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7.18晉江獨發
眾人都以為靈犀與薑鬱日後必成一對佳偶,可靈犀對待薑鬱的態度卻十分曖昧。
靈犀年紀雖小,野心卻不小,她也有心爭奪皇儲之位。若不是明哲弦早年間答應舒皇後不會立靈犀為皇儲,她也想過把皇位傳給靈犀。
相比靈犀,明哲弦對毓秀的態度就冷淡得多。
不止明哲弦,歐陽馳對毓秀也一直秉持放任自流的態度,對她的關懷照料,還不及明哲弦的另一位夫君。
明哲弦退位之時,將宮中眾人封官的封官,封爵的封爵,各置家業做了安排,隻一人不肯離宮,此妃姓薑名汜,乃當朝右相薑壖的幼弟,薑鬱與薑聰的三叔。
薑汜十七歲入宮,孝獻四年封賢妃,對兩位公主視如己出。
新帝登基,薑汜執意不肯出宮,明哲弦便遂了他的心意,命其留在宮中主持大局。
毓秀才登基,薑汜就為其主持大婚,下詔封薑鬱為後。
毓秀並不願薑鬱做她的皇後,她心知他心中另有所屬,不想重蹈姨母的覆轍。
除了薑家,左相與九宮侯也想為其子爭取皇後之位,皇後的人選除了薑鬱,還有左相的三子淩音,九宮侯的四子洛琦,與常年陪伴在毓秀身邊的華硯。
西琳的尊卑在嫡庶,若非世子嫡女,便不能承爵襲產,要出人頭地,隻有科舉一條路。學識武功不足還想保有榮華身份,隻有靠姻婚,正是如此,侯門貴胄的庶子庶女無法自立家業的多入宮入府。
毓秀心中的皇後人選本是華硯,雖然他二人隻有摯友之誼,可華硯是明哲弦選定一生陪伴毓秀的人,就算無緣皇後之位,也注定要入宮。神威將軍在朝中的地位與左右相及幾位伯侯無法相比,右相出麵為長子爭後位,其黨聽到風聲,無一不上表陳情,力勸毓秀改變心意。
薑鬱對上位的安排逆來順受,並未抗爭。
毓秀隻好請靈犀出麵,請她上表力阻封薑鬱為後,她便可順勢下詔,為靈犀和薑鬱賜婚。
靈犀卻在奏表中祝毓秀與薑鬱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原本還搖擺不定的朝臣見公主如此大度,自然順勢而為,討右相歡心。
大婚的吉日早就定了,毓秀迫於壓力,無奈之下,隻能下了封後詔書。
大婚前一晚,毓秀整夜未眠,她心知薑鬱娶她是迫於皇族與家族的壓力,與他的本心背道而馳;這一場政治聯姻會給兩個人帶來什麽樣的來日,還未可知。
熬到三更,毓秀還坐在鏡子前發呆,薑汜一進門就看到她愁眉不展,若有所思。
“君上大婚是西琳國慶,秀兒怎能以如此憂思倦怠的模樣麵對天下臣民。”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薑汜,“皇叔如何看待我母親?”
薑汜被問得一愣,半晌才一聲長歎,將毓秀拉到床邊,“你母上是少有的賢明果斷的君王。”
毓秀在十五歲之前都住在皇宮,對明哲弦的事也看了不少,自從舒皇後去世,明哲弦專寵歐陽馳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事,後宮諸人都是權貴世家送進宮聯姻的棋子,不得君上垂青,難免各有異心。
隻有薑汜一人清心寡欲,規行矩步。
毓秀麵上雖笑,眼中的情緒卻晦暗不明,“太妃若有一日想出宮,隻管同我說,人的一生,不該隻為別人而活。”
薑汜笑的雲淡風輕,“不出一個時辰就要穿衣上妝,皇上該稍作歇息。”
毓秀歪上床時已生出幾分睡意,薑汜叫人滅了寢宮的燈火,坐在床邊等她入睡。
毓秀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走在一片桃花林中,有一株桃花開的分外鮮豔,樹下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男子,一身白衣,恍若仙人。
毓秀還未看清那人的麵容,手上卻輕輕一痛,耳邊響起薑汜的聲音。
“四更了。”
毓秀揉著眼坐起身,任宮人扶她洗漱換衣。
薑汜也回宮準備,路過東宮時,瞥見院子裏的桃花開了,落了一地的桃花瓣。
現下還是早春,柳芽都沒抽一支,這桃花開的蹊蹺,卻也開的討喜,薑汜笑著歎了一口氣,吩咐身邊的侍子給毓秀報喜。
侍子來通報時,毓秀正穿著朝服預備梳頭,聽到桃花開的消息,想起昨晚的夢境,心中吃驚,就帶著人去東宮一探究竟。
毓秀封府之後,東宮就空閑下來。東宮院子裏種著一棵桃花,本是歐陽馳從南瑜王府移栽過來的,桃樹逾經千裏卻不枯,清明栽種,當晚就開花,神乎其神,甚至奇妙。
毓秀出生時,桃花竟又匆匆開了一季,宮裏的人都嘖嘖稱奇。
自栽種之後,桃樹不按時令開花的,這是第二次。
毓秀來到東宮,守宮的宮人正提著木桶給樹澆水,看到皇上駕到,一個個都匆忙跪了,連聲恭賀陛下大喜。
毓秀走到桃樹前撫上花枝,年少時的記憶湧上心頭,一時百感交集。
這株桃花陪伴她度過無數日月,在她出宮封府之後,也會時時回來看它,在每年春天桃樹開花時,回宮小住。
毓秀登基之後,薑汜曾提議將桃花移栽到金麟殿外。毓秀雖動心,最後卻還是婉言回絕,她是怕當中出了什麽差錯,移栽不成反傷其根枝。
東宮與金麟殿離得並不是遠,隻要走上幾步路,想見還能見到,對她來說便是足以。
毓秀正傷情,侍從在一旁試探著說一句,“時辰不早,皇上若不速速回金麟殿梳頭,恐怕誤了大婚的吉時。”
毓秀笑著折下一根花枝,帶人回宮。
靈犀在去金麟殿的路上看到毓秀舉花,嘴角笑的彎彎的;她身邊的美貌侍子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麽,引得靈犀越發歡心愉悅。
西琳皇宮代代女主,身邊服侍的大多都是年輕俊美的男子,這些奉茶伺墨的近侍,不比尋常灑掃的宮人,須得是年方十六到二十五歲,考取生員的讀書人,即使非官宦人家的公子,也要出身清白,品才皆優。
侍從一朝入宮,得女主賞識收為內院,或破格放官的大有人在,自古出身非王侯府第的茂才,以入宮選侍為前途的並非少數。
靈犀身邊的美侍名叫雲泉,孝獻十七年選入宮,被靈犀求來身邊做了心腹。
靈犀領著一眾隨從逛到東宮看了早開的桃花,移步往金麟殿來。
她到時,薑汜已恭候在外,兩人客氣地寒暄幾句,便各自沉默不語。
毓秀整容精裝,冠上九瑠冕,著蜀繡蜀錦大紅婚袍。
薑汜與靈犀見毓秀走出宮門,呼吸都是一緊,眾人紛紛屈膝跪拜,奏曰“恭賀皇上大喜”。
“皇叔不必多禮,皇妹也請平身。”
毓秀臉上著濃妝,麵帶一絲淺笑。薑汜錯覺她比登基大典時更多了幾分帝王威嚴。
若不是她胸前別著一朵不倫不類的粉紅桃花。
薑汜與靈犀對望一眼,蹙起眉頭小聲對毓秀道,“今日慶典非同一般,陛下身上穿的非綢則緞,佩戴的也盡是金銀珠玉,畫蛇添足戴一朵桃花,是否不和禮儀?”
靈犀笑道,“皇姐從來都特立獨行,今天是她大喜之日,順遂她心意也沒什麽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略有升揚,毓秀也猜不出她是故意諷刺挑釁,還是當真言如所想。
薑汜見毓秀心有決議,也不好再說什麽。
毓秀坐上龍輦,儀仗浩浩蕩蕩前往天合殿。
禮炮鳴響,樂聲齊奏,毓秀下了龍輦,緩緩走上殿階。
天光大亮,毓秀站在九十九級台階的盡頭,看著薑鬱在歡鼓慶樂中向她走來。
殿下百官叩首,呼聲震天,她的耳裏卻靜默一片,眼裏也隻有他紅袍金冠的身影。
一步步,一階階,越來越近。
當薑鬱的臉終於在眼前清晰,毓秀隻覺得滿心壓迫,興許是厚重的喜服與冠冕似千斤禁錮,又或許是他冷漠疏離的表情。
她眼前出現了一個幻像,在這個幻像裏,高山流水,蜀山絕崖上隻有她與薑鬱,兩人相坐對弈,輸的人會掉落萬丈深淵。
此時此刻,毓秀明明該對薑鬱伸出手,卻在他踏上最後一節台階時動也不動。
薑鬱走上高台,沒等到毓秀的手,清冷的麵容終於現出一絲波瀾。
薑汜的笑容僵在臉上,靈犀也有一瞬皺了眉頭,毓秀卻還是不動。
薑汜猜不到毓秀心中所想,想解圍卻又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最終還是薑鬱向毓秀伸出手。
初春的天氣還帶著冬末的寒冷,毓秀眼前卻閃過灼眼的光暈。
昨晚滴水未進,睡眠不足,又驚惶過度,她整個人昏昏沉沉隻想往下倒。
一陣風來,胸口的桃花被一陣狂風吹散,桃花瓣圍著她風舞打轉。
桃花香氣撲鼻,毓秀頭痛頓消,恢複到一貫的泰然姿態,笑著迎上前扶住薑鬱的手,相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