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元神初醒
黎開眨眼間,剛才的斷壁殘垣和雙眼猩紅的少女一起消失不見,眼前景象又重新回到院中,女子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如同喝酒一般,灌著清茶。
「你就是朱鸞?」黎開輕聲道,手裡的香茗已經去了溫熱。
女子眸子已經恢復清明,低眉垂目:「在這夢境之中,我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罪人。」說著,給黎開重新換了杯熱茶。
「當年我意圖除盡天下惡人,啟動了族內禁術鎖魂夢境,鎖了那屠害村落的部族,自己也因殺戮罪孽被流放到自己的夢中,六欲之苦,七情煎熬,數百年來與惡人所受同苦,直到我找到這方院落,少前,它並不如現在這般大,只有方寸,慢慢地,除了定省的天刑,我便一直在這裡,只有這裡,我才能感受到片刻寧靜。」朱鸞說著。
黎開看向那間草屋,與剛才幻境中孤卿所站之處十分相似,手裡香茗如此,院中花草亦是如此,正想著,懷中的鵝卵石開始微微發燙,火熱之感透過衣襟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朱鸞好像知道黎開的感受,脫下紅履,往院外走去:「這院中一切,一旦到外面,都將如同那飄落的花瓣一般。」只聽刺啦刺啦幾聲刺耳響動,朱鸞的玉足在接觸到石階的一瞬間,好似觸碰到了燒紅的烙鐵,石頭上印著的符咒就像是燃燒的火焰,炙烤著。
走出院落之際,黎開看到本來溫潤的女子又變得如同幻境中雙眼猩紅,氣旋周身,只見她驟然聲辭具厲:「今日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一如黎開踏入這島上之時,那個虛無之聲,只是現在更加真實,更加狂妄,周身氣旋變得黢黑,飛沙走石盡在其中。
「自我被困於此地之時,孤卿就告訴過我,數百年後,會有一凡人入境而來,於我解脫,你的元神將會替我受這束禁,待我出去以夢為引,殺盡天下惡人!」
「原來真的是你所為。」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黎開心中欣喜,她自然識得,那是程煜。
朱鸞身後,黑氣擋不住的一道身影,散發著幽幽冷光,紅衫已去青袍加身,劍眉星目,提劍而立,手臂上,胸膛上皆有些傷口,微微往外滲著血漬,容貌還是依舊丰神俊朗,一如既往的奪目風姿。輕輕巧巧一個墊步,身形一躍,擋在了黎開與朱鸞中間。
黎開剛才還欣喜的心情,看到程煜背上也爬著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之後,轉變成了不住的擔憂:「程煜,你的傷。」
程煜轉頭,帶著熟悉的笑容:「不礙的,要找你還真不容易,我跟你師姐良辰熬了足足幾個通宵,才從你的夢中脫身而出,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被這廝拐到這鬼地方來了。」
說著,轉頭正色面對黑氣周身的少女:「她是朱鸞,卻也不是,鎖魂夢境中戾氣深重,她又拘禁了那麼多人的魂魄到此,良心恐怕早已被狗吃了。」
朱鸞從低低嗤笑逐漸變成哈哈狂笑:「哈哈哈哈,我剛才還納悶,這凡人身上怎麼會有尊神氣息,竟然是你,既然來了,就一個都別想回去!」說完,雙手成爪,向程煜抓來。明顯是身上傷重的緣由,程煜本來輕巧的步伐慢慢地沉重起來,加上要顧及著黎開,手上的劍也只是做抵擋之用,每一次運氣彷彿都經受著巨大的壓力。
「元神不整,還膽敢來鎖魂夢境中救人!也好,今天我倒要嘗嘗這尊神的靈識,是什麼滋味!」此時的朱鸞彷彿變了個人,猶如從煉獄深淵中爬出來的厲鬼,步步緊逼。一個轉身不及,程煜的后腰上,又被再掛新彩,往外流著黑漆漆的膿水。
握著自己的手已經在顫抖,黎開從未見過這樣的程煜,哪怕是那次與惡鬼的纏鬥,也沒讓這個身形一直挺拔的男人喘息的如此劇烈,強撐著要穩住自己的步子,適才他所說,進入到自己的夢中究竟遭遇了什麼,黎開不得而知。
「我倒要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疾勁的風裹挾著內力襲來,程煜單手拄劍,另一隻手還在盡量護著身後的黎開,準備以臂擋擊。黎開看著程煜如此拚命的模樣,心下不止有感動,更多的是如同剛才幻境所看到的孤卿般無可奈何,力尚且不得自保,見珍視之人不能救,從有過如此強烈的願望,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就像拜師時所說,可憑一己之能『護人護己,不讓珍視之人孤身犯險而不能救,不因力不能及看世人掙扎苦求而無門』足矣。
心中微微發熱,氣運周身,伸手撫上程煜握劍的手,程煜就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流向執劍之手,旁側之人身上的光芒暴漲,自己也因靈力的流失半跪在地上,黎開卻穩穩地站了起來,抬起手臂,就聽噹啷一聲,朱鸞的利爪被一沒有劍格的輕呂剛好擋下。
「鬼,鬼劍莫邪?」朱鸞吃驚,不曉得為何剛才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此時莫邪劍在手,渾身散發著不一樣的氣場。
黎開震開朱鸞一丈開外,利劍劍鋒掃過不得活動裙擺,劃開數道纏於腰間,重新睜開眼睛,眸子中是說不出的堅定,橫劍一步一步走向在心海中迷失自己的女子:「虧你是神族後人,卻遑論善惡,我雖涉世不深,但也明白,執劍為人即為善,享一己之私即為惡,你為救人不悔遭刑處是為善,為滿足自己心中所謂的大義擅取他人性命,是為惡!」
一道霞光閃過,眼前那裡還有什麼暴戾女子的身影,黎開一口氣放下來,手中莫邪劍彷彿是運氣凝成,此時也消失無蹤,扶起半跪的程煜,四周依舊是競相爭艷的桃花。院中香茗未受到剛才的影響一般,冒著縷縷清香,一切都歸於正常,草屋前似乎有個影子,肩上停著一隻雀鳥,紅喙紅尾紅足,徘徊著不肯離去。
程煜被黎開攙扶著坐下:「你剛才那一劍,劈開了朱鸞額間的丹砂印記,那是孤卿的靈識,來這裡之前,我聽化清老官兒說,當初朱鸞被流放囚於鎖魂夢境,孤卿凝全身之靈力,死後將自己屍身封印在這幻境之中,就是想為朱鸞留一方寧靜之所,盼望能通過其本性良知凈化她身上的戾氣。」
黎開回想剛到此地時,朱鸞在這小院中澆花泡茶的情景,惋惜道:「他也確實做到了,至少在這一方院落之中,朱鸞的心是淡然的,一如孤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