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再生一個
“因為我們不敢,我父母守舊,父親尤其封建,甚至連報警都不允許我報。所以,我被抬到醫院,隻進行了急救,我爸媽覺得太丟臉,而你,堂堂淩氏帝國的三爺,他們更加惹不起,我出了那樣的事,危在旦夕,看熱鬧的親戚一堆,鄰居笑話,我父親受不了,匆匆就把我送出了雲城。”
淩嗣南盯著車前鏡。
鏡子裏的女孩,低低訴說,雙手抓緊,眸光看不清。
這就符合了,他讓易北鳴去各個局子裏等,卻一直沒等到有被強·暴的女孩報警。
讓裴彥臣在各家醫院裏留意,也沒等到重傷的女孩,醫療記錄上報。
他眸光暗如夜,一半鋒沉,一半墜入回憶。
車子到了一棟半舊不新的小區樓前,馮知意請他下車。
她在前麵領路,走到二樓,邊拿鑰匙邊打開房門,細細說起,“我父親五年前,也是雲城一個小老板,我家是暴發戶,小門殷實。隻是,出事後,他們都受不了打擊,小生意很快破產了,父親更是一病不起,鬱鬱寡歡,我們根本不可能去找你算賬,實力懸殊太大,父親更不想自取其辱,就隻能帶著我,遠遠躲開,躲到這沒人的地方,一躲五年。我住院五年,身體的病心理的病,花了家裏太多錢,家境每況愈下,更加上……”
門在這時打開了。
門裏麵,一對中年男女低聲身影,站在門口。
那個男人喊了聲,“小意。”
抬起頭,當看到淩嗣南,中年男人的腮幫緊咬住,眼睛瞪大,麵容隱隱浮現懼怕又恨極了的表情。
他攥緊手,想衝上來。
婦人立刻攔住了丈夫,喊道,“小意,這是……是孩子爸爸吧,你把淩先生先請進來。”
淩嗣南沉鑄不動,看著這一切。
屋子裏的灰暗,寡淡,中年男人憤懣又沉痛的表情。
他薄唇,徐徐,緊緊抿住。
“淩先生,請進,因為我們還有事沒告訴你。”馮知意微紅著杏眼,低聲說。
淩嗣南不可不說,內心觸動。
盡管這一切,還不知道真假。
他看了眼常青。
常青懂他的深意。
男人進了屋子,太過高大,氣勢壓迫著人,一時沒人敢說話。
直到中年男人把杯子砸到桌上,他麵容氣怒沉沉,“你是禽獸,淩三爺,你害了我的女兒一生,我後悔當時太孬沒把你送進監獄!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可是小意說,還是要來求你……我恨啊,為何我們家的命都這麽苦。”
馮知意攙扶中年男人的手臂,眼睛帶了淚痕,轉頭向眼底有疑問的男人道出。
“淩先生,我鬥膽回雲城找你,除了我想要回女兒外,還有一件要緊事,必須尋求你的幫助。”
“你說。”男人低語。
馮知意看著他,“我當年生了兩個,女兒上麵還有一個哥哥。我父親封建,讓人偷偷把女兒送去了你門外,可他沒舍得外孫。我生產後昏迷了一個多月,知道真相時,女兒已經被你養在身邊,兒子被我父母單獨帶著。”
淩嗣南瞳孔深咧。
常青瞪大眼。
小麵包也有哥哥?
馮知意話還沒說完,淚光浮現,“可是兒子有白血病,從小患病,需骨髓移植,我爸媽,等了五年都沒有等到。最近我病愈了……”
言下之意。
淩嗣南眸色一層暗過一層。
他知道了。
“我可能,必須和你再生一個。”
常青旁聽,有點緩不過來。這是太發展,驚疑不定,出乎意料。
淩嗣南已然目光邃冷,似笑非笑,“還有個兒子,你現在才說?”
馮知意微微攥緊雙手,卻語序不亂,抬頭看他,“我在你辦公室,沒有開門見山地說,也有我的顧慮,怕你覺得天方夜譚,反感。做親子鑒定後,我試著跟你提,你卻拒絕談話,一心等結果,所以,現在提,時機也是合適的。”
淩嗣南沉眸,想起鑒定時,她跟他說,還有件事沒告訴他。
是這件?
她鋪墊的很有序。
此刻提出來,的確就不顯得意外了。
隻是。
男人斂眸,克製著心髒的沉動,眯起眼,“如果我還有個兒子,我也要看看他,再說病,說救人。”
這時,中年男人警惕地瞪眼衝過來,“你休想!你想奪走他,他是我的孫子,我把他從小拉扯大的,你權勢滔天,一旦見了他,搶走他怎麽辦?我不會讓你見到他的,你身邊已經有小意的女兒,我們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態度強硬,眼眶發紅,情緒失控。
“抱歉,我父親這幾年就是這樣,有時候好,有時候瘋癲。他把小息看得太重。”
馮知意低頭,擦了擦眼淚。
這全家人的樣子。
讓淩嗣南心底的愧疚,無疑更添厚重。
是他害了一個女孩,讓女孩艱難產子,還是一兒一女,讓女孩一個完好的家庭,東躲西藏,破碎成這樣。
他眼底漆黑的冷光,墜入自責的暗網,再難以掩飾。
馮知意收斂情緒,抬頭看到他緊繃的麵容,寒氣從他周身四射。
她便輕聲而堅定的說,“我也不會讓你看見兒子,淩先生,請你理解我害怕再失去任何的心。”
“他在哪裏?”他提問。
目光注視,很脆弱,很蒼白的女人。
心底陣陣顫動,本能的,竟生出一絲期待,他還有個兒子嗎?還有個兒子。
“我們把他藏起來了!藏的很好!你再大本事,你也找不到他。”
“他需要醫治,需要最好的醫療。”
“我們再潦倒,也還為他存了些錢!你別誘導我們,魚死網破,我一把老骨頭也不怕你。隻看你心底還有沒有愧疚,肯不肯幫我們,幫幫孩子。”中年男人怒氣衝衝地吼道。
他當然有愧疚。
太多的愧疚。
他從不知道,他會把一個活生生的家庭害成這樣。
他是該死的,就當時的行為而言。
權勢地位、家世,並不能掩蓋他當時的罪行。
他對那個救了他命的女孩,有一輩子的負疚。
“我會救他,那是我的兒子。但得先確認,你們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假的。”淩嗣南目光沉厲。
馮知意並不害怕,她走道裏屋的臥室,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厚厚的醫療單據,遞給淩嗣南,“這是我這五年陸陸續續在本城醫院裏做的治療,剛開始是大小的手術,後來有並發症,懷孕生產後昏迷,醒來,再生病,複建,心理治療,都在這裏。”
她說的很輕鬆。
可那疊單據,落在男人的大掌裏,沉甸甸。
他眸光半垂,漆黑如海,看著短頭發蒼白瘦瘦的女孩子,隨後,遞給常青。
“我爸媽在這裏生活了五年,你若不信,也可以著人打聽。”馮知意陸續說道。
淩嗣南沉默,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單手插進了褲袋,長腿筆直佇立,“我要確認我兒子真實存在,真的病了。總有個方式,能讓我感受他,哪怕不見麵。”
他們繃緊著神經,他也不為難,不逼迫。
“會的。淩先生。”馮知意輕聲說。
中年男人冷冷道,“你先相信了我們沒騙你,再說吧!小意,我累了,你送客。”
淩嗣南長腿轉過身,自動走出樓道。
今夜,注定不能返回雲城。
車子停在小區下麵。
四樓的燈光,很快關掉,陷入黑夜中。
男人回眸,目光冷厲,吩咐司機,“派保鏢先盯著他們。”
香煙的煙頭,斷斷續續明滅,在寒意蕭瑟的風中,淩嗣南此時才思緒上頭,幽深震撼。
他忍不住在心底想,他的兒子,是什麽樣子?長得好不好?
生病了,那一定不好。
男人情緒沉沉,上了車,車開出小區,在一家酒店前停泊。
常青辦理了入住手續。
高大偉岸的男人,進房間,先看時間,不早了,女兒睡了,他沒有道晚安。
再看微信,蘇綺沒有來消息。
男人的目光幽了幾分,盯著手機片刻,夾煙的大手默了默沉邃的鬢角,淩厲的短發點著冬日的冷霧。
淩嗣南擱置下手機。
閉著眼睛喊來常青,薄唇吐字冷靜又凜厲,“去,先找人,去各方麵核實,這一家子。”
常青作為老板的特助,經常麵對商業間諜戰,要查各種底細。
手裏有一批人的。
而且,易少是雲城各大會所的老板,要查情報,易少認識很多野路子的人。
常青就聯係了易北鳴。
淩嗣南等到天亮。
隔壁房,常青整理好了,匆匆往老板房間跑,給出了底下人連夜搜查的結果,“三爺,易少的人查到了,雲城五年前的確有個姓馮的老板,也是五年前馮老板消失了。我手下的人,去這邊的中心醫院核實過,的確有馮小姐五年的病例記錄,那對中年男女,是幾年前搬到這座城市的外來人口,鄰居證實了,普通人,帶孫子長期治病,孫子幾個月前被送走了就沒再見過。看來他們一家所言屬實?”
淩嗣南掃了眼麵前堆積的煙灰缸。
男人深銳的眼底,有絲絲紅血絲,愈見淩厲。
他閉上眼。
片刻後站起身,嗓音低啞,“走吧。”
常青愣了下,“您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