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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有我在,不要怕

  Chapter 10 有我在,不要怕


  她以為洛蘭公主已經永遠消失在茫茫星海,永遠不可能再出現時,真的洛蘭公主竟然出現了。


  阿麗卡塔星有兩個衛星,也就是每晚能看到的兩個月亮,被叫作雙子星,大一點的那個叫大雙子星,小一點的那個叫小雙子星。


  據說當年開發雙子星時,聯邦剛剛統一,首任執政官大筆一揮,只為聯邦保留了小雙子,慷慨地把大雙子交給七位公爵,由他們共同開發。


  七位公爵剛開始笑得無比得意,後來發現自己又被執政官那小狐狸算計了,只能苦笑著幹活。


  大雙子星比阿麗卡塔星略小,環境卻極其惡劣,如果完全改造成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所需費用會是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


  七位公爵反覆商量后,決定只把星球的八分之一改造得適宜人類居住,剩下的八分之七,維持本來的樣子。


  一個無奈之舉,後來竟慢慢發現了好處。


  在這個星球上,有人類建造的宜居地,可以保證物資供給和生命安全;有廣袤的蠻荒地帶,可以探險,滿足了不少人的需求。


  有人想要突破體能關卡時會來此歷練強化;有人被自然性異變折磨時,會來此發泄體內的獸性;有人專門是為了看異種,慕名前來觀光旅遊。


  七位公爵順勢而為,索性把它當成一樁生意經營,賺得盆滿缽滿。


  洛蘭跟隨辰砂走下飛船時,正好看到兩隊人馬因為一個停泊位置大打出手,一時間槍來刀往、血肉橫飛,可來來往往的人像是司空見慣,都很淡定,也沒有警察出現,這在阿麗卡塔完全不能想象。


  直到他們分出勝負,才有個叼著煙斗,穿著髒兮兮工作服的男人出現,懶洋洋地報出一串數字,收取公共設施維護費。


  有人不願意交,叼著煙斗的男人直接一拳打下去,打到對方乖乖交錢為止。


  洛蘭小聲問:「那樣合法嗎?」


  辰砂淡淡地說:「他能打到沒有人敢去告他,就合法。」


  洛蘭傻眼了。


  這個星球和阿麗卡塔像是兩個世界,似乎仍然在戰火紛飛的星際拓荒時代,適者生存、勝者為王。


  洛蘭邊走邊看,一臉沒見過世面的呆傻樣。


  辰砂放慢腳步,跟在她身旁。


  太空港內人頭攢動,不管看上去多文弱的人,都有一雙精明兇悍的眼睛。


  他們看到洛蘭時,都凶相畢露,可瞥到辰砂,立即收斂迴避。


  洛蘭發現所過之處,人人讓路,不管多擁擠的地方,都會給他們留下一條通道,不禁好奇地打量辰砂。


  他沒有穿軍服,很普通的星際探險者打扮,下身長褲、長靴,上身夾克、帽子,還戴著遮住了半張臉的護目鏡,應該完全認不出他是誰。


  洛蘭問:「他們認識你?」


  「不認識,只是嗅出了危險。」


  洛蘭用力吸吸鼻子:「怎麼嗅?一種異能嗎?」


  「不是異能,經歷的生死多了,自然就能嗅出來危險的味道。」


  洛蘭興緻勃勃地指著自己:「我呢?他們從我身上嗅出來的是什麼味道?」


  「肥羊。」


  洛蘭不滿:「我看上去像肥羊?好歹我也是B級吧。難道這裡B級體能者都滿街跑了?」


  「在大雙子星上,D級體能的人也能把你宰了。」


  洛蘭在心裡默默地撓牆,嗚嗚……被嚴重鄙視了。


  出了太空港,辰砂帶著洛蘭找到來接他們的人。


  一個長著一張甜美可愛的蘿莉臉,脖子上卻有一圈恐怖疤痕的女人,她的耳朵像是兩個精緻的小喇叭,聳立在捲曲蓬鬆的短髮中,應該是聽力異能者。可是,她一直懶洋洋地坐在破舊飛車的前蓋上,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直到辰砂和洛蘭走到飛車邊,她才利落地一個翻身,直接從車窗鑽進了車裡。


  車門打開,她勾勾手指,示意他們上車。


  未等洛蘭坐穩,飛車一個急轉彎,沖了出去。


  洛蘭往前一撲,磕得腦袋生疼,急忙四處找安全帶。


  蘿莉臉女人瞥了洛蘭一眼,一邊把飛車開得上躥下跳,一邊笑嘻嘻地說:「隨便找個地方抓緊,在大雙子星上從來沒有安全帶那玩意。」


  洛蘭忙抓住前面座椅的椅背,穩住身子。


  蘿莉臉女人說:「我叫宿七,是賣身給第一區公爵家做有償服務的奴隸。」


  她伸出一隻手,想要和洛蘭握手,剩下的那隻手把車開得更加狂野凌亂。


  這真的不是好的社交時間啊!洛蘭心跳加速,一手緊緊地抓著椅背,勉強地抽出另一隻手,迅速地和她握了握。


  「你好,我叫……」車猛地往上一提,躍過一輛差點撞上來的飛車,洛蘭的身子彈起,頭直接撞到車頂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敢超老娘的車!」宿七咒罵完,引擎轟鳴,車開得野馬奔騰、金蛇狂舞。


  洛蘭還沒落回座位,又是一個急轉彎,被直接甩向車窗,就在整張臉都要撞到玻璃窗上時,辰砂伸出手,半攬著洛蘭的肩,把她穩穩地固定在座位上。


  洛蘭牢牢抓住辰砂這個人形扶手,伴隨著瘋狂的顛簸,把剩下的話補完:「我叫洛蘭。」


  洛蘭被顛得七葷八素時,飛車終於降落了。


  眼前是一棟古樸雄偉的兩層城堡,四周種著大片的紅玫瑰,城堡前的草地上豎著第一區的旗幟,上面是一把豎立的黑色無鞘長劍,劍身上纏繞著火紅的玫瑰花。


  洛蘭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鏤刻著紅色玫瑰花的手鐲。


  原來,它的玫瑰花不只是因為好看,還另有因由。


  連綿起伏的山坡上,還能看到其他幾棟城堡散落在四處,每棟城堡前都有一面旗幟在飄揚。


  洛蘭好奇地張望:「那是……」


  「其他六位公爵在大雙子星的理事處。」宿七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大家住得近的唯一好處就是打架方便。如果有人來找你麻煩,儘快說明身份,否則被揍一頓就罷了,砍了手或剁了腳就不好了。」


  洛蘭一臉獃滯地看著遠處的城堡。


  辰砂掃了一眼宿七。


  宿七急忙換上溫柔的表情,捏著嗓子說:「不用擔心,真被砍斷手腳,也能做斷肢再生手術,只是那滋味永生難忘。」


  洛蘭覺得她的安慰更像恐嚇,這到底什麼地方啊?在阿麗卡塔時,覺得七個公爵之間也沒什麼大矛盾,怎麼到了這裡,感覺大家全是仇人了。


  宿七一隻腳已經跨進大門,又硬生生停住,指指山頂:「那裡是執政官的地盤,他養了一些很討厭的寵物,沒事千萬別去招惹。」


  洛蘭仔細瞅了一眼,鬱鬱蔥蔥都是樹,什麼都看不到。


  宿七為洛蘭安排的房間在二樓,爬滿綠藤的窗戶正對著一個玫瑰花園。


  紅色的玫瑰花開得熱情如火,美得驚心動魄,據說是以前的公爵夫人最喜歡的房間。


  宿七說:「你要不喜歡這些刺眼的花,我幫你換房間。」


  「不用了,我覺得挺漂亮。紅色玫瑰花在古地球時代象徵愛情,每個女人都會喜歡看到這樣的花。」


  宿七滿臉困惑:「用這麼脆弱的花代表愛情,那個時代的女人到底是相信愛情還是不相信愛情?」


  洛蘭笑起來:「你覺得該用什麼東西代表愛情?」


  宿七一臉便秘的表情:「我走了,你有事就去找家政機器人。」


  要關門時,她忽然回頭,指指房屋正中的大床,嚴肅地說:「城堡看著老舊,可建築材料都是最好的,隔音非常好,不用擔心晚上運動會被我聽到。」


  呃……洛蘭露出了一臉便秘的表情。


  洛蘭收拾完行李,四處看了一圈,發現梳妝台上有一個已經沒有了能量的3D相框,屏幕漆黑一片。


  她看著有點怪,隨手把相框收到抽屜里。


  洛蘭再次查看個人終端:兩條助理詢問工作的信息,一條封林問候平安的信息,依舊沒有千旭的消息。


  她一一回復后,又給千旭發了一條消息。


  「我會在大雙子星待六個月,這裡和阿麗卡塔有時差,你聯繫我時,我有可能不能及時回復。」


  洛蘭等了一會兒,個人終端一直靜悄悄。


  她張開雙手,仰躺在床上,獃獃地看著屋頂。


  休息了一天,調整完時差,身體狀態最佳時,洛蘭開始特訓。


  辰砂為她安排的課程以體能為主,但不局限於體能,還有槍械、荒野逃生,甚至小型飛船的駕駛。


  洛蘭到訓練室后,宿七把一套訓練服遞給她:「去換上。」


  洛蘭換完衣服,左右看看:「辰砂沒來嗎?」


  宿七笑得很詭異:「辰砂要先處理工作上的事,不過,我相信這幾天的課程你都不會想見到他。」


  宿七把洛蘭關進小型星艦模擬艙中,模擬太空中可能遭遇的各種極端狀況。一會兒重力加速,一會兒失重懸浮,一會兒急速旋轉,每當她覺得要暈過去時,訓練服就會自動釋放電流把她電擊清醒。


  半個小時后,洛蘭眼冒金星,雙耳轟鳴,搜腸刮肚,吐得滿艙都是。


  宿七把重力突然調整為零,洛蘭和她的嘔吐物一起飄浮起來。


  刺鼻的酸臭味、黏糊糊的觸感,讓洛蘭覺得自己好像在用嘔吐物泡澡,簡直是全宇宙最噁心的噩夢。


  宿七打開模擬艙后,人立即消失,只通過通訊儀,留下一段嫌棄的話:「太噁心了,自己打掃乾淨!」


  洛蘭全身無力,站都站不起來,完全是手腳並用,爬出了模擬艙。


  她掙扎著進入浴室,把水流開到最大,從頭到腳地沖刷自己。


  直到全身的皮膚都感覺到刺痛時,才覺得自己終於乾淨了。


  洛蘭穿好衣服,走出浴室,看到地上和模擬艙里一片狼藉,想到宿七說的「自己打掃乾淨」,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不用機器人,但洛蘭一直信奉誰的專業領域誰做主,現在宿七是專業人士,既然吩咐了,她就要照做。


  洛蘭在打掃衛生時,胃裡直犯噁心。


  幸虧能吐的已經都吐出來了,胃裡早就全空,彎下身乾嘔幾聲后,繼續打掃。


  花費了半個小時,把衛生打掃乾淨,又沖了個澡,換上乾淨衣服,洛蘭才覺得噁心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洛蘭走出訓練室,宿七看她出來得挺快,以為她沒有打掃衛生。


  宿七鄙夷地想,這些身份尊貴的少爺小姐剛來時,都是這個臭德行,非要狠狠修理幾頓才知道厲害。


  她皺著眉打開監控屏幕,沒有想到模擬艙內外乾乾淨淨。


  宿七挑了挑眉,神情緩和了,給辰砂發訊息:「看在你假老婆聽話的分兒上,我的訓練費打八折。」


  「假?」辰砂關心的重點顯然不在後半句。


  「你們倆那樣子一看就還沒睡過。要不是我車技好,你們能拉小手?不用謝!」


  辰砂問:「訓練如何?」


  「吐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勇氣堅持。」


  「有。」


  這麼肯定?宿七摸摸自己捲曲短髮中聳立的小喇叭耳朵,打開單向視頻,打算好好打一把辰砂的臉。


  辰砂正坐在會議室內,一邊等待執政官,一邊和宿七說話,冷不丁地面前就出現了虛擬成像的畫面——


  訓練室外,洛蘭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宿七笑眯眯地問:「怎麼樣?還能繼續嗎?」


  洛蘭雙腿發顫,聲音都變了調:「還要繼續?」


  「當然!失重、躍遷、翻轉、加速、撞擊,都是星際航行中經常碰到的事,想要從容應對,沒什麼捷徑,就是吐啊吐,吐習慣就好了,所以你就多練習吧。」


  洛蘭臉色蒼白,眼神獃滯,傻乎乎地站了一會兒,咬咬牙,轉身往回走。


  宿七看她踉踉蹌蹌,一碰就倒的樣子,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不行。


  雖然今天的訓練時間才半個小時,可每次都是已經超出身體承受極限、要暈過去時,被電擊醒來、繼續訓練,可以說一直在挑戰極限,非常人能忍受。


  根據宿七的經驗,洛蘭這會兒能站著已經完全是靠毅力在硬撐,可她居然有膽量繼續。


  不對!也不是她有膽量,看她的樣子,明顯很害怕,只不過,她能明明害怕卻依然不放棄。


  「哎,洛蘭,我說的是明天繼續,不是今天。」


  就在洛蘭要再次進入訓練室時,宿七出聲叫住了她。


  「明天?」


  洛蘭撲通一聲,直接軟坐在地上,如釋重負地笑起來。「我還以為是今天,嚇死了。明天就好!」


  宿七無語,訓練過那麼多人,第一次看到訓練結束后,聽到明天要繼續訓練還能笑得這麼開心的女人。變態!果然和辰砂在一起的人都是變態!

  宿七摸摸自己的喇叭耳朵,鬱悶地把視頻關了,打臉未成反被打啊。


  視頻關閉的瞬間,辰砂察覺到執政官已經在會議室內,立即站起:「執政官。」


  執政官抬了下手,示意他坐:「高強度的訓練有可能導致頭疼失眠,可以建議公主喝一點添加了陰性精神鎮靜劑的飲料。」


  「是。」


  執政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會議室的智腦確認了他們的身份后,詢問:「預定的會議時間到,請問開啟會議嗎?」


  「開啟。」


  棕離、紫宴、楚墨的虛擬身影出現在會議室內。


  棕離對執政官說:「在紫宴彙報事件調查結果前,有一件事,我想提一下。」


  「請講。」


  棕離點擊會議桌上的屏幕,會議室里出現兩幅立體圖像,是兩個破損變形的東西,辨認不出本來的形狀。


  智腦開始模擬修補,畫面上可以看到它們逐漸恢復原狀,變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注射器。


  棕離說:「圖像1的注射器是在刺殺執政官的宴會廳發現的,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注射器自動銷毀。圖像2的注射器是在襲擊公主的殺手身上發現的,殺手當時受到猛烈的槍擊,注射器正好被子彈射中,導致自動銷毀。」


  楚墨把注射器放大,介紹說:「這是一種特殊製造的注射器,為了防止其他人通過殘留藥液分析出藥劑成分和藥劑功用,有特殊的自毀設置。藥劑注射完會自動銷毀,非正確使用會自動銷毀,非正確貯藏會自動銷毀。我嘗試過了所有方法,檢測不出裡面的藥劑。」


  執政官說:「裡面的藥劑應該非同尋常吧!」


  楚墨說:「是的,我們也有這種注射器,裝的藥劑都是絕對不能外泄的藥劑。」


  棕離說:「出現一次是偶然,出現兩次必定有原因。鑒於注射器兩次出現,公主都在現場,我懷疑他們是想注射給公主,我想找公主詢問一下,也許會有線索確認我的推測。」


  紫宴問:「給公主注射藥劑,目的是什麼?」


  「肯定不會是普通的迷藥或毒藥。我的推測是他們想破壞公主的基因,如果成功的話,公主有可能死亡,有可能生病,也有可能變成怪物。」楚墨嘆了口氣,「各個星國都在進行秘密的基因研究,不知道他們會研究出來什麼可怕的東西。」


  會議室里陷入了沉默。


  一瞬后,辰砂冰冷的聲音響起:「此事暫時不要讓洛蘭知道,我會去問她注射器的事。」


  「我堅決……」棕離想反駁,可剛張嘴就看到執政官沒有溫度的視線掃了過來,他頭皮發麻,只能臨時改口,「……沒有意見。」


  紫宴竊笑,執政官盯了紫宴一眼,紫宴立即收斂笑意,做畢恭畢敬狀。


  執政官問:「前兩次事件的調查結果是什麼?」


  紫宴說:「根據行事風格和行動手段,篩選出了十六個有能力執行此類任務的雇傭兵團。根據一個殺手的說話口音,在十六個雇傭兵團中,鎖定了M2-9星域的蝴蝶兵團。」


  智腦開始介紹蝴蝶兵團的資料:團長、副團長的體能級別,擅長武器;兵團所在星球,星球環境;兵力人數……


  智腦介紹完畢后,紫宴說:「目前無法知道究竟是誰雇傭的蝴蝶兵團,需要我派人潛入兵團搜集信息嗎?」


  執政官說:「太慢了。我打算去一趟M2-9星域。」


  「幹什麼?」


  執政官輕描淡寫地說:「拿到他們的中央智腦,應該就能知道是誰出的錢了。」


  紫宴默默地給蝴蝶兵團點了一排蠟燭。


  辰砂回去時,已經是晚飯時間。


  隔著落地大窗,他看到洛蘭坐在火紅的玫瑰花叢中,拿著罐營養劑,像是喝葯一般喝著。


  辰砂拿了一杯幽藍幽綠,端出去遞給洛蘭。


  洛蘭搖搖頭,表示拒絕:「我現在看到水都噁心。」


  「陰性精神鎮靜劑能緩解疲勞、幫你入睡,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就好了。」


  洛蘭接過飲料,放到一旁:「我喝完營養劑再喝。」


  她想到離開訓練場時宿七的話,覺得未來的每一天都很黑暗。「明天也好不了,宿七說『明天繼續,直到你不但不吐,還能在各種狀態下完成我要求的動作』。」


  辰砂雙手插在褲兜里,面無表情地提議:「可以放棄。」


  洛蘭做鬼臉:「休想!」


  辰砂打開個人終端,一個注射器的圖像出現在洛蘭面前。


  「見過這種注射器嗎?」


  洛蘭仔細端詳:「有點眼熟,但好像不是我在研究院里見過的注射器。」


  「也許和行刺執政官有關。」


  「哦,哦……我想起來了,就是執政官遇刺,我被綁架的那個晚上,有一個女的想用這個弄暈我,被我發現了。」洛蘭得意地比畫自己當時的動作,「我就這樣、這樣……藥劑全部注射到她自己體內。」


  辰砂一言不發地關閉了圖像。


  洛蘭興緻勃勃地問:「怎麼突然關心起一個注射器了?難道是重要線索?」


  「也許。」


  「你們的調查有結果了嗎?我看紫宴一天到晚晃來晃去,根本不幹正經事。」


  「快了。」


  洛蘭看他沒什麼興趣聊天,識趣地端起幽藍幽綠,對他晃晃杯子:「謝謝你的飲料,我去休息了。」


  辰砂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儘快把體能提升到A級,越快越好。」


  洛蘭詫異地回頭,上下打量辰砂,嬉皮笑臉地問:「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和我離婚?你遇見心動的女人了?」


  辰砂冷冰冰地盯著洛蘭。


  洛蘭縮了縮脖子,換上好學生的表情,乖乖地說:「我會努力的。」


  洛蘭回到房間,靠躺在床上,一邊喝飲料,一邊瀏覽最新發表的基因研究論文。


  她來大雙子星前,剛提交了一篇論文,如果能順利通過發表,有助於她申請基因修復師的執照。


  「……在遙遠的古地球時代,人類已經提出過物種形成,又稱種化,是生物演化的一個過程。生物的物種會在演化中一分為二,形成異化的族群。種化的演化力量包括天擇、性擇、突變、基因重組、遺傳漂變、基因編輯……」


  洛蘭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去查看作者名字,發現是匿名發表的文章,只有個「S」的字母代號。


  洛蘭想起千旭的病,心情變得沉重。


  她默默地喝著幽藍幽綠,不知不覺中,大半杯沒有了。


  洛蘭的頭暈沉沉,身子卻輕飄飄,好像就要飛起來。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很放鬆、很自由,什麼束縛都沒有,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她打開通訊錄,想要和千旭講話。


  她要告訴他,原來電流通過身體時,是半麻半痛的感覺,很像她想他時的感覺。


  她要告訴他,躺在自己的嘔吐物里真的是世上最難受的事,但也沒有他不回復她消息時難受。


  她要告訴他,她其實很害怕異變后的他,但她更害怕失去他。


  她要告訴他,想到他的病就會很難過,但她不敢讓他知道,只能裝作無所謂……


  嘀嘀的蜂鳴聲不停地響著,一直沒有人接聽。


  洛蘭不肯放棄,一邊喝幽藍幽綠,一邊繼續撥打千旭的個人終端。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到後來,她越發糊塗了,把蜂鳴聲當作千旭的回應,絮絮叨叨地說話,直到沉沉地睡過去。


  清晨,洛蘭徐徐睜開眼睛。


  似乎做了一個很好的夢,把積壓在心裡的負面情緒都倒了出來,全身上下,從內到外,十分清爽振奮。


  她一邊伸懶腰,一邊走進衛生間。


  洛蘭正閉著眼睛,任由個人清潔儀噴著白霧幫她洗臉,突然間,想起昨夜的夢,她不停地撥打千旭的個人終端,喋喋不休地抱怨傾訴……


  霧氣縹緲中,洛蘭猛地睜開眼睛,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她虔誠地禱告了好幾遍后,才膽戰心驚地去查看個人終端。


  「天哪!」


  她竟然撥打了千旭的通訊號上百次。


  洛蘭拿起清潔儀,一邊不停地捶頭,一邊鬱悶地大叫。真是要死了,要死了!怎麼做出了這麼不要臉的事?

  千旭看到上百次撥打記錄會怎麼想?

  清潔儀不知道撞到哪裡,突然切換模式,開始噴射按摩水花,洛蘭被淋得滿頭滿臉都是水。


  她獃獃地站著,眼內滿是悲傷,水珠順著臉頰不停滾落。


  即使她這麼不要臉了,即使她撥打了他的個人終端上百次,千旭都沒有回復她一條消息。


  連著吐了五天後,洛蘭終於適應了模擬艙內的各種變化。


  每天的訓練時間逐漸延長到四個小時,她開始按照宿七的要求去完成各種動作。


  早上是精疲力竭的體能訓練,下午是各種技能訓練,槍械使用、飛船駕駛、逃生藏匿、反跟蹤……


  辰砂有時候會來盯著她訓練,有時候去忙自己的事,讓別的老師帶她。


  給洛蘭上槍械課的男人叫宿二。


  他皮膚黝黑,臉上總掛著憨厚的笑,戴著護目鏡時,看上去很和善,一旦摘掉護目鏡,看到他奇怪的眼睛,就會立即覺得他的笑容很邪惡。


  宿二的眼睛發生了自然性異變,每隻眼睛由六千個複眼組成,擁有視力異能,可以有效計算出物體的方位和距離,快速判斷和反應,尤其善於定位高速移動的物體。


  洛蘭覺得和這樣的天才人士上課壓力太大了。比基因絕對是世界上最不道德的事,完全輸在了起跑線上。她兩隻眼怎麼和人家一萬兩千隻眼睛比啊?


  宿二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和善地安慰:「指揮官和大法官都是我的徒弟,但都比我射擊得好。」


  辰砂和左丘白……


  洛蘭無語地看著宿二,他和宿七從小學習的是「如何真誠地把安慰變成插刀」吧。


  下午,射擊訓練室內。


  宿二在給洛蘭講解每種槍械的優點和短板:「永遠記住,沒有最佳的武器,只有不同情況下的最佳選擇,選擇對了是生,選擇錯了就是死……」


  砰一聲,門突然打開,執政官站在門口。


  依舊是黑色的兜帽長袍,銀色的面具,全身上下遮蓋得一絲不露,可是,隱隱透出幾分急切,沒有以往的氣定神閑、從容不迫。


  宿二愣了一愣,雙腿併攏,站直行禮:「執政官。」


  洛蘭也反應過來,放下正在組裝的槍械,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屈膝行禮。


  執政官掃了洛蘭一眼,對宿二說:「我找辰砂。」


  「指揮官不在這裡。」


  「你們繼續。」執政官轉身就走。


  洛蘭和宿二面面相覷。


  洛蘭試探地問:「執政官的靴子上是血跡吧?」


  宿二肯定地說:「是血跡。應該剛出去做過任務,急急忙忙趕回來,還沒來得及換靴子。」


  洛蘭忽然想起,她剛來阿麗卡塔時,在視訊中見過執政官一次。


  他穿著黑色的作戰服,揮手間,將一隻利齒鳥開膛破肚,讓整個世界血肉橫飛。


  洛蘭問宿二:「你見過執政官他老人家……」


  「老人家?」宿二滿面驚詫,「執政官四十多歲就出任了執政官,是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執政官,哪裡老了?」


  洛蘭不好意思地說:「我聽到百里蒼這麼叫執政官,看他們好像都有點怕執政官,就以為……你見過執政官閣下得病前、沒有戴面具的樣子嗎?」


  「見過。」


  洛蘭好奇地問:「什麼樣子?」


  宿二憨厚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畏懼:「執政官還是將軍時,在軍隊里是出了名地俊俏好看,也是出了名地冷酷血腥,你們覺得他現在看著冷冰冰、沒有人氣,我倒是覺得他戴上面具后才有人氣了。」


  洛蘭不相信:「永遠沒有表情的面具臉也叫有人氣?他以前得長成什麼樣子?」


  「人間極品,天使的臉,魔鬼的心,野獸的身!」


  洛蘭撲哧一聲,笑得前仰後合,直拍桌子。


  宿二尷尬地說:「不是我說的,是前公爵夫人,辰砂的媽媽說的。」


  洛蘭的八卦精神立即熊熊燃燒,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女人也是人間極品。她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繼續講、不要停」。


  「莫甘納星戰役后,夫人點評說,南昭將軍沒拿敵人當人看,也沒拿自己當人看;對敵人狠,屍骨不留、寸草不生;對自己更狠,抽筋剝皮、敲骨榨髓。夫人感慨,不知道他做奴隸時到底遭遇過什麼,年紀輕輕就……」


  宿二察覺自己說漏了嘴,急忙收聲。


  洛蘭驚詫地問:「奴隸?執政官做過奴隸?怎麼可能?」


  宿二猶豫了一下,說:「執政官和你一樣,不是出生在奧丁聯邦,他是安教授去別的星球旅行時買回來的奴隸。才十六歲,還沒有成年,可因為是異種,受盡了虐待,聽說剛買回來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才救活。」


  洛蘭聽得入神,那個少年孤零零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會不會像她當年一樣既孤獨無助,又緊張戒備?


  「後來呢?」


  宿二卻不肯再講了,不知道想到什麼,黯然地嘆了口氣,拿起槍械,示意洛蘭繼續上課。


  槍械課結束后,洛蘭走出射擊訓練室,才發現千旭竟然聯繫過她。


  她接受訓練和上課時,都會按照要求,關閉通信信號,沒想到竟然錯過了千旭的音訊。


  洛蘭連訓練服都顧不上換,立即撥打回去。


  半晌后,千旭接受了通話邀請。


  洛蘭急切地問:「你找過我?什麼事?」


  「沒事,只是看到你聯繫了我很多次,以為你碰到了麻煩。」


  洛蘭十分羞愧:「我沒事。那天,我喝幽藍幽綠喝醉了。你……怎麼現在才回復我?」


  她屏息靜氣地等著答案。


  千旭的聲音從個人終端里緩緩傳出:「安娜建議我接受一個封閉式心理治療,個人終端關閉了。」


  洛蘭一下子鬆了口氣,敲自己的額頭,下次不能再胡思亂想了,悲傷欲絕半天,結果原因這麼簡單。


  洛蘭笑著說:「過一段時間,等我回到阿麗卡塔,有個驚喜送給你。」


  「好。」


  洛蘭發現千旭不像之前那麼冷淡,看來安娜建議的心理治療起了一些作用,她決定回去時,給安娜送一份大禮。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洛蘭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通話。


  沖完澡,換好衣服,洛蘭離開時,經過訓練場的大廳,發現往日又吵又鬧的大廳,竟然十分安靜,大家都盯著屏幕在看星際新聞。


  什麼新聞這麼有吸引力,竟然讓他們連打架都放棄了?

  洛蘭也湊過去。


  「……蝴蝶兵團從建團至今,已經八百多年,在星際的雇傭兵團中以行事果決、手段冷酷深受僱主信賴,近五百年,一直是星際中排名前十的雇傭兵團。但是,從今天起,蝴蝶兵團恐怕要絕跡於前十。」


  畫面從兵團威名赫赫的過往歷史切換成了兵團駐地被破壞的狼藉不堪。


  「根據可靠消息,有人秘密潛入蝴蝶兵團所在地,不但殺死了兩名副團長,還拿走了中央智腦的信息存儲器,一旦裡面的信息被破譯,很多不為人知的黑色交易都會暴露,現在肯定有很多人為這個消息坐卧不安……」


  洛蘭想到執政官靴子上的血跡,又想起之前在阿麗卡塔發生的行刺事件,隱隱有了猜測。


  人家來刺殺他,他就把人家老窩端了,還真是……幹得漂亮!

  洛蘭離開訓練場,往第一區的城堡走時,看到山坡上一隻一米多高、五彩斑斕的大山貓叼著一個亮晶晶的圓球,正撒著歡往山頂跑。


  它輕盈地躍進樹叢中,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亮晶晶的球嗖一下被扔出來,遠遠地落在山坡下,山貓吼叫著,歡快地衝下山坡去撿球。


  面具人可真會玩。洛蘭呵呵一聲,小心地繞過山貓的奔跑路徑。


  沒有想到,山貓叼著圓球回來時,沒有回山頂,竟然向她跑過來。


  洛蘭嚇了一跳,撒腿就跑,指望著甩掉它。


  可是,山貓看她跑,以為她在陪它玩,興奮得緊追不放,還試圖跳起,從背後撲倒她。


  在洛蘭眼裡,山貓的舉動變成了不依不饒、凶性大發,洛蘭只能跑得更快了。


  紫宴遠遠地就看到洛蘭沿著山坡七拐八繞,跑得飛快,山貓在後面狂追。


  他開著飛車在洛蘭頭頂上慢慢盤旋一圈,發現山貓沒有惡意,好整以暇地看起戲來。


  洛蘭沖著他又叫又跳:「喂!喂……」


  紫宴探出腦袋,笑眯眯地朝她揮手:「你慢慢玩。」


  他開著飛車,竟然飛走了。


  洛蘭簡直氣絕,見死不救也可以這麼正大光明嗎?

  不過,看到飛車離去的方向,洛蘭突然有了主意。


  她朝著山頂跑過去,執政官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寵物把一個公爵夫人咬死吧。


  飛車停在執政官的城堡前。


  執政官背靠一株巨大的橡樹,坐在草地上,安靜地注視著山坡下。


  紫宴跳下飛車,眺望著一前一後朝著山頂跑過來的洛蘭和山貓,「猞猁嘴裡的東西……不會就是那個攪得整個星際都睡不好覺的東西吧?」


  執政官淡淡地說:「是。」


  紫宴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您可真會玩!」


  洛蘭氣喘吁吁地跑過一片灌木,看到紫宴和執政官。


  渾蛋和面具人,選哪個?

  洛蘭硬著頭皮衝到面具人身旁,山貓緊隨其後,也跟過來。


  紫宴探手去拿山貓嘴裡的圓球。


  山貓敏捷地閃避開,弓起身子,瞪著紫宴,發出警告的「嗚嗚」聲。


  「乖,我給你個更好玩的東西。」紫宴拿出幾張塔羅牌哄山貓。


  山貓不理他,優雅地走到洛蘭身旁,拿頭蹭洛蘭的腿。


  洛蘭嚇得一動不敢動,可憐兮兮地看著執政官。


  執政官說:「它在討好你,你拍拍它的頭,把手伸給它。」


  洛蘭慢慢地伸出手,輕輕拍了下山貓的頭,把手掌攤開。


  山貓把圓球放在她掌心,滿意地叫了一聲,挨著洛蘭的腳卧下。


  紫宴滿面詫異:「你給猞猁餵了什麼迷藥?」


  洛蘭心裡仍在哆嗦害怕,可是能勝過紫宴這個渾蛋,她立即嘚瑟起來:「有些人的人品太差了,貓嫌狗不愛。」


  紫宴嗤笑,勾勾手指:「把信息存儲器給我。」


  什麼?這就是新聞里讓很多人失眠的東西?洛蘭舉著手裡的圓球,疑惑地看向執政官。


  執政官點了下頭,洛蘭把亮晶晶的圓球拋給紫宴。


  紫宴食指頂著圓球轉圈玩:「拿這東西去釣魚,合適嗎?」


  執政官淡淡地說:「魚藏得深,魚餌沒點誘惑力怎麼行?」


  洛蘭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不該她聽的事,正要開口告辭,安達從城堡里急匆匆跑來:「執政官,有重要的新聞。」


  「什麼?」


  安達點擊個人終端,虛空中投映出正在播放的星際新聞。


  是一個新聞發布會。


  主持人興奮地說:「龍血兵團雄霸星際傭兵團榜首已經幾千年,比很多星國的歷史都長。不管是雄霸一方的星國,還是縱橫太空的星際海盜,都不願和龍血兵團正面對敵。眾所周知,龍血兵團不但是星際中最有威名的兵團,還是星際中最神秘的兵團,迄今為止從沒有人見過龍血兵團的團長。但是,今天,就是今天,神秘的兵團長將會現身……」


  主持人開始介紹龍血兵團過往的輝煌戰績。


  紫宴笑說:「倒的確是很神秘,聯邦的信息庫里也一直沒有這位龍頭的身份資料。」


  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聲音突然中斷,畫面上出現一個新聞發布台。


  簡單肅穆,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是背景有點特別。正中間是NGC7293的動態星雲圖,在星雲四周的虛空中,兩條長龍盤旋,雙頭昂起、相對咆哮,好像它們吐出的雲霧形成了NGC7293星雲。


  兩個人出現在新聞發布台上,一個是身形魁梧、神情陰沉的男人,一個是皮膚白皙、身材惹火的美艷女郎。


  男人不疾不徐地說:「我是蝴蝶兵團的團長查爾,因為蝴蝶兵團遭受到嚴重的襲擊,蝴蝶兵團宣布,自願加入龍血兵團。」


  美艷女郎微笑著說:「我是龍血兵團的刺玫,奉兵團長的命令向全星際發布以下聲明:從今日起,蝴蝶兵團將由龍血兵團接管。」


  查爾團長說:「蝴蝶兵團遭受到不明組織的嚴重襲擊,但兵團中央智腦的信息存儲器很安全,沒有被盜走,現在已經交給龍血兵團保管。」


  刺玫肅容說:「我代表龍血兵團嚴正告誡襲擊蝴蝶兵團的組織,不要散布不實謠言、惑亂人心,也希望公眾不要相信他們居心險惡、栽贓嫁禍的假消息……」


  洛蘭下意識地去看執政官和紫宴,他們一個是永遠沒有表情的面具臉,一個是永遠笑嘻嘻的渾蛋臉,似乎都沒有什麼大的反應。


  紫宴拋玩著手裡的圓球:「難道這個是假的?」


  執政官淡淡地說:「如果是假的,不需要這麼大張旗鼓地開新聞發布會。」


  紫宴笑贊:「龍血兵團好手段!現在真的也是假的了,不管流出什麼消息,他們都可以說是居心險惡的栽贓嫁禍。」


  查爾和刺玫恭敬地往兩邊讓開,一個穿著金色的龍鱗鎧甲、戴著龍頭盔的男人突然出現。他站在兩條巨龍的頭顱中間,身後是瑰麗的星雲,仿若一個威風凜凜、屹立在天際的戰神。


  兵團長盯著前方,好像正看著某個特定的人:「我是龍血兵團的團長,如果你想要它裡面的消息,來找我!」


  他抬起金屬包裹的手,上面是一個亮晶晶的圓球。


  紫宴唯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執政官,他在挑釁你呀。」


  洛蘭像是突然被雷擊中,耳朵轟鳴、心如擂鼓。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她忘記了置身何處,腦子裡只瘋狂地轉著一個念頭,究竟是不是他?


  紫宴和執政官都留意到洛蘭的異樣。


  紫宴說了聲「停」,視頻驟然停止,龍血兵團的兵團長定格在虛空中,似乎正凝視著視頻前的他們。


  洛蘭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魂魄都被攝走了。


  「公主。」紫宴拍了下她的肩膀。


  洛蘭被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要後退,卻被腳邊的山貓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山貓背上。


  山貓轉過頭,張開嘴,不滿地「啊嗚」一聲,洛蘭卻完全忘記了害怕,竟然手撐在山貓的頭頂,站了起來。


  她臉色蒼白,微笑著說:「正看得入神,你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是嗎?」紫宴難得地沒有說譏諷的話。


  洛蘭表面上已經恢復如常,對執政官屈膝行禮:「我該回去了,謝謝您的招待。」


  洛蘭匆匆趕回城堡,衝進自己屋子,鎖緊了門。


  她躲在洗浴間里,搜索龍血兵團的新聞。


  星網上龍血兵團的腦殘粉非常多,不過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了跪舔兵團長大人的個人視頻剪輯。


  洛蘭點擊播放,聚精會神地豎起兩隻耳朵傾聽。


  「我是龍血兵團的團長,如果你想要它裡面的消息,來找我!」


  自始至終,兵團長就說了這一句話。


  洛蘭閉著眼睛,反反覆復聽了很多遍,終於肯定了自己不願面對的現實。


  是穆醫生!


  如果這個世界上,不是有人說話的聲音和穆醫生一模一樣,那麼這位史上最強兵團的神秘兵團長龍頭就是洛蘭公主的愛人穆醫生。


  洛蘭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她以為洛蘭公主已經永遠消失在茫茫星海,永遠不可能再出現時,真的洛蘭公主竟然出現了。


  她就在那裡,隱藏在穆醫生的強大身影后,譏諷地看著她,似乎分分鐘都有可能走到她的面前,指著她的臉,對所有人說:「她是假的,是一個騙子!」


  穆醫生身穿鎧甲的身影,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樣壓迫在洛蘭的心頭。


  其實,不應該驚訝。


  如果穆醫生不是這樣的人物,又怎麼有膽子和手段在兩大星國的眼皮底下移花接木、偷梁換柱。


  只不過她一廂情願地把一切簡單化了。


  凝視著虛擬影像中這個給予她新生命的男人,洛蘭驚慌恐懼。


  穆醫生、龍血兵團的團長、刺殺執政官……


  洛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第一次,她開始真正考慮放棄洛蘭公主的身份。


  苦苦努力了十年,可只要穆醫生一句話,她就會被打回原形,依舊是那個一無所有的死刑犯。


  滿心絕望中,她突然想到千旭,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將要溺死的人終於看到了一個島嶼。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認識真實的她。她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千旭!

  洛蘭心慌意亂,急切地打開通訊錄。


  她只想聽千旭真實地叫她一聲「駱尋」,告訴她:「沒有關係,你是駱尋,還有我在。」


  洛蘭手指輕點,正要撥打千旭的通訊號,嘀嘀的蜂鳴聲突然響起。


  來訊顯示是辰砂。


  洛蘭驚了一下,立即恢復鎮定。


  她接通音訊:「喂?」


  「你在哪裡?」


  「我的房間啊。」


  「人在房間,卻聽不到我敲門?」


  「哦,我、我……打了個盹。」


  洛蘭急急忙忙走出衛生間,打開房門。


  辰砂盯著她。


  洛蘭心虛,誇張地笑:「怎麼了?突然發現我的美貌了?」


  辰砂冷冷地說:「跟我去訓練場。」


  洛蘭一頭霧水:「幹嗎?」


  「訓練。」辰砂轉身就走。


  洛蘭不得不快步跟上:「什麼意思?我已經訓練了一天。」


  「還有空胡思亂想,證明訓練沒到極限。」


  「什麼胡思亂想?你胡說什麼?」洛蘭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反應過來,「是紫宴那個渾蛋告的狀吧?」


  辰砂腳步微微一頓:「不是他。」


  洛蘭聽而不聞,著急地解釋:「你別聽紫宴胡說八道,我就是看著龍血兵團的兵團長走了下神而已。真的沒有什麼!」


  「你看到他,害怕了。」


  「我……」洛蘭想否認,卻發現這就是事實,她的確害怕了。


  蝴蝶兵團能這麼快得到龍血兵團的支持,也許是蝴蝶兵團危機處理能力一流,但更有可能是他們本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蝴蝶兵團執行的那兩次任務就是出於龍血兵團的授意。


  任何一個人發現綁架自己、襲擊自己的幕後黑手有可能是龍血兵團的龍頭,肯定都會害怕。只不過,她害怕的不僅僅是龍頭。


  洛蘭訥訥地說:「害怕那樣的人也不算丟人。」


  「害怕到把自己鎖在衛生間里很丟人。」


  洛蘭鬱悶地嘆氣,沉默地跟在辰砂身後,一路疾行。


  天色已黑,訓練場的大部分訓練室都已經關閉,寬廣的大廳里冷冷清清。


  洛蘭換好訓練服,辰砂帶著她走進漆黑的重力室。


  智腦確認完他們的身份,燈光亮起。


  辰砂把一罐營養劑遞給洛蘭,言簡意賅地下達了一連串指令:「十秒,喝完。重力七級,和我對抗。不能堅持十分鐘,體罰。快跑,二十公里。」


  洛蘭快瘋了:「喂!需要這麼狠嗎?我又不是你的士兵!」


  辰砂面無表情地說:「你也不是我老婆。九、八、七……」


  洛蘭再不敢耽誤,一把奪過營養劑,大口往下灌。


  還沒有喝完,時間到。


  「零!」


  話音剛落,辰砂直接抬腳踹過來,洛蘭被踹得像一隻風箏一樣飛起來。


  不等洛蘭落地,他又是一腳踹向洛蘭,洛蘭把手裡未喝完的營養劑罐子砸向他,借著黏糊糊的營養劑瀰漫開來的一瞬,躲開了辰砂的第二腳。


  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營養劑的罐子又被辰砂作為武器踢回來,呼嘯著砸向她的臉。罐子已經被踢變形,變得扁平尖銳,像是一把奇形怪狀的暗器。


  洛蘭雙手撐地,連著翻了十幾個跟斗,才看著「暗器」貼著她的鼻尖飛過,砸到重力室的牆上。刺耳的摩擦聲中,「暗器」在金屬牆壁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划痕,碎裂成兩個更尖銳的「暗器」,掉到地上。


  洛蘭悚然變色,她想到辰砂踢回來的東西千萬不要讓身體接觸到,卻沒有想到竟然能在金屬牆上都留下划痕。


  辰砂跺了下腳,兩枚「暗器」從地上彈起。


  他一腳掃過,兩枚「暗器」再次呼嘯著飛向洛蘭。


  洛蘭簡直要淚流滿面,真是不作不死,早知道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用罐子砸他。


  洛蘭像只壁虎一樣,貼著重力室的金屬牆快速遊走,時高時低,時急時緩,把金屬牆當作自己的盾牌,去消磨「暗器」的力道。


  ……


  當「暗器」變成四個時,洛蘭竭盡全力,依舊躲避不開。


  好不容易躲開左右兩側和後面的三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面的一枚「暗器」直刺心口。


  她驚駭地想:辰砂痛下殺手,肯定已經知道她是個假貨了!


  就在她要閉眼受死的一瞬,辰砂竟然像鬼魅一般站在了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輕輕拉了她一下,「暗器」從她的胳膊和肋骨夾縫中飛過,刺進金屬牆。


  本來就已經精疲力竭,又和死神擦肩而過,劫後餘生的洛蘭站都站不穩,完全癱軟在辰砂懷裡。


  洛蘭大喘著氣說:「我知道了,你是把我當仇人!」


  辰砂鬆手,洛蘭「撲通」一聲,重重摔到地上。


  「才堅持了七分鐘。重力調高一級。跑步。」


  洛蘭趴在地上裝死,好歹賴著休息一會兒。


  辰砂冷冷地說:「加一公里……加兩公里……」


  洛蘭立即咬著牙爬起來。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跑道上,開始跑步。


  辰砂呵斥:「快速!」


  洛蘭想哭,不是她不想快速,而是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她可是訓練了一天,又剛被他虐打了一頓。


  洛蘭的眼角餘光好像看到山貓,正懷疑自己疲累到眼花,卻聽到山貓威風凜凜的咆哮聲。


  辰砂冷冷下令:「咬她!」


  山貓閃電般衝過來,竟然張開嘴咬她的屁股,嚇得洛蘭拼盡全力往前沖。


  一個跑,一個追,好幾次屁股都差點被山貓鋒利的牙齒穿透,洛蘭這才知道傍晚在山坡上時山貓真的只是在逗她玩。


  洛蘭不知道那個晚上究竟是怎麼結束的。


  跑到十公里時,她就腦袋一團糨糊了,卻硬撐著不敢暈倒。


  因為辰砂警告她:「不跑完,暈倒,明天翻倍。」


  為了完成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洛蘭按照宿七教她的方法,調整呼吸,調整肌肉,讓每一絲力氣都不浪費,讓所有神識都固守在一個點。


  極限中,她好像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一呼一吸、一放一收,都有某種韻律。


  她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自己。


  直到辰砂的聲音模糊又清晰地傳來:「完成!」


  她覺得自己停止了,可身體依舊在往前跑,辰砂擋住了她。


  她茫然地看著他,嘴唇翕動:「可以暈倒了?」


  如果不是辰砂的聽力異常,肯定什麼都聽不到,他說:「可以。」


  洛蘭的眼睛一閉,頭猛地垂下,挺立的身體像枯萎的花般,一下子萎靡了。


  辰砂抱住了她,在她耳畔輕聲說:「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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