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心猿
花色的皮子,整個兒卷在一起落到膳桌上,還未瞧清是甚個,便先見條紅信子,頭兒一抬,便要溜。
光是瞧見那蛇頭便嚇人的人,一個個驚得跳起,衛靜姝身子沉慢得一步,才叫款冬忍冬兩個扶著,便見那蛇只往衛靜姝這頭竄。
衛靜姝平素也算膽兒大的,可偏偏極是怕這等冷血之物,嚇得面色清白,雙腿發軟,愣是叫兩個小丫鬟拖著後退幾步。
偏那蛇跟認人似得,別個都不尋,只尋衛靜姝。
許錦容本就身子弱,又叫這玩意嚇得心兒狂跳,不多時便暈了過去,丫鬟婆子忙圍了頓時亂成一團。
雍靖王妃叫李君瀾扶著站得遠遠的,捂著心口急急道:「快,快抓住那玩意。」
傷了衛靜姝是小,可她肚子裡頭還有個孩子呢。
丫鬟婆子齊齊上前,卻誰都不敢動手,只能將衛靜姝團團圍住,加之許錦容又暈了過去,不過片刻功夫,便場面便亂得不像樣。
款冬扶著衛靜姝,忍冬硬著頭皮擋在跟前,咬著牙也不敢看,她也怕得狠了。
李君淳面色發冷,兩步上前扣住蛇頭抓緊了便扔去院中。
此時正是天兒最冷的時候,縱然府中有蛇必然也都在冬眠,怎的會這時候從房樑上掉下來。
眼見那蛇被抓了去,王映芝忙上前扶住衛靜姝,見她面色發白,連聲問:「姐姐可是哪兒不舒服?」
衛靜姝自也說不出哪兒不舒服,只覺周身都痛,額間滲出細密的汗來,扣著王映芝的手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丫鬟婆子都擠在一處,雍靖王妃雖看不清到底甚個情況,可還是忙道:「快,快去請大夫來。」
那麼大一條蛇,別說是衛靜姝,就是她們這些人都嚇得不輕。
李君淳打眼看得衛靜姝一回,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撥開人群將衛靜姝抱著便一路小跑送回子墨齋去。
原來衛靜姝便心存死志,若非叫這孩子禁錮住她怕也未必能忍到如今,這會兒可萬不能叫孩子出事了才是。
李君淳抱著衛靜姝便走,誰也沒覺得不對勁,這屋裡頭除了他一個男人,都是女人。
一行人匆匆離去,只得許錦心抱著孩子立著不動,望著那遠去的背影,眸中更是一片陰翳。
衛靜姝的確叫那條花蛇嚇到了,身上不舒服,叫李君淳跑得一路,人也顛得迷迷糊糊的。
李君淳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到榻上,她卻當是李君澈,拽了他的手便呢喃一聲:「你別走。」
李君淳心裡一跳,喉頭緊了又緊,只覺叫她拽住的手也不住的發燙髮麻。
可他到底還有理智,眼見丫鬟婆子跟著就進來了,忙抽了手,行出門外去。
衛靜姝眼兒都好似模糊一片,腦子裡卻浮現李君澈在斷崖橋上的那一幕,拽著心口便哭出聲兒來。
他聽著聲兒,腳步一頓,心口卻滾燙滾燙的,再是甚個都說不出來。
大冷的天兒,王扶柳愣是跑出一身汗來,藥箱一擱,脈枕都不用,便先搭了脈,又細細問得幾句。
衛靜姝人迷迷糊糊的,前言不搭后語的,只說疼,可哪裡疼也說不清楚,不得已倒是先熬了碗安神湯叫她喝了先。
人睡著了,這才細細檢查一回,好再沒傷著,雖是動了胎氣可吃幾幅葯下去,好生養著便沒甚個事兒。
雍靖王妃一聽沒甚個大事了,心頭這才一松,叫李君瀾順著氣,連聲道:「這可是澈兒的命根子啊。」
這等天時竟叫府中攀了蛇,此事必然要深究下去的。
如今整個王府都由許錦心理事,不待人問罪,她便往雍靖王妃跟前去請罪。
府中不缺丫鬟婆子,各屋每日都好生打掃,那麼大條蛇再如何也不會看不見。
可不管那蛇是如何來的,總歸都是她的錯。
許錦心打小的時候便學著許錦容的做派,溫柔賢淑,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到得雍靖王妃跟前更是哭得梨花帶淚,直說自個的不是。
往昔她也不是沒打理過王府,自來就沒出過差池的,今兒這一遭還是第一回。
王府中草木眾多,各屋裡頭的地龍也燒得旺旺的,有蛇怕冷躲了進去倒也不稀奇,這事就算怪罪也不能真怪許錦心,不過訓得兩句便也就算了,只下頭當差的更是要小心才是。
李君淳心裡自也擔心衛靜姝,可她到底是李君澈的心尖人,原就逾越了一回,心中再擔憂也不敢多問。
只私下問得王扶柳一回,王扶柳知曉李君淳同李君澈兄弟情深,只當他掛懷衛靜姝腹中的孩子,便也老實說了,聽得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可還是沒忍住著人送了不少補品過去。
王扶柳將衛靜姝這一胎也著緊得很,早兩個月時本就有過一遭,這回又鬧這麼一出,她更是不能寬心,便乾脆不請自來在子墨齋住了下來。
四冬幾個巴不得有她鎮守著,趕緊收拾了屋子,熏了香,好叫她住得舒坦。
衛靜姝躺得兩日好了很多,可緊著肚子裡頭的孩子也不敢下地。
王映芝怕她悶著,日日都要陪她說說話,見她精神頭好了,這才瞅著她臉色道:「姐姐就不覺得事兒蹊蹺嗎?」
是蹊蹺的,就算那花蛇是個巧合,可當時屋裡頭那許多人一道用膳,怎的那蛇偏生就往衛靜姝那兒躥去。
可那日穿的衣裳,吃的用的都私下叫王扶柳差過一回,卻丁點蛛絲馬跡都沒得,再是蹊蹺也只能壓在心底。
衛靜姝拍一拍她的手:「不過巧合罷了。」
便不再說甚個,只人人心底都警醒著,萬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這世間哪裡就真有那許多巧合的事兒,先頭兩個月,也是有那麼一樁巧合,台階上蹭著油,叫她一腳踩出去,險些摔了下去。
幸得那日是在子墨齋,初六隱在暗處,瞧見不對立時便沖了出來扶上一把。
也偏生事兒是在子墨齋生的,追究起來也不過是下人不小心,打發了幾個便也不了了之。
只要如今腹中這孩子好好的,她也不樂意鬧出甚個大事來,總歸也無憑無據的,說多了反叫人厭惡。
衛靜姝先頭便沒了承歡這個兒子,後頭又沒了李君澈,如果腹中這孩子再保不住的話,她肯定再振作不起來的。
四冬幾個經得這一回,便更加怠慢,吃得用的穿的,皆小心翼翼,別個院子送來的都只放著,不敢給她用。
王映芝提點一句,見衛靜姝心中有數便也不多說。
許錦心那日也到衛靜姝跟前來告過罪的,哭得楚楚可憐,直恨不得待衛靜姝受過。
衛靜姝素來不喜許錦心,這人不管前生還是今世都滿肚子的彎彎繞繞,此事就算她心裡頭有所懷疑,卻也沒得證據,不能對別個說一星半點。
這事警醒了子墨齋,卻也沒鬧出甚個大動靜來。
李君淳私底下也查探過一回,也沒發現別個,若說是偶然也說得過去,可怕就怕有人做得滴水不漏,可究竟是何人所為卻也想不通。
他在雲州並不能多待,年裡還未過完必然就得往戰場上去,此事只得不了了之,不過著人盯緊著點罷了。
正月初五,李君淳便又離了雲州,臨走時倒見過衛靜姝一回,兩人坐在花廳里,小丫鬟都伺候在側。
他心裡縱有許多話,可也一句都說不出,裹著眼皮子,好半響這才擠出一句:「待天兒暖和些,我替你將衛家人都接回來。」
衛靜姝不到四月便要生產了,衛家人此時卻還在西北荒涼之地。
原先便是念著各處打戰好叫他們在西北避一避,可這會子李君淳提出來,衛靜姝心裡頭也是歡喜的,若是自個生產之時余氏能在身邊自然再好不過。
她點一點頭,面上只得一星半點的笑意,規規矩矩的道一句:「多謝。」
客氣而又疏離,但也在規矩之內。
李君淳卻叫這一句「多謝」鬧得周身不舒服,他倒恨不得衛靜姝還能似原來那會一般,氣急了潑自個一身滾燙的茶水,亦或是捅上一刀。
雖是身上受些疼痛,可那時候的衛靜姝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機靈人。
如今她客客氣氣的,卻沒得半分靈氣,瞧著不過存著一口氣罷了。
一時間又眷戀起那日她迷迷糊糊拽著自個說:「你別走。」時的情形,可這些個事兒到底只能含在心裡想一想,對誰都不能說出口的。
出得門了,才將一口濁氣都吐出去,摸進懷裡,拽緊那個精緻的平安鎖,心頭這才略平。
李君淳離開雲州那日,趙喻嬌便親自來王府要接衛靜姝回去住幾日。
趙喻嬌雖是個不講究禮法的人,可到底公主出身,心思想彎彎繞繞起來也是能的。
當著雍靖王妃的面只說:「家裡人都未回來,我一個人住在府里難免孤單,也不便日日往王府跑,心裡頭念著靜姝這才想接她回去住幾日。」
正月初一那條花蛇便叫衛靜姝躺了好幾日,是偶然還是蓄意的暫且不論,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府裡頭不儘是自己人,自然還是衛家安全些。
雍靖王妃吃的鹽也比趙喻嬌多得多,聞言自是曉得甚個意思,可她話兒說得好聽,也沒得由頭不準的,是以從庫里挑了許多東西過去給衛靜姝,又道:「難得回家一趟,多住幾日也沒得關係。」
雍靖王妃既是這般說了,趙喻嬌便也當真,笑著替衛靜姝應下,當真留她多住幾日。
到得二月二龍抬頭,衛靜姝還在衛家住著,就連王扶柳也跟著住到衛家來了。
王映芝閑來無事倒也隔一日便去一趟,雍靖王妃端著身份倒不好多去,只話里話外都想衛靜姝回王府住著。
趙喻嬌當作聽不懂,衛靜姝便也聽嫂子的話,當作沒聽懂。
到得二月中旬,衛家收到西北那頭送來的信,說是二月頭便啟程回雲州了,必然能趕在衛靜姝生產前到。
信兒到的時候,算著時日只怕已經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衛靜姝捏著信這才笑了笑。
可趙喻嬌卻一連許多日不開懷,好似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