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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7.02晉江獨發

  洛珅與洛珺已許久未見賀枚, 起初隻以為他受了一番牢獄之苦, 人比從前消瘦憔悴了些, 等他坐到座上,才發覺他膝蓋處行動不便, 似有傷痛。


  毓秀起身走到堂中,屈身在賀枚身前,笑著拍拍他的膝蓋。


  滿堂人沒想到毓秀會如此,匆匆從座上起身跪到地上, “皇上……”


  隻有薑壖起身的慢些,跪的不情不願。


  賀枚驚嚇不小,忙想起身跪到地上,被毓秀扶住, 示意他稍安勿躁。


  毓秀用問詢的目光看了賀枚一眼,賀枚心中十分猶豫,卻也隻好點頭,毓秀便將他的囚褲從褲腳褪到小腿,再褪到膝蓋以上,露出裏麵的皮肉。


  白肉上的一層皮顯然是新長的,顏色深淺不一,塊塊結結, 參差不齊, 皮外傷雖已愈合, 卻讓人不忍直視。


  毓秀正色道, “這隻是腿正麵的傷痕, 股背處的傷痕更加觸目驚心,賀卿的大腿骨在受杖刑的時候被打斷,笞杖刑原本隻為犯囚受皮肉之苦,卻被別有用心的刑官惡用,借以折磨忠良之臣,造成不可逆轉的後果。當初林州案的三位主審有其二都在堂上,朕倒要問一問,所謂的刑不上大夫可是因人而異,你等原是賀卿下屬,又可曾公報私仇,不顧同僚之誼?”


  肖桐半昏半迷,聽到毓秀的問話,哽咽著叫“皇上恕罪”;李秋人還清醒,明知毓秀要清算,哪裏敢辯解一個字,誠惶誠恐地叩頭求饒。


  薑壖輕哼一聲,冷笑道,“林州案牽涉欽差被刺,官員結黨,意圖謀反,肖桐與李秋身為林州司使,必然要謹慎對待,堂上用刑問供時偶爾也會有未能顧忌輕重之時,皇上若執著於此,是否有失風範?”


  毓秀小心將賀枚的褲腿褪回原位,起身走到薑壖麵前冷笑道,“如今審的也是謀反罪,朕命用刑是否也可偶爾不顧輕重,叫刑官打斷他二人的腿骨,亦或如方才所說,請君入甕?”


  薑壖麵不改色,“皇上想方設法要用酷刑,臣等苦勸無益,若當真不顧人言可畏,又有何懼?”


  二人一上一下對視,薑壖氣勢極盛,毓秀起初是一副冷臉,漸漸就有示弱之態,露出一個無喜無悲的笑容,轉身回到座上,“朕在意的並非李肖二人對賀枚動刑,而是他們動刑的理由。”


  一句說完,他就轉向遲朗問一句,“林州案的卷宗中,是如何為賀枚定罪的?”


  遲朗翻看卷宗隻是做做樣子,一雙眼並沒有往卷宗中看,“林州案審斷的結果,賀枚受崔縉指使,為開脫崔勤派刺客刺殺欽差,在堂上對結黨謀反罪名供認不諱,本應誅九族,因是皇上大喜之年,改判誅三族,入京之後,得蒙聖恩,又改判斬監侯。”


  毓秀笑著望向堂中眾人,正色道,“為崔縉一人,不惜犯下刺殺欽差的謀反大罪,試問一個林州巡撫,朝廷二品要員,是否會權衡取舍,做出這種選擇?”


  薑壖等人也知這當中的邏輯十分荒謬,若強行辯解,隻會惹人笑柄,可若是一字不說,又要被毓秀牽著鼻子走。何澤思索半晌,還是開口說一句,“賀大人是崔大人的得意門生,林州三員審案的時候難免會推斷他是崔縉門生,為解脫崔縉的侄兒才鋌而走險。”


  毓秀冷笑道,“如今水落石出,崔勤被人陷害,本是無辜,林州案是李肖二人策劃推動,他二人身為主審,在堂上嚴刑逼供,將賀枚屈打成招,汙蔑其刺殺欽差,結黨謀反,如此聳人聽聞之事,竟層層審斷,無人提出異議?刑部主持此案的錢侍郎,是如何當差的?”


  薑壖早就料到毓秀劍指錢暉,一邊搖頭示意何澤不要多言。


  遲朗已站出來領罪,“刑部辦案失職,是臣的過失,請皇上重罰。”


  毓秀望著遲朗,輕咳一聲,並不叫他起身,“自然是你的過失,朕也明白敬遠身為一部之長,有許多顧及不到,也有許多身不由己,可這也不能成為你開脫自己的理由,你與程棉在三堂會審之時隨波逐流,匆匆結案,之後你二人派去林州複查之人為重審搜集了重要的人證物證,刑部與大理寺勉強將功補過,朕卻也不得不罰你二人,以儆效尤。”


  程棉聞言,也跪到堂中,叩首請罪。


  毓秀冷顏看著堂上眾人,與賀枚對視半晌,輕輕一歎,叫程棉與遲朗起身,“傳錢暉上堂。”


  薑壖一皺眉頭,“皇上一早就已傳召刑部侍郎來大理寺聽審?”


  毓秀並未回話,遲朗冷笑著回一句,“錢暉是林州案重要人證,皇上自然一早就吩咐下官安排他等候庭審,隻不過他不是聽審,而是受審。”


  薑壖眯了眯眼,看了一眼何澤,何澤起身對毓秀拜道,“不知錢大人如何牽涉林州案中?”


  程棉冷顏道,“錢暉是刑部派往林州與林州布政司一同審理林州案的主審之一,如今既已證實崔勤與賀枚被人陷害,那當初將人屈打成招的主審,自然也要過堂受審。”


  何澤看了一眼嶽倫,陪笑道,“皇上方才已審明肖桐與李肖為一己私心陷害崔勤,他二人又是林州案主審,錢暉本是刑部派往林州的官員,想來是被蒙在鼓裏,未能詳查,絕非二人同黨。”


  程棉冷笑道,“幾位大人方才還在為李肖二人申辯,不敵事實雄證,皇上宣錢暉上堂受審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奈何他人未至,何大人已開口幫他說話?”


  毓秀笑著對程棉揮揮手,“何大人心有疑惑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未免心急了些,不如等錢暉上堂,朕問話之後,你再做論斷不遲。”


  她話音剛落,遲朗就高聲宣錢暉上堂,不給何澤插話的時機。


  何澤怏怏對毓秀一拜,坐回座上。


  錢暉與李肖二人不同,被帶上堂時身著官服,起初也隻照例對毓秀等人行拜禮,他望見堂中身著囚服卻被毓秀賜座的賀枚時,心中已預感不詳,垂首而立,加倍恭謹。


  毓秀並不叫人為錢暉賜座,卻也沒叫他跪下回話,一邊慢悠悠地喝茶,一邊問一句,“林州案發,可是錢卿受刑部尚書指派前往林州與林州布政司一同審理賀枚?”


  錢暉拜道,“刺殺欽差案事關社稷,嫌犯又曾官至林州巡撫,位高權重,遲大人這才指派臣前往林州與林州布政司一同會審此案。”


  遲朗起身對毓秀拜道,“說是臣指派錢大人也不確然。”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遲朗,“敬遠此言何意?”


  遲朗笑道,“如錢大人所言,刺殺欽差案事關社稷,賀大人官至林州巡撫,被指認成嫌犯,朝廷自然要謹慎處置,指派刑部要員前往林州與兩位司使大人一同審案。人選原是宰相府擬定,臣隻是沒有提出異議,按規律辦理而已。”


  毓秀嘴角一彎,笑容別有深意,“敬遠說這話未免有欲蓋彌彰、推卸責任之嫌,即便錢暉不是你派往林州的,之後的冤案你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遲朗忙道,“皇上教訓的是,臣治下不嚴,致刑部屢出紕漏,從今晚後必事必躬親,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毓秀點頭笑道,“說到刑部的紕漏,的確不少,朕之前也曾與敬遠知會過修改刑部例責之事。子烈在工部主持修改工部例責,頗有進展,你也盡快著人將刑部的流弊整治起來。”


  遲朗笑著領旨。


  洛珅與洛珺聽到毓秀直呼阮悠表字時忍不住對望一眼,小皇帝是謹慎之人,她之所以如此,必有深意。


  薑壖等人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毓秀三言兩語間下了這麽重要的口諭,才要出言一問,毓秀已在他之前開口,“有勞宰相府盡快擬旨,著刑部修改例責。”


  淩寒香起身領旨,薑壖輕咳一聲,才要說話,又被毓秀出言阻攔。


  毓秀轉頭對遲朗道,“刑部比他部更有不同,除了刑部例責,敬遠還要著手修改大熙律,變法之事,母上在位時曾多次提及,朕登基已有些時日,不可再拖延。”


  薑壖眉頭鎖緊,麵色陰沉,“大熙律是我西琳國本,皇上要憑一時興起動搖國本?”


  毓秀眉頭輕蹙一瞬,轉而舒展,笑的雲淡風輕,“變法之事,醞釀已久,朕為監國時,母上也曾多次召宰相府一同商議,薑相不記得了嗎?”


  淩寒香看了一眼薑壖,對毓秀拜道,“獻帝曾多次提及大熙律是壓在她心上的一塊石頭,從前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擱置,皇上既有意著手推動變法,老臣願鞠躬盡瘁,助皇上一臂之力。”


  薑壖怒道,“皇上年輕,淩相也糊塗了嗎?變法是何等大事,獻帝如此明君,尚且不敢輕易嚐試,皇上登基不足一栽,怎能如此大刀闊斧地改革,若行事有差,恰遇災年,國庫空虛,難保不會民不聊生,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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