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2.11晉江獨發
毓秀出宮的時候隻帶了欽差令牌與尚方寶劍, 身邊陪著的人也隻有華硯。
淩音重傷休養, 明知勸阻不了毓秀,便將修羅令交於華硯,讓他調遣四百修羅使。
修羅使打探到陶菁的行蹤之後, 毓秀已到了蜀州與江州的邊界, 她與華硯二人一路快馬加鞭, 兼程趕路, 終於在江州境內追上陶菁的車。
毓秀吩咐不要驚動陶菁,等到傍晚時他在客棧落腳,她才前去相見。
陶菁一人孤身上路,身邊隻跟著一個車夫與一個小廝打點飲食起居,著實有些心酸。
分別了這些日子,毓秀也不知再見陶菁時該說什麽, 她站在陶菁房門前鼓起勇氣敲了門,開門出來的卻不是陶菁, 而是陶菁的小廝。
小仆從門縫裏擠出來, 把門關緊,對毓秀說一句,“公子才吃了飯預備歇下, 不便見人……夫人請回。”
他見毓秀年紀雖輕,卻梳著發髻, 著實猶豫了一番要怎麽稱呼。
毓秀見他擋在門前, 她若執意, 未免顯得太過無理, 想了想,隻得轉身回房。
第二日一早,陶菁吃了早飯上路,上車的時候,正撞見毓秀一行,華硯見他對毓秀視而不見,心中不快,才要上前同他說話,就被毓秀抬手攔了,“罷了,我們也上馬啟程。”
陶菁的車走的時快時慢,毓秀一行跟的也時快時慢,她放馬疾馳時身上沒覺得冷,如今慢悠悠地騎行,身上就冷了起來。
華硯不知冷暖,覺不出難過,見毓秀凍得臉頰緋紅,瑟瑟發抖,心下十分不忍,就吩咐隨從快馬去下一個市鎮,準備一輛馬車。
誰知陶菁走了半日就不走了,在城郊的一處農莊落腳。毓秀一行隻得也落腳在農莊裏。
莊主見這兩邊人馬分明相識,卻互不理會,心裏十分詫異,又不好說什麽,隻能分別安排了住所,整治茶飯。
飯罷洗漱之後,毓秀又去敲門,陶菁卻還是避而不見。
華硯等在院子裏,見毓秀铩羽而歸,心中愈發積怨,迎上前問一句,“皇上排除萬難來見他,他卻百般退卻,如此失禮忘儀,實屬大不敬。”
毓秀搖頭冷笑,“他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沒有把我當做君上,何來大不敬。”
華硯見毓秀一派雲淡風輕,心中不解,“臣在皇上身邊多年,從未見皇上對一人如此盡心,如今你為了一個獲罪出京的宮人,擱置國政,執意出宮,是否又如當年一般陷入一個不可解脫的陷阱?”
毓秀嗬嗬笑道,“就算我如當年一般跌入了一個不可解脫的陷阱,惜墨也不會像當年一般一個巴掌打醒我了。”
華硯躬身拜道,“臣當年犯下大錯,請皇上恕罪。”
毓秀擺手道,“不是惜墨犯了大錯,是我犯了大錯,好在那個時候,我身邊有一個你。”
華硯嘴巴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麽。毓秀苦笑著搖搖頭,越過他回房去了。
陶菁在農莊休養了半日,第二日一早啟程。
華硯高價從農莊買了一輛馬車,陪毓秀坐車。誰知才出山莊不出二裏,陶菁就卸了一匹拉車的馬,上馬急行。
毓秀與華硯被閃了個措手不及,二人聽說陶菁逃走的消息,麵上都哭笑不得。
車行半晌,華硯沉不住氣,對毓秀問一句,“臣去追?”
毓秀苦笑著擺擺手,“不必了,修羅使自會留意他的行蹤。連日騎馬,我也乏了,今日就坐車吧,追的上自然好,若追不上,明日再追。”
華硯見毓秀如此豁達,也不好說甚,隻得靠在車裏閉目養神。
他本以為自己不再有七情六欲,日子必然過的簡單純粹,誰知事與願違,心裏這一分莫名的煩躁與焦慮不知從何而來。
一行人走了半日,未到市鎮,隻得在農莊落腳,吃了頓便飯。
華硯見毓秀一直皺著眉頭,頭冒冷汗,像是舊疾複發,就吩咐家人向莊戶買了幾床新被,鋪在車裏,再上路時,安排毓秀在車裏小睡。
毓秀這一覺越睡越昏沉,醒來時,車已經行到縣城。跟隨華硯的仆從安排在客棧住宿,放好車馬。
華硯扶毓秀進門,才到大堂就看到陶菁坐在角落的桌上吃菜飲酒。
毓秀與華硯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華硯問毓秀要不要在樓下用飯,毓秀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天字號客房不夠,毓秀與華硯隻得擠在一間客房。二人在房中用了便飯,喝了茶,華硯本想勸毓秀早些睡下,她卻還是披衣出門。
毓秀一步三停走到天字一號房門口,敲門之前著實猶豫了一番,半晌之後,才抬起手,門就開了。
毓秀本以為開門的又是陶菁的小廝,誰知站在門的另一邊的卻是陶菁。
陶菁麵上的表情十分寡淡,一雙眼看著她,又不像在看她,眼神複雜的讓人捉摸不透。
毓秀已經很多年沒有過如此心慌麵熱的感覺了。
陶菁見毓秀紅著臉動也不動,就似笑非笑地問一句,“皇上預備一直站在門口?”
毓秀麵上難堪,隻得進門,陶菁站在門中,並不讓路,她不得不側了身子,從他身邊的空隙鑽進去。
門一關,陶菁麵上的笑容就不見了。
主人家不讓坐,毓秀也不好坐,隻能尷尬地站在房中。
陶菁踱步到炭火盆旁,用火鉗撥了撥炭,背對著毓秀問一句,“皇上怎麽出宮了?”
毓秀咬牙道,“我來追你,是不想落下一個不仁不義,無情無信的惡名,你救過華硯的命,我怎會讓你客死異鄉。”
陶菁失聲冷笑,“皇上把話說的冠冕堂皇,臣反而不知如何回應。過了江州就是南瑜國境,臣從小在南瑜長大,算是半個南瑜人,死在南瑜並非客死異鄉。”
毓秀才說那一番話本就是為了試探,誰知陶菁竟真不避諱談生死。
“你當真病的很重?”
陶菁回身看了毓秀一眼,踱步到桌前落座,“當初我曾問過你,用我的命換華硯的命,你換不換,你還記得是怎麽回答我的嗎?”
毓秀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胡亂搪塞一句“不記得。”
陶菁嗬嗬笑了兩聲,“從得知華硯在林州遇刺的那一日,我已預料到了我要救他,舉手之勞,與人方便,頂多是折幾年壽命,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妨礙,皇上不必掛在心上。”
毓秀見陶菁顧自坐了,也不相讓,心下也生出一點怒氣,“你心裏若當真是這麽想,你我之間的分別也不會那麽荒唐。”
陶菁伸手摸了摸茶壺的溫度,潑了茶杯裏的茶,重新為自己倒了一杯,“所以皇上是怨我離開的荒唐,才下旨逐我出京,永不得還?”
毓秀被噎的啞口無言,半晌才皺著眉頭說一句,“我不管你與舒嫻之間是否有私情,薑鬱有心讓你走,我就不能留你,你心裏明白這個道理,就不要再糾結我處置你的方式。”
陶菁慢飲了半杯茶,終於抬頭看了毓秀一眼,“既然皇上知道是薑鬱想讓我走,你一不想違逆他的心意,二要順水推舟保持你的無情,如今又為何親自出宮來見我?”
毓秀的指尖扶著桌子的邊緣,眼神虛空,自嘲一笑,“出宮之前,我一直想給自己找一個理由,這些天過去了,我卻越來越沒底氣。”
陶菁見毓秀皺著眉頭,猜到她舊疾發作,就起身幫她把凳子搬到身後。
毓秀順勢坐了,扶著額頭對陶菁說一句,“我這半生,隻欠過惜墨一人,若他的命真的是你換回來的,那我的債就是你替我還清。從今晚後,我的債主要換成你了。”
陶菁望著毓秀,想看清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可笑的是她嘴上雖然說著類似深情的話,麵上卻一派清淡。
陶菁搖頭連連,這世上最難的事,恐怕就是讓毓秀承認她對誰動了情。想聽到她的甜言蜜語,恐怕要同薑鬱一樣,做她的政敵,讓她顧忌。
“皇上來見我,到底是後悔讓我走,還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東西?”
毓秀啞然失笑,“我以為你孑然一身,你身上難道還有什麽東西是我想要的嗎?”
陶菁哈哈大笑,興許是笑的太急,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小咳變大咳,一咳就止不住。
毓秀分明從他捂嘴的絲絹中看到了一點紅色。
像是血跡。
毓秀心中擔憂,起身走到陶菁麵前,伸手道,“你現在隨便說幾句話就咳個沒完了嗎?白絲絹拿給我看。”
陶菁將絲絹攥緊,拳頭捶了捶胸口,笑著回一句,“皇上多心了,臣是笑的太過,才咳嗽起來。”
毓秀哪裏肯信,伸手就要奪陶菁手裏攥緊的絲絹,陶菁抬手一躲,她整個人就跌進了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