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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1晉江獨發

  薑鬱在內殿之中隻聽到一個大概, 侍從通報的時候,他還有點吃驚。


  毓秀與九宮侯一前一後下了殿階, 薑鬱才出殿門, 他站在階上望了毓秀一會, 見她笑著對他點頭,才快步走下階來。


  當著九宮侯的麵,毓秀也不避諱, 一臉溫柔地對薑鬱伸出手。


  薑鬱接過毓秀的手,在九宮侯躬身對他行禮的時候,抬手做了一個免禮的手勢。


  九宮侯跟在毓秀與薑鬱之後, 一路垂眉不語,他見毓秀與薑鬱偶爾竊竊私語,形容親密, 心中自有想法。


  薑鬱猜不到毓秀為什麽要刻意在九宮侯麵前昭顯恩愛,以洛琦如今的狀況,她本不該如此作為。


  三人到了永喜宮,正遇見一個侍子匆匆從殿中走出來,他的發飾與宮中的其他侍從似有不同,又是孤身一人,毓秀與薑鬱都覺得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侍從明明看到毓秀前來, 卻沒有迎上來行禮, 而是在瞥見她的那一刻, 就遠遠轉身向另一便走了。


  毓秀對薑鬱對視一眼, 笑著問道,“這是哪一宮的侍從,怎麽如此不懂禮數?”


  薑鬱已經猜出那侍從的來曆,卻隻敷衍著說一句,“大概是今年皇叔新招進宮的侍子,之後臣會吩咐內務府嚴加管教。”


  毓秀笑著搖搖頭,“不必說了,這本是一件小事。”


  薑鬱見毓秀如此豁達,以為她不追再追究,誰知三人進了永喜宮,她卻詢問當值的侍從,“才從這裏出去的那個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侍子是哪一宮的人?”


  被詢問的侍從愣了一愣,躬身答話道,“回皇上,那人是在儲秀宮當差的侍從。”


  毓秀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果不出所料。”


  薑鬱看毓秀表情詭異,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臣之後會去儲秀宮,吩咐他們小心伺候。”


  毓秀笑道,“德妃身邊的侍從是她從宮外帶來的,在進宮之前並沒有學過宮規,伯良不必太苛刻。”


  薑鬱心思清明,聽得出毓秀的話實為暗諷,便訕笑道,“臣會特別吩咐,請皇上放心。”


  毓秀笑的雲淡風輕,“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倒是德妃要費心了。”


  九宮侯跟在二人身後,將這一番對話一字不落聽在耳裏,恨不得把頭低到地裏,大氣也不敢出。


  毓秀見薑鬱臉色不好,就笑著說一句,“當初靜雅進宮的時候,帶了兩個侍女在身邊貼身服侍。宮裏分配給儲秀宮的侍從,入夜之後不得入其寢宮。舒嫻進宮之後,身邊無一女官,朕也不知何為對,何為錯。”


  薑鬱輕咳一聲,“德妃是女妃,女妃入宮,原本就會有很多不知該如何避嫌的情況。臣以為德妃不用侍女,也是不想破壞宮裏的規矩。”


  他的態度是毓秀始料未及的。自從舒嫻進宮,薑鬱一直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怎麽今天一改常態,出麵為舒嫻說話。


  薑鬱見毓秀一臉戲謔,猜到她心中生出疑慮,未免弄巧成拙,就沒有再解釋。


  毓秀再不看薑鬱,轉回頭對答話的侍從再問一句,“儲秀宮的宮人來永喜宮幹什麽?”


  侍從頭也不敢抬,“德妃殿下擔憂殿下的病情,一兩日就派人來詢問。”


  毓秀冷笑著點點頭,“原來是惦記思齊的病情。”


  她一邊說,一邊越過侍從,帶著人進殿門。


  寢殿的門一開,九宮侯已經沒有心思關注其他,他一顆心已經調到了嗓子眼。


  三人前後進門,守在桌前的廉禦醫接到通報,起身對毓秀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走到洛琦床前,一邊對廉禦醫笑道,“廉卿平身。”


  廉禦醫向薑鬱行了禮,看到九宮侯的時候知情識趣地讓開路,“侯爵吉祥。”


  毓秀見九宮侯不上前,就站起身對他說一句,“侯爵不必拘謹,請上前來看一看思齊。”


  九宮侯不好推辭,隻得小心翼翼地走到洛琦床邊,垂手往洛琦的方向望了一望。


  看到昏迷不清的愛子,九宮侯心中怎會不哀痛,又不敢在毓秀麵前表現,糾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毓秀猜到九宮侯為難,就笑著對薑鬱做了一個眼色,“侯爵既然入宮,就留下來陪一陪思齊,我與伯良到外殿與廉禦醫說話。”


  薑鬱無不可,廉禦醫也低頭跟著毓秀,毓秀不等九宮侯說話,就帶著殿中所有人一同到外殿。


  待寢殿中就隻剩九宮侯一人,他便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緒,長歎一聲頹坐在洛琦床邊,彎腰握住他的手。


  毓秀與薑鬱到外殿落座,一邊向廉禦醫問道,“思齊這兩日可有好轉?”


  廉禦醫走到二人麵前躬身一拜,“殿下白日裏雖然還是昏睡不醒,進食用藥卻十分平順。”


  毓秀笑著看了看薑鬱,試探著問廉禦醫道,“依廉卿推斷,思齊還有幾日會醒?”


  廉禦醫不敢把話說的太確然,又不想讓毓秀失望,思索半晌,正色答一句,“六成。”


  薑鬱笑道,“思齊轉醒的可能有六成,也不枉太醫院連日來的廢寢忘食,皇上大可安心。”


  毓秀笑著點點頭,對廉禦醫笑道,“如此甚好,廉卿辛苦了,你且先退下歇息,朕與皇後有幾句話要說。”


  等廉禦醫與侍從退出門,薑鬱便對毓秀笑道,“皇上有什麽話要對臣說?”


  毓秀挑眉笑道,“朕沒有什麽話要同伯良說,隻是不喜歡與你相處的時候有外人在。”


  薑鬱原本還在為之前說的那些話忐忑,聽毓秀如此說,心中大石落定,眉眼間也生出笑意。


  兩個人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九宮侯從內殿之後走了出來,上前對毓秀拜道,“皇上聖恩,臣何以擔得。”


  毓秀笑道,“侯爵不必多禮,你若思念洛琦,入宮來就是了。”


  九宮侯躬身再拜,“臣與犬子勞動陛下,心中十分慚愧,這就出宮去了。”


  一句說完,似乎還有話想說,卻哽了一下。


  如此欲言又止,薑鬱也猜到他是在忌憚他。


  毓秀轉頭對薑鬱一笑,轉而對九宮侯道,“侯爵有什麽話隻管說就是了。”


  九宮侯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薑鬱,緩緩開口道,“朕告病這些日子,不曾給皇上上過奏章,卻有一事要報。皇上若著令修建帝陵,務必請工部屯田清吏司依照新的工部例則行事。”


  毓秀本就是與九宮侯對唱雙簧,隻等他這一句話一箭雙雕,雖故作猶豫思索了半晌,到底還是應了。


  此後不出七日,宰相府擬出奏折。責令工部修建帝陵的旨意一下,阮青梅呈上的建造圖紙,材料工匠花費等一係列奏折,毓秀隻在細節上稍作改動,其他一一應允。


  她雖準了戶部撥款,卻在之後的半月裏,將阮悠及一幹眾人修訂的屯田清吏司新則作為試行例在工部推行。


  舒景對毓秀在這個時候推出新例自然心存懷疑,薑壖也一早就猜到毓秀的用意,與以往不同的是,宰相府對毓秀的旨意全力支持,並在草擬奏章的時候特別強調新例雖隻是試行,卻與正例同效。


  舒景猜到毓秀與薑壖想借此時機聯手對舒家施壓,可西琳的皇商工匠有一大半都在舒家的掌控之下,她要做一本□□無縫的賬目,可謂是輕而易舉。


  又過半月,刑部與都察院前往林州查欽差遇刺案的諸人回京,賀枚與他在林州的幾個心腹官員都已畫押定罪,一並押解回京,等待三堂會審。


  大理寺兩位少卿與梅四等人派人快馬加鞭,給毓秀與程棉遞送一封密信。


  毓秀下了早朝,召程棉議事,誰知才出殿門,就有侍從來通報,說德妃帶了書嬪,一早就等在勤政殿。


  毓秀想了想,吩咐程棉先不要出宮,等她旨意。


  去勤政殿的一路,周贇見毓秀一臉陰霾,猜到她心中所想,就試探著問一句,“皇上不想見德妃,吩咐隻召見書嬪一人就是了。”


  毓秀意識到是她臉色不好,就對周贇擺手道,“舒嫻算準了若她隻身一人,我不會見她,才帶了舒雅一同等在勤政殿。舒雅大病初愈,隔了這麽久才進宮,這個顏麵我無論如何是要給她的。”


  周贇見毓秀語氣堅決,自然不敢再說什麽,隻能低了頭默默跟隨。


  一行人匆匆趕到勤政殿,侍從通報,舒嫻與舒雅從偏殿走出殿外,對毓秀行大禮,“皇上萬福金安。”


  舒嫻跪在前,舒雅跪在後,毓秀卻繞過舒嫻走到舒雅麵前,親自扶她起身,“靜雅身子大好了嗎?”


  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她形容。舒雅雖然比之前清減了許多,臉色也有點發白,一雙眼卻無比清明,抬起頭看向她時,麵上笑容溫柔,卻似帶著一絲忐忑與擔憂。


  “臣一切安好。之前讓皇上擔憂,臣罪該萬死。”


  毓秀笑著搖搖頭,“靜雅經曆這一場劫難,受了這些苦,朕隻覺得心疼。”


  舒嫻在一旁見二人寒暄往來,忍不住上前對毓秀拜道,“皇上隻顧著同五妹說話,不顧臣了嗎?”


  她脖頸上那一道傷口就隻剩下一條淡淡的紅痕,那日發生的事,毓秀卻還曆曆在目。


  虧得舒嫻一臉若無其事,卻不知她心裏有什麽盤算。


  毓秀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舒嫻點了點頭,“朕與靜雅多日不見,甚是想念,重逢難免多說了幾句,並不是有意忽略德妃,還請你見諒。”


  舒嫻挑眉笑道,“臣何德何能,擔得起皇上一句‘見諒’,秋風微涼,皇上何必在殿外同臣等說話,不如先請進殿。”


  舒雅也催毓秀進殿,毓秀就順勢牽了舒雅的手,一同進殿。


  舒嫻在二人之後半步的距離,眼看著毓秀與舒雅舉止親密,心中鄙夷,睥睨冷笑。


  走到階前,毓秀才鬆了舒雅的手,指了指下首第一個座位,示意她落座。


  待毓秀與舒雅各自坐好,舒嫻才在左下首第一的座位坐了。


  毓秀見舒嫻刻意不與舒雅坐在一側,明知她故意挑釁,麵上卻不動聲色。


  舒雅在下察言觀色,心裏雖有話,迫於舒嫻的壓力卻不敢說甚。


  毓秀見舒雅不開口,隻得轉到舒嫻問一句,“德妃今日帶靜雅前來,隻為請安嗎?”


  舒嫻也不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將含到嘴裏的茶吐回水杯裏,皺著眉頭召侍從來到跟前,“你們為我奉的這是什麽茶?平日裏你們也是拿這種爛東西敷衍皇上?”


  侍從惶惶恐恐,正猶豫著不知怎麽答話,周贇已從毓秀身邊走到殿下,躬身對舒嫻拜道,“皇上鍾愛滇州普洱,宮中各處為皇上備的都是普洱茶,至於伺候各位殿下與大人的,都是南瑜今年送來的新茶。”


  舒嫻冷笑道,“皇上不愛南瑜摘的茶,本宮也不愛,你們也為我換一杯普洱茶。”


  舒雅見舒嫻如此放肆,禁不住變了臉色;毓秀明知舒嫻是故意挑釁,卻不與她一般計較,隻對周贇點了點頭。


  周贇看也不看舒嫻,轉身對毓秀一拜當作領旨,吩咐侍從為舒嫻換一杯普洱。


  舒嫻靠在椅背上,一臉笑靨如花,“臣今日來是向皇上請罪,那日皇上駕臨儲秀宮,臣在不經意間觸怒龍顏,罪該萬死,這幾日閉門思過,感觸良多,惶恐至今才敢前來請罪。”


  看她囂張跋扈的模樣,哪裏有半點惶恐愧疚之意,更不要說閉門思過,感觸良多。


  毓秀冷冷望著舒嫻,似笑非笑地說一句,“德妃言重了,那一日是朕身子不適,才會與你說了一會話就擺駕回金麟殿,並非是你得罪了我。若你執意請罪,我倒要以為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舒嫻笑道,“皇上胸懷天下,寬宏大量,不介意臣當日的莽撞,臣自當感恩戴德,靜思己過,永不再犯。”


  毓秀聽舒嫻言語諷刺,一口氣悶在胸口,又不能自降身價與她針鋒相對。


  正悶聲時,舒雅起身對舒嫻道,“臣對德妃殿下當日如何冒犯皇上一無所知,單憑殿下今日的態度,臣卻絲毫看不出殿下真的靜思己過,真心愧疚。且不說你在勤政殿換茶的行為失禮之極,之後你請罪時不跪不拜,態度不恭不卑,實看不出你有心請求皇上寬恕。”


  舒嫻見舒雅一本正色,眉眼間隱有怒意,一時覺得腹背受敵,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五妹病了這麽久,竟變的連話也不會聽,人也不會看了?本宮與皇上之間的事,輪不到你來評論。”


  毓秀坐在上首看二人你來我往說了幾番,才從龍椅上走下來,走到舒雅身邊輕聲說一句,“靜雅稍安勿躁,你維護我的心是好的,卻實在是錯怪了德妃。”


  一句說完,還不等舒嫻接話,她又走到舒嫻麵前笑道,“德妃來見我,本是一件好事,不料卻引得你們姐妹不睦。再說下去,朕豈不成了罪魁回首?德妃大人有大量,念在靜雅比你年幼的份上,禮讓她三分,先回儲秀宮去吧。”


  舒嫻眯眼看著毓秀,冷笑失聲,“皇上是要留五妹,趕我走?”


  毓秀笑道,“德妃又錯意朕的意思了,朕許久不見靜雅,自然有許多話要說。你如今就在宮中,我想見你,走幾步路就見到了。”


  舒嫻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儲秀宮與金麟殿雖然隻隔著幾步路,皇上卻連半步也不願走。”


  毓秀見舒嫻咄咄逼人,便收斂了笑意,正色說一句,“即便朕沒有時常去儲秀宮,德妃也可自來金麟殿。”


  舒嫻笑道,“沒有皇上的傳召,臣怎敢擅自打擾皇上?”


  毓秀勾唇冷笑,“今日沒有朕的傳召,德妃不也前來打擾了嗎?你進宮之後,雖不曾來金麟殿,永喜宮倒是時時光臨。”


  舒嫻聽了這話,禁不住臉色一變,“臣擔憂棋妃殿下的病情,才每隔三五日就去探望一次。”


  毓秀不耐煩地擺擺手,“朕之前已下了明旨,思齊身子不適,每日臥床,至今沒有轉醒的跡象。為了不打擾他的清靜,合宮上下都不許前去打擾。德妃把朕的話當成耳旁風也好,朕隻當你真的擔心思齊的狀況,不予追究。”


  一句說完,她又故作哀惜長長一歎,“朕還記得當年的靜嫻,鎮守帝陵,調配守軍,英姿颯爽卻端靜嫻雅,如今,卻為何似有苦楚?”


  她話中雖然沒有直言指責舒嫻,卻字字錐心。


  舒嫻本就對薑鬱移情的事耿耿於懷,如今聽了這種話,更多了許多沒來由的猜想,認定毓秀含沙射影地諷刺她。


  “既然皇上不想臣多留,臣何必留下礙皇上的眼。臣請告退。”


  舒嫻拂袖而去,毓秀反倒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她離開之前連禮都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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