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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可憐人

  千般算萬般算,再是如何也未想到到頭來卻是這一遭。


  衛靜姝那縱身一躍存的也是絕望之心。


  上一世李君澈死在女真人手上,萬箭穿心,就連屍身也叫拖行得連快好皮肉都沒有,這一世卻沒想是叫火藥害了,還只得眼睜睜的瞧著。


  衛家的後路已經安排好了,有衛書啟同趙喻嬌,這一世再差也不會走上一世的路;

  衛靜姝無兒無女,再也沒無甚牽挂,從前她便說李君澈去哪兒她便也去哪兒,這一回卻是當真兌了諾言。


  可她到底沒死成。


  趙喻嬌見過不少死人,也親自殺過不少人,可瞧著那斷崖橋炸開,李君澈連屍骨都未存下,心裡不難過是假的。


  但李君澈已經如此,她自不能叫衛靜姝也這般就去了。


  眼見她縱身一躍,自也毫不猶豫的就撲上前去拽住她。


  後身傳來兵器相撞之聲,趙喻嬌趴在斷崖邊上,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拽緊了衛靜姝一隻腳踝,怒罵:「你瘋了,子修拋下這許多人,難道你也要拋下嗎?」


  趙喻嬌素來不是愛哭的,可今兒這眼淚卻如何都止不住。


  衛靜姝甚個都聽不見,只瞧見那滾滾的江水,漸漸的成了那漫山的雪,李君澈一襲月白長袍也不怕冷,就站在梅花樹下看著她,眉眼皆是溫柔。


  眼眸中沁著自個都不曉得的淚珠,衛靜姝想上前一如往昔般鑽入他懷裡,又想嬌嬌的喊他的名兒,可她腳下如千金重,喉嚨裡頭也發不出聲,只能這樣看著他。


  李君澈說:「乖……」


  可不過瞬間,他便又不見了,剩下的只得那梅花樹下孤零零的墳包,石碑上連名兒都沒有。


  衛靜姝只覺一陣眩暈,眼眸一睜瞧見的卻是輕紗帳頂。


  趙喻嬌一直守著衛靜姝,見她醒來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衛靜姝木然的看著她,想了好久才坐起身來,定定的看著趙喻嬌問她:「李君澈呢?」


  趙喻嬌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一下子便崩了,她同李君澈多年的情感,雖不比得夫妻卻也親如兄妹。


  李君澈命格她很早之前便知道,只當這一遭謀劃得周全定然能破了局,可哪裡曉得到頭來還是鬥不過命。


  她咬著唇一把抱住衛靜姝,眼淚兒簌簌的掉,口中不住的呢喃:「對不起……」


  若是當初不急功近利,謀劃得再全再穩點兒,他便也不會當真丟了性命。


  衛靜姝雙眸漲得生疼,可一滴眼淚都沒有,嘴巴微微顫抖,過得許久才回抱趙喻嬌:「他答應過我的……」


  他說,他會為了自個,為了衛靜姝,為了他們的將來不讓自個有丁點差池的。


  「他素來說話算話,定然不會騙我的。」衛靜姝不敢哭,生怕她這一哭便是真的了,唇都咬爛了,愣是不叫自個落一滴淚。


  「他一定會活著的,為了他,為了我,為了我們……」


  衛靜姝沒有吵也沒有鬧,可她越是如此,趙喻嬌同衛書啟便越是自責。


  那火藥將整個斷崖橋炸得毛都沒有了,下頭便是滾滾江水,李君澈縱有通天的本事,如何完好的逃生?


  ……


  八百里加急從蜀地發往京都,不僅雍靖王世子李君澈死了,就是慎王趙德禮也命喪斷崖橋。


  陳皇後接到信整個人都急瘋了,沒了趙德禮她還如何當這大膺的太后?


  聖旨頒了一回,便有第二回,依舊八百里加急送往雲州,這一回卻是問罪。


  雍靖王收到蜀地來信,才要派李君淳動身往蜀地去,就叫這老妖婆的問罪聖旨鬧得火大得很,當下便將聖旨一刀砍斷,怒道:「老子今兒反了……」


  面具黑衣人連同斷崖橋一道被炸,跟隨一道的幾個黑衣人盡數死了個乾淨,除卻被趙喻嬌的人所殺的,其餘的皆是服毒自盡。


  沒有活口,也尋不到線索,唯一的發現便是那些屍體上的狼牙刺青。


  護送李君澈上斷崖橋的一行小將雖未傷分毫,卻叫趙喻嬌親自送到陳師爺同吳將軍手中。


  衛靜姝一身女裝,當著陳師爺同吳將軍的面,一劍刺死了顧小將,帶血的劍尖指著陳師爺,冷聲開口:「本妃要你們有來無回。」


  若非顧小將最後那一刀斷了鐵索,李君澈又如何連條活路都沒有。


  一夜之間達城又起戰火,朝廷的官兵皆數被圍困在達城之中,如困獸般任由李君澈的起義軍圍攻,此一戰比往昔都要厲害,不過幾日功夫朝廷的兵馬便已經損了大半。


  斷崖橋上「慎王」不過是個帶著人皮的替身,真正的趙德禮已經叫衛書啟虜了。


  趙德禮仗著這些人不敢將他如何,愣是死鴨子嘴硬,丁點話兒都套不出來。


  衛靜姝氣頭上,也沒叫他活著走出這蜀地,當真便叫他死得透透的。


  衛書啟攔了一回,也沒真攔住,反倒還替她收拾乾淨,草席都沒一張,舊衣裳裹了臉,淺淺挖一層土,就這樣將人埋了。


  誰能想到,真正的慎王生時風光無限,死後卻是這般凄涼的光景。


  江面上大船小船皆是,從洶湧的上游到平緩的下游,哪一處都不放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是殘骸也要尋了來。


  衛靜姝日日站在船頭,既盼著早些尋到李君澈,又盼著這一輩子都莫要尋到他。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李君淳快馬加鞭趕到蜀地之時,已經是半個月後。


  李君澈的屍身未尋到,卻尋到那柄他時常帶在身上的白玉骨摺扇,扇面早叫江水泡爛了,只余得一個骨架。


  老遠便瞧見衛靜姝坐在樹蔭下細細的將扇面重新糊上去,這些時日她已經瘦得脫了型,手指骨節更顯纖細。


  低眉斂目,神態認真,沒有痛苦的神色,可更是叫人心裡頭堵得慌。


  「爹讓我來接大哥回家。」李君淳行到近前,也不敢看她,只抬頭望向那透過樹蔭的烈日。


  衛靜姝手上的動作一頓,繼而又小心翼翼的糊扇面,烈日當頭,耳邊蟬鳴聲不覺,可她的心依舊如一潭死水般。


  這麼時日過去了,若是李君澈還活著,必然會想法子遞消息回來,可沒有消息回來,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屍身未尋到,可大家心裡頭跟明鏡似得,只無人說出來罷了。


  派下去尋找的人已經順著那條江搜到了蜀地以外,再遠就得進海了,入了海便更加尋不到了。


  沒有屍身,便是衣冠冢也要叫李君澈入土為安才是。


  衛靜姝卻不承認李君澈沒了,只道:「大事未了,他自會回來,倒也不必急著回雲州。」


  眼眶漲得生疼,眸中儘是紅絲,卻一滴淚都未有:「你大哥是個妥帖人兒,你自去忙你的便是,我在這兒等他。」


  李君淳雖不是同李君澈一道長大,可兄弟之情是有的,縱然那些時候因著衛靜姝生了嫌隙,可李君澈在他心中的位置依舊無人能及。


  信報送到他跟前時,一口鬱結之氣上不來,過得兩日才在趕路途中逼出一口血來。


  斯人已去,本不該執著,這世間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可瞧見衛靜姝如此自欺欺人的模樣,便也氣不打一處出,紅著眼伸手便奪了那摺扇,狠狠往地上扔去。


  「他已經死了,死了,你再也等不回來了,縱然你將這扇面補好,也不過一道埋進黃土中。」


  那扇骨白玉而制,本就叫江水糟蹋了一回,再叫他這般一扔,頓時碎了幾塊。


  衛靜姝瘋一樣撲過去,顧不得玉碎割手,跪在地上便將它攏在手上。


  「他答應過我,不會叫自個有甚個差池的。」聲兒發顫,掌心叫玉碎染了血,她轉過頭來怒吼李君淳:「他答應過我的,他一定會回來的,我一定能等到他。」


  一雙杏眸早不復往昔那般清亮,滿目的血絲叫人心疼不已。


  李君淳卻也跟著發起瘋,抬腳踢到她手上,眼見那殘碎的扇骨飛遠,又將面前的玉碎狠狠踩入土中。


  「你醒醒吧,這麼多天過去了,他要說話算數便早就回來了,他死了,他死了,叫那斷崖橋上的火藥炸死了,連屍骨都沒了。」


  「他就是個騙子,說話不算數的騙子,騙所有人他會好好的……」


  「他不是……」衛靜姝站起身來,拽著李君淳的衣襟,怒道:「他不是騙子,他一定會回來的,你不能這樣說他,不能……」


  「他就是,這世間再沒得他這樣騙起人來連眼兒都不眨的,他就是個大騙子……」


  李君淳據理力爭,可話到後頭,自個也忍不住落了淚,他蹲下身來,哭得跟個孩子似的:「他說過,往後大事成了,便守著雲州過完後半輩子,再不想留在京都,他說話不算數……」


  他說他從幾歲開始便過著算計來算計去的日子,累了,只想守著雲州那一處,同衛靜姝一道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那時候李君淳想象不到他是甚個心態,他分明有治國之才,這偌大的江山他不要,卻偏要那守著雲州。


  後來才知道,衛靜姝喜歡雲州。


  如今他人去了,過往那些話也不過都是雲煙。


  李君淳心中如何不愧疚,若是自個再本事些,事事替他擔著些,未必就能叫他這般年輕就去了。


  院中無人再說話,衛靜姝站在那兒聽著李君淳哭,自個也捂著心口落下淚了。


  她的丈夫,那個說要同她生一窩小兔崽子的李君澈,沒了,是真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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