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無比孤獨
文靈想說。
顧潯準備很充分。
充分到,雲影都找不到理由,能阻止顧潯帶文靈出去。
倒是弈雨看雲影遲疑著道,「雲護衛,公主離開家鄉,前幾日心情不太好,二皇子來了,公主的心情才好了些。」
弈雨一開始也不明白,之前公主心情還沮喪著。
為何突然就愉悅了起來。
原來,是二皇子來了。
若是這般便說的過去了。
眼下二皇子要帶公主出去玩兒,弈雨知道自家公主乃是有分寸的,而且二皇子準備的如此充分,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說實話,弈雨不愧是了解文靈的。
文靈是真的想出去玩。
她在馬車上坐了那麼多天。
一開始的時候因為離開了齊國,心情不爽快,光顧著難過了。
可是顧潯一出現,這種難過就被撫平了,改而換來的就是屁股疼。
坐馬車坐的屁股疼。
「公主說了,您和雲度侍衛他們跟著,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而且公主性子跳脫,這一路上枯燥無味,煩悶了公主,若是公主憋出病來了也不好,是不是?」弈雨苦口婆心。
文靈從來沒想到,弈雨還有這樣的口才,在房間里忍不住為弈雨鼓掌稱讚。
晚一點的時候。
顧潯成功帶著文靈從客棧的後門離開。
文靈換了一身常服,顧潯為她準備的面具是個普通的女子面具。
這個面具倒是有些奇怪。
文靈好奇不已,顧潯帶著她出去逛了逛,文靈便忍不住道,「這人皮面具是怎麼來的,我從前聽娘親說過,人皮面具是柔然一種特殊的植物所至,但是需要塗抹在臉上,才能修改五官,怎麼你這個不一樣?」
顧潯笑了笑,「那是從前的人皮面具製法,江湖中有高人研究出了新的法子,糊在別人的臉上,就能將別人的臉複製了下來。」
「所以……你這也是侍衛的臉?」文靈詫異,「若是如此,那豈不是找個身形相似的,便能冒充別人。」
顧潯挑眉,看著文靈。
普通的面容下,文靈幾乎可以想到他臉上的驚訝。
「按照道理來說,確實是如此。如今的人皮面具已經不同於往日,在很多年前,人皮面具的技術並不成熟,但是如今卻是如此。」
文靈盯著一張小丫鬟的苦瓜臉,「那若是有個身形與你相似人冒充你出現在我面前怎麼辦?」
顧潯頓了頓。
好似真的在深思文靈這個問題。
街上人來人往,因為天色暗了,許多紅燈都掛了起來,但是人很少。
因為晉國晝夜溫差大,如今又是十一月初,晚上的時候起風。
風像是刀子一樣刮刮的。
顧潯其實帶文靈出來沒什麼好玩的,白日嫁仗都在路上,為了早日將文靈送去墨城。
而晚上,晉國大都早歇,唯一不會歇息的地方也只有那等館子。
現下二人走在稀少的街道上倒是頗為顯眼。
文靈披了披風,跟在顧潯身後,聽到文靈的話。
顧潯轉過身,直接牽著文靈的手到了一旁的燈下。
說著要去解自己的褲腰帶。
「你!你這是做什麼!」
文靈大驚,連忙縮回自己的手。
顧潯頂著一張極為普通的臉,眼神中閃過一絲尷尬。
「不是,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身上有胎記……就在小腹這裡,有一顆,拇指大的紅痣……」顧潯說著要去解開自己的褲腰帶,「這樣以後你就不會認錯人了。」
「難不成你以後還要讓我去解人家褲腰帶,確認是不是你不成!」文靈氣的跳腳。
一張普通的苦瓜臉上,一雙杏眸藏若星燦,壓著羞怒。
顧潯這解褲腰帶的動作,壓根兒就像是三更半夜,要對著良家婦女耍流氓一樣。
「我開玩笑呢……」
顧潯抬頭,朝著文靈咧嘴一笑,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齒。
文靈這才敢回過頭,含羞帶怒的瞪了顧潯一眼,「你倒是心情好。」
顧潯連忙站直了身子,笑道,「人生有四大喜事,值得開懷大笑。」
「嗯?」文靈眨眼。
「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顧潯說的直白。
文靈臉紅的滾燙。
還好是在人皮面具下。
翻了個白眼,文靈便轉頭看著周遭,「你要帶我去哪兒?」
一陣冷風吹來,文靈往披風裡縮了縮。
顧潯走到文靈身旁,「晉國常年開展,國內並不算安穩,所以晚上很少有人出來走動。倒是沒有什麼玩兒的,不過我見你在馬車上悶的久了,想帶你出來走走。」
二人一步一步緩緩的走著。
燈將二人的背影拉的老長。
「你和顧凜,真的和好了?」終於,文靈還是忍不住道。
「嗯!」
提起此事,顧潯重重點頭,臉上是一抹難以掩藏的釋懷笑容。
「母後走后,皇兄大病了一場,病癒后便越發勤勉,對待下人乃至我都不苟言笑,小時候我只以為是忙碌,可是長大后皇兄從未對我笑過,我曾以為是皇兄不喜歡我,或者是別人說了什麼,導致皇兄對我懷疑……」
顧潯一字一句的說著。
原本親密無間的兄弟,在晉王妃走後,關係突然就變得淡漠了起來。
顧潯年幼尚且不知事,可是長大后,他卻越來越不自信。
顧凜從未解釋過任何所做的事情。
對他的疑問,也只是淡漠的蓋過,讓他好好努力。
那時候顧潯就想啊,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者是他做的不夠好,所以皇兄父皇都不滿意?
他見顧凜努力,自己也默默的努力。
可是有時候天分便止步於此,顧凜總是先他一步,想出更好的處理方式。
就是因為那先的一步。
顧凜頭上的光環越是強大,他便越是暗淡。
越來越不自信。
顧凜是晉國的神,作為他的弟弟,他顯得尤為平凡。
人在陰影下待的太久了,總是會產生消極的想法。
他無人傾訴。
一直到他遇見了文靈。
說的有些難聽,可那確實事實。
文靈對顧凜的否定,就是對他的肯定,讓他有了一絲面對的勇氣。
這些年來其實不是他沒有察覺到不妥,只是他一直在逃避。
所以上一次他在發現皇兄的不對勁后便連夜趕回墨城去問了自己的父皇,打聽了歐陽成的消息。
當年皇兄大病,就是歐陽成為其醫治,後來歐陽成突然離宮,皇兄也只說是已經病癒,但是當他幾個月前再去打聽消息的時候,找到了歐陽成的下落,聽到了一些事情。
「母後走后,皇兄患了一種病。」
「什麼病?」
「恐懼缺失。」顧潯擰著眉頭道,「很奇怪吧。」
「恐懼缺失?」文靈從未聽過這等辭彙。
顧潯點頭。
「母後走的那一年我八歲,皇兄已經十三歲。因為父皇對皇兄的希冀過大,所以父皇對皇兄,從來都只有要求更高,相比起來,我比皇兄幸福,很多時候,我都能和母后在一起。」顧潯說著,臉上神色似回憶,「但越是如此,皇兄對母后的感情,卻越是深厚。」
這種感情就好比,越是在寒冷的地方,越是依賴溫暖。
顧凜就是如此。
「母後走后,皇兄重病,極為嚴重。」顧潯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皇兄從前最討厭……不對,最怕的是蟲子……」
「蟲子?」文靈眨眼。
顧凜竟然怕蟲子?
「對。」顧潯點頭,「皇兄最怕的是沒有腳的蟲子,像是地龍,青蟲他都討厭,從小避之不及。看起來是厭惡,其實就是怕的,怕那種軟軟的黏糊糊的東西,只是因為要有大皇子的儀態,那種怕就被掩蓋成了厭惡……」
「然後呢?」文靈不懂這其中的意思。
顧潯垂了垂眸子,「可是皇兄大病痊癒后,他再看見蟲子時,眉間卻沒有半分鬆動。」
「嗯?」文靈更是疑惑了。
「從母後走后,皇兄似乎就不再懼怕任何他懼怕的東西,面對什麼都面不改色,毫無表情……」顧潯笑了笑,「那時候,歐陽成說皇兄是得了病,這種病是在心理,不是在身上,可是他沒有辦法根治。」
「病!」文靈詫異。
「嗯,就是……和癔症一樣的病……」顧潯擰緊了眉頭,「上一次,我找到了歐陽成,他遠遊他國數年,娶了一名女子……是齊人……」
「齊人。」文靈睜大了眼睛。
「對,姓宋。詳細的我並未打聽,但是她似乎也是一名大夫,她說皇兄是得了心理病。」
心理病……
文靈對這個陌生的辭彙,有些茫然。
顧潯擦了擦旁邊的檯子,同文靈一同坐下,眼底有些心疼之意。
「那個女大夫說,人越怕失去什麼,在失去的時候就會出現各種不同的應激反應,母后的離開對皇兄的刺激太大,導致皇兄生了心理疾病,這種病,讓他屏蔽了所有的情緒,不再恐懼,不再牽挂……這樣,他就不會再害怕失去任何人……」
文靈抬了抬眼眸,錯愕的看著顧潯。
顧潯苦笑道,「可是,父皇卻說,這樣很好……這樣,皇兄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國君……」
不害怕失去,沒有恐懼。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無法想象,當自己有一天不再害怕失去任何人的時候,那時候,自己該有多麼的孤獨。
對。
孤獨。
這些年,皇兄比任何人都要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