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05晉江獨發
毓秀聽出那侍從的聲音, 正是薑鬱的心腹傅容。
薑鬱低頭去看毓秀,見她隻是一臉好奇,麵上並無不快,開口時難免氣急敗壞, “有什麽事明日再說,退下。”
殿外沉寂片刻,傅容又硬著頭皮說一句,“殿下,下士要稟奏的是十萬火急的事。”
薑鬱知道傅容是謹慎之人, 若非不得已,不會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隻好扯被蓋在毓秀身上, 宣傅容進門。
傅容跪到床前,顧及帳中的毓秀, 話說的吞吞吐吐,“殿下, 薑相他……”
薑鬱披衣下地, 傅容一邊服侍他穿衣, 一邊在他耳邊耳語。
毓秀聽到帳外悉悉簌簌的碎響, 坐起身,掀簾問一句, “伯良要出門?”
薑鬱麵生慚色, 回身對毓秀拜道, “皇上恕罪, 相府傳來消息,父親大人身染急病,要我速速回府一趟。”
毓秀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麵上卻不動聲色,“是否要朕派禦醫陪伯良前去?”
薑鬱婉言謝絕,帶著人匆匆離去。
毓秀揉著頭在床上坐了半晌,宣侍從進殿為她倒了一杯茶,待神智清醒些,又叫嬤嬤們伺候她穿衣,擺駕回金麟殿。
轎子一路走得平穩,毓秀卻還是覺得胃逆,下轎之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到地上,幸得周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才沒當眾出醜。
毓秀進門時,陶菁正垂手立在殿中,麵上一派淡然,像是忘了早些時候毓秀嗬斥他的話。
毓秀顧不得同陶菁一般計較,接過侍從奉上的醒酒湯一飲而盡。
嘴裏正苦時,陶菁奉上蜜餞,毓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取了一顆蜜餞放到嘴裏吃了。
宮人們伺候毓秀漱口換衣,周贇見毓秀心情不佳,示意眾人退下。陶菁望了一眼虛掩的窗,也跟著眾人一並退出殿外。
毓秀坐在床上閉目養神半晌,醉意漸漸消散。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窗邊傳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一個黑衣人跳進房來,摘了臉上的修羅麵具,跪到毓秀麵前。
正是淩音。
“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披了外袍站起身,親自扶淩音起身,“悅聲辛苦了。”
淩音明眸善睞,望向毓秀的目光滿是笑意,“禁軍來得太快,臣與三皇子隻是匆匆交手。”
毓秀眉頭輕蹙,“你不該傷他。”
淩音挑眉笑道,“臣聽聞聞人離在殿上大膽犯上,一時衝動,才忍不住給他一點教訓。”
毓秀笑道,“聞人離倒是對悅聲的身手讚許有加。”
淩音笑如春風,扶毓秀坐到床上,順勢坐到她身邊,“今晚發生了一件大事。”
毓秀之前就覺得心神不定,現下更生出不好的預感,“出了什麽事?”
“有人擅闖帝陵,重傷了舒三郡主。”
毓秀金眸一閃,淩音忙說一句,“皇上不必擔憂,守靈侍衛反應及時,無人闖入帝陵。”
“誰是幕後主使?”
“臣已吩咐修羅堂上下盡力追查,不日就會有定論。”
莫非是右相將計就計,為除劉先製造事端,可如果出手的是薑壖,絕不會吩咐刺客重傷舒嫻。
又或許,幕後主使是靈犀,可她如今正處在十分尷尬的境地,怎會在毫無準備之下撕裂與舒家的關係。
毓秀心中略過好幾個猜測,又被她一一否決,“舒嫻武功不弱,身邊又有守陵侍衛相助,怎麽會被打成重傷?”
淩音見毓秀緊鎖著眉頭,著實猶豫了一番是否要實話實說, “據修羅使打探來的消息,在闖陵人之前,舒嫻曾被皇後的心腹暗衛打傷,之後才不敵強手,傷上加傷。”
毓秀一皺眉頭,“薑鬱派人打傷舒嫻……”
驚鴻一瞥中,淩音以為他從毓秀臉上看到殺意,眨眼之後,他才發覺自己看錯了,毓秀麵色如常,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
毓秀已恍悟,想必是薑鬱擔憂舒嫻被擬定為與北瓊南瑜聯姻的人選才出此下策。舒嫻有傷在身,自可推脫婚事。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有人打帝陵的主意,薑鬱這一著弄巧成拙,反倒將他與舒嫻的關係暴露在天光之下。方才他之所以會匆匆離宮,大概也是因為舒嫻重傷的緣故。
淩音生怕毓秀傷心,一時不知如何解勸,就伸手握住她的手。
毓秀望著淩音柔順的眉眼,淩亂的心緒漸漸平穩,搖頭輕笑,一笑不止。
淩音錯愕不已,“皇上笑什麽?”
毓秀望著桌上的白玉瓶,收斂笑容,麵無表情地回一句,“朕笑的是薑壖為了替薑鬱圓謊,從明日起恐怕要告病在家了。”
淩音看毓秀的表情,實在不像有怨憤,她才得知皇後這麽大的秘密,竟不為所動,莫非“皇上對皇後癡心一片”的說法都隻是以訛傳訛的流言。
毓秀見淩音望著她發呆,就笑著說了句,“容京內外接二連三出事,一時風聲鶴唳,禁軍不日就會加強戒備,這幾日悅聲不要再進宮了,萬事小心,不可暴露身份。”
淩音起身對毓秀一拜,“請皇上放心。”
毓秀笑著點點頭,“時辰不早,悅聲早些回去吧。”
淩音歪頭看了毓秀半晌,粲然笑道,“臣辦成差事,皇上有賞賜沒有?”
毓秀猜到他要說什麽,笑著回問一句,“悅聲想要什麽?”
淩音跪到地上,一本正經對毓秀行了個拜禮,“請皇上恩賜九龍章。”
毓秀搖頭笑道,“九龍章從來都是君授臣受,悅聲是第一個對朕主動開口的。”
“那皇上給還是不給?”
“現在不行,等些日子吧。”
淩音一臉失望,碧眼閃了兩閃,“皇上太小氣了。”
毓秀覺得淩音眼角的淚痣十分可愛,不自覺就湊上前去看,“明明是你獅子大開口。”
淩音見毓秀起身,順手抓住她衣裙下擺,“既然皇上不肯賞我九龍章,就賞我你的心頭之好。”
毓秀以為淩音想要她腰上佩戴的玉佩,就伸手解下來賞他。
淩音雙手接過玉佩,小心係在身上,“皇上的心頭之好,怎麽會是一枚玉佩?”
毓秀見他得寸進尺,一時哭笑不得,“玉佩你也收了,你還想要什麽?”
淩音狡黠一笑,“臣要你放在心上的那個人。”
毓秀一愣,想明白之後又禁不住好笑,“悅聲找錯人了,你想要誰,就在誰身上下功夫,我做不了主。”
淩音滿心失望,起身時心有不甘地向毓秀眨眨眼,“皇上許諾不插手也是好的。”
一句說完,他又拿著桌上的蜜餞走到毓秀麵前,“既然前麵兩樣都不行,皇上就喂臣吃一顆蜜餞,這個隻是舉手之勞,皇上不會再推脫了吧?”
毓秀笑著接過盒子,從裏麵取出一顆蜜餞送到淩音唇邊。
淩音吃了蜜餞,又趁機吻了吻毓秀指尖,喜笑顏開,跳窗走了。
等殿中隻剩毓秀一個人,她就笑不出來了。
晌午打碎的玉如意已經被宮人收起來了,隻遺漏一塊殘片在床角,毓秀彎腰撿起殘片,正想找絹子包好,卻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毓秀不想高聲叫人,就打開殿門看誰守在外殿。
陶菁聽到聲響,早已迎上前來,“請皇上吩咐。”
毓秀目光淩厲,“隻有你一個守夜?其他人呢?”
陶菁輕咳一聲,回話時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康寧伏在榻上睡著了,皇上是否要下士叫醒他?”
毓秀擺擺手,“不必了,你去取些白酒和幹淨的棉布過來。”
陶菁看了一眼毓秀流血的手指,轉身去了殿外。
毓秀手攥成拳,坐在床上發呆,無意中看到白玉瓶裏盛著的敗花時,忍不住冷笑出聲。
所謂枯木逢春,落花重開,果然都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過不多時,陶菁去而複返,不止拿回白酒棉布,還預備了傷藥,走上前為毓秀處理傷口。
血跡被白酒衝淨,露出切口。毓秀正疑惑傷口怎麽會割的這麽深,陶菁就笑著說了句,“玉如意在龍床上多年,積攢了許多怨氣,皇上不該碰它。這傷口與尋常傷口不同,皇上切不可大意,要悉心調養。”
毓秀一開始覺得陶菁危言聳聽,包紮好的傷口卻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陶菁見毓秀一直瞄著桌上的白玉瓶,就將其取了來捧到她麵前,“當日許諾皇上讓落花重開,是下士思慮不周。”
誇誇其談就誇誇其談,還說什麽思慮不周。
陶菁見毓秀麵有鄙夷之色,笑著說了句,“落花重開,還缺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皇上的眼淚。”
“一派胡言。”
“龍血龍淚都有起死回生之效。”
毓秀冷哼一聲,“妖言惑眾,你可知是什麽罪名?”
陶菁麵上一派淡然,“皇上可聽說過血盟之約?”
從小到大,亂離亂神的荒唐事她隻做過一次,可陶菁又是怎麽知道的?
毓秀才想再問,陶菁就笑著說了句,“皇上賜下士幾滴眼淚就夠了。”
毓秀滿心不耐,“朕哭不出來,沒有眼淚。”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皇上方才開門出來的時候,似欲哭無淚,卻不知是因為手上的傷口痛,還是遇到了什麽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