一邊將她抱進屋內安置。


  四書正在廊下候著,抬眸一見,也驚得一跳,跑得飛快的去請大夫。


  衛靜姝縱然昏迷不醒,可周身還是冷汗不止,款冬同忍冬忙打了熱水來,伺候著給她擦了身子,又換了身細軟的衣裳。


  李君澈這次沒有親自來,隔著屏風,他的雙手都止不住的發顫,就好似衛靜姝第一回因他而中箭那般。


  四書飛一般的將養在府裡頭的文大夫拉了來。


  兩人身上衣衫盡濕,亦不知是汗還是雨。


  文大夫是王扶柳離了京都后,下頭人舉薦上來的,因著府裡頭的主子身子安康,女眷們又無請平安脈的習慣,便日日在自個那方小院里看看醫術,研究研究藥理。


  此番氣還未喘勻,便叫小丫鬟引進內室,見是衛靜姝,便忙從藥箱中取了脈枕同絲線來,遞給冬青。


  衛靜姝早已收拾妥當,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若不是還有呼吸,都要叫人誤以為沒了氣息。


  屏風已撤去,李君澈立在榻前一動不動,雙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


  見冬青拿了脈枕同絲線來,眉頭一蹙,轉過身來:「不必懸絲診脈,你過來這兒便是。」


  但凡有本事的大夫,俱都會懸絲診脈這一套,不過到底不如近前把脈來的好。


  李君澈也不會因著這些個男女大防而心生不滿,誤了衛靜姝的病情。


  文大夫聞言,心下一松,忙上前幾步,忍冬快手快腳的搬來小杌子,客客氣氣的請他坐下。


  文大夫也不敢多看,謝得一句,便搭上衛靜姝的脈搏。


  但凡能被舉薦到李君澈跟前來的,定然也不會是半桶水的庸醫,文大夫的手指往衛靜姝的脈搏一搭,不過片刻便知是何情況。


  可還是以防萬一,多把了兩次,又看了衛靜姝的臉色。


  這才轉過頭去問侯在一旁的款冬:「請問姑娘,世子妃的月信是否停了些日子了?」


  款冬面帶苦色,也不敢多想,畢竟前頭還有趙喻嬌這麼個先例,只擰著眉頭答道:「世子妃這兩年來月信都不準,上回來還是四月底。」


  文大夫瞭然,便又問:「那世子妃近來可有胃口不好,性情暴躁的癥狀。」


  款冬也都依言答了。


  李君澈忍著耐性等文大夫說完,這才問:「世子妃原來有心絞之痛,今日可是犯了?」


  「不不不……」文大夫連聲笑,站起身來同李君澈一揖道:「恭喜世子爺,世子爺這是當爹了。」


  「當爹了?」李君澈怔愣半響,完全還沒反應過來「爹」這個詞所涵蓋的意思。


  自打他記事起,便已經在京都生活,身邊沒得爹娘陪伴,自也極少喊爹喚娘。


  十多年來也不過在旌德十一年見過雍靖王李建同,那時候他喊「爹」的時候,都覺得極是拗口,還是後頭娶了衛靜姝,喊衛仁作「爹」時喊得多。


  李君澈傻了眼,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卻是都反應了過來,俱都心中一松,屈膝行禮,笑眯眯的恭賀道:「恭喜世子爺。」


  守在外頭的四書五經都聽到屋裡頭傳來的歡快之聲了,頓時也擦手磨掌的,恨不得走家串向,告訴所有人。


  李君澈叫那一聲聲恭喜,鬧得有些暈乎乎的,待反應過來卻是叫文大夫再號一回。


  文大夫還當他歡喜過頭,有些不敢置信,便笑:「世子爺,喜脈極是容易分辨,不必再號,世子妃的確是有了身孕,如今已經月余。」


  衛靜姝有了身孕的事兒,不多時便傳得整個世子府人盡皆知。


  緋紅聽著信去外頭打聽一回,回來時便氣得臉色鐵青,啐道:「還當是不下蛋的母雞,沒成想竟然叫她懷上了。」


  她是打小伺候王映芝的,自是覺得自家姑娘樣樣不比衛靜姝差,同是正妻卻偏偏半分不得寵。


  她們進了這世子府,李君澈便從未踏進過東院,她們家姑娘到得如今還是處子之身。


  綠顎正坐在炕沿分線,聞言斜睨緋紅一眼,小聲罵道:「你那張嘴遲早是要叫人撕了去的,也幸得那頭院子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的,若是叫有心人聽了去,小心扒了你的皮。」


  說著又看向正低頭做針鑿的王映芝,生怕她心中不快,寬慰道:「紅顏易老,姑娘比寶山居那位年少幾歲,還有機會的。」


  王映芝面上神色不動,雙眸只盯著綉綳上的合歡花,可心裡卻早已經翻江倒海了。


  腦子裡反反覆復都是衛靜姝有了身孕,衛靜姝有了身孕。


  可縱然她有了身孕,自個又能如何?

  王映芝心中不平靜,可又說不出到底是何滋味,低垂眼帘,淡淡開口:「尋常人似世子爺這般年紀,孩子都七八歲了,如今姐姐有了身孕,給世子爺延續香火,這是天大的好事。」


  頓了頓又道:「吩咐下去,咱們這院子裡頭的,該幹嘛便幹嘛,等閑也莫要去寶山居走動。」


  說得這一句,又輕嘆一聲:「這懷的,可是他的心肝……」


  他眼裡心裡自始自終便只容得衛靜姝一人,縱然自個有心,他也不會多瞧一眼,上回經得那一嚇,又怎敢再生賊膽。


  衛靜姝醒來之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一抬頭便能透過窗柩瞧見那雲層里的晚霞,只覺特別好看。


  只是,人卻不好受,腹中飢腸轆轆,可胸腔又似堵著透不過氣來,叫人煩憂不已。


  忍冬躡手躡腳的撩了珠簾,探了個腦袋進來,瞧見衛靜姝醒來,面上便是一喜,忙進了屋,問道:「世子妃可睡得好?」


  見衛靜姝要起身,忙又上前攙扶,拿了大引枕墊在後背。


  「灶上正熱了燕窩粥,世子妃可要用點?」又道:「亦或先是喝點茶水潤潤喉?」


  衛靜姝看得忍冬一眼:「你今兒這般殷勤,莫不是闖了禍叫我給你兜著?」


  她總覺得這小丫鬟今兒有些奇怪,不僅比往日殷勤許多,就連眼神也比往日獻媚得多。


  忍冬小臉兒一垮,麵皮抽了又抽:「瞧世子妃說的,奴婢往日很懶惰嗎?奴婢日日都殷勤好不好。」


  說著又斟了盞溫熱的果茶給衛靜姝。


  衛靜姝笑一笑,接過來喝了,甜甜的,復又將茶盞遞給她,揶揄一句:「四冬幾個,平日里最懶惰的就是你吧。」


  見忍冬被說得小臉泛紅,便又想起今兒白日還在使喚李君澈烤肉的,只不知作何身子不適,便又問:「我今兒有些不甚舒服,可著大夫來瞧了?」


  「世子爺這會可是有事往外書房去了?」


  說起這個忍冬便抿了唇咯咯笑,故弄玄虛道:「世子爺不是去外書房了,是去外頭有事了。」


  「世子妃不止今兒不甚舒坦,只怕今年都要不舒坦了……」


  話音還未落,便叫進屋來的款冬敲了個栗子下去,笑罵道:「越發沒大沒小了,世子妃也是你能作弄的。」


  衛靜姝瞧瞧款冬,又瞧瞧忍冬,一個個的好似藏著驚天大秘密似得,小嘴兒一嚼,便伸了腿要下榻。


  腳尖都還未觸及鞋面呢,就叫這兩小丫鬟攔了。


  一個道:「世子妃有甚個事吩咐奴婢便是了,您身子要緊,還是多躺會子。」


  另一個連聲應道:「對對對,世子妃這會可是金疙瘩……」


  「到底誰是主子?」衛靜姝小脾氣上來,有些不開心的怒斥。


  款冬忙解釋道:「世子妃有了身孕,萬事都要小心著些,大夫說您身子虛,當多卧床休息,待滿了三個月才好。」


  又道:「世子爺往國公府去了呢,給老爺夫人遞個信,好叫他們也高興高興,說了一會回來用晚膳的,世子妃也不必著急。」


  忍冬卻是忍不住咯咯笑:「世子妃,您沒瞧見今兒個世子爺那高興的樣子……」一想起又覺得萬分好笑,自個先笑上兩聲,這才道:「世子爺都高興哭了。」


  她這性子素來活潑,又是同衛靜姝一道長大,說起話來也隨意,捂著嘴巴哈哈笑:「奴婢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男子哭呢。」


  李君澈從衛靜姝有了身孕的事兒反應過來的時候,的確是哭了,眼淚含在眸中,不由自主的便落了下來,他挨在衛靜姝的床榻邊坐下,拉著她的手捂在自個面頰上,一個字都不說,只是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款冬同忍冬本就在屋裡伺候著,自然見著這麼一幕。


  這會子衛靜姝的腦袋也跟一團漿糊似得,叫款冬那句「世子妃有了身孕」震得神色都僵了。


  不見喜色,亦不見別個神情,只是木然的重新躺了下去,還順手將薄被蓋好,閉上眼兒。


  款冬同忍冬對視一眼,也不曉得衛靜姝唱的那一出,可見她閉上眸子,呼吸平穩,還當她身子不舒坦,想要再睡會。


  兩個小丫鬟忙收了心思,無奈一笑,也不擾她,只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才將門柩關好,還不及吩咐下去,就聽得屋裡頭傳出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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