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乾坤倒轉
人生仇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1
日子在一天天溜走,我的腿傷也在慢慢恢復,我已經可以扶著牆走幾步了。
這天,白鴿再次飛回。
「嫣然,戰事停止了!」一會兒,蕭逸冷清的聲音由裡屋傳來。
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侍香姐姐她們快回來了吧?」我循聲望去。
蕭逸站在門口,投向我的眸光略微停頓:「應該……快了吧。」
我沒留意他的表情,高興地問:「戰事是怎麼停止的?」
蕭逸微微一嘆:「瑞帝崩殂后,戰事就平息了。」
我的腦子彷彿被人打了一悶棍,昏沉沉的,我急道:「你說什麼?」
蕭逸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失態,繼續道:「晉國瑞帝崩殂后,新帝一登基就平息了戰事……可惜啊,這場血雨腥風的篡位奪嫡之路,卻用了三座城池的百姓一起陪葬……」
瑞帝崩殂,新帝登基,篡位奪嫡,百姓陪葬……我的腦子嗡嗡作響,不置信地瞪著蕭逸,淚水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奔流,我凄厲地喊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瑞帝活得好好的,他怎麼可能崩殂?怎麼可能?」
我的淚水令蕭逸驚訝,他清絕的目光投向我:「嫣然,你怎麼哭了?」
我沒理他,只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流淚,不停地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父皇活得好好的,父皇活得好好的,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蕭逸震驚地看著我,疾步上前,雙手攬著我的肩,急切問道:「嫣然,你剛才說什麼?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悲傷欲絕的我沒理他,只是不停搖頭,不停重複著一句話:「不會的,不會的,父皇活得好好的,父皇怎麼可能崩殂?父皇、母后,女兒不孝,女兒對不起你們……」
蕭逸清絕的臉上掠過一絲震驚,聲音也變得有點語急促:「你就是……瑞玉公主?」
我悲傷得無法自已,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隨即什麼都不知道了。
……
我再次回到了紅牆金瓦的皇宮,回到那段燦爛的日子……春天,萬物吐綠,百花齊放,父皇與母后攜手在御花園裡賞花。父皇目光溫柔,母后笑容傾城。
御花園的花兒開得燦爛、蓬勃、招搖,似火、似雪、似玉、似雲、似彩霞、似錦緞,重重疊疊、深深淺淺、纏纏綿綿、牽牽絆絆,一直延綿到宮外。
我身穿彩色宮裝,頭梳兩個吉祥髻,像一隻美麗的蝴蝶,在花園裡來回飛舞,引得宮女、太監們在後面追逐……「花期,慢點兒,仔細摔著……」母后溫柔的聲音傳來。
「父皇,母后,我們一起捉迷藏,好不好?」小小的我站在父皇、母后中間,撒嬌地拉起他們的手央求道。
父皇龍顏大喜,笑眯眯地抱起我:「好好好,父皇和母后今天就陪小花期一起捉迷藏……」
我撫掌笑了:「好啊,好啊!父皇萬歲!」
我從父皇懷裡滑下,快樂地奔向百花深處……「瞧這孩子,就知道玩……」母后溫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是朕的小公主,怎麼玩都不過分……」父皇的聲音帶著無限寵溺。
「父皇,母后,快來找我啊……」我在花叢中歡快地招手。
「來了,來了……」父皇笑著回答,一邊向我的方向尋來。
終於,花叢中的我被父皇、母后逮了個正著。
「找到了,找到朕的小公主了!」父皇的聲音充滿喜悅……我一把摟著父皇的脖子,快樂地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飄得好遠好遠……那時候,我以為,父皇的懷抱寬廣得可以容納整個天空。
父皇抱著我,與母后一起來到御花園的亭閣中,欣賞著萬紫千紅的春色。
宮牆之內,滿園春色關不住。
春風拂面,花香襲人,花瓣紛飛。
看著隨風飛舞的海棠花瓣天女散花般紛揚而下,我一時興起:「父皇、母后,我給你們跳個舞吧!」
我從父皇懷中滑下,快樂地奔向燦爛的海棠樹下。
伴隨著母后婉轉的歌聲,我在海棠樹下翩翩起舞……朵朵花瓣隨著快樂的舞姿翩然而下……那一刻,我看見父皇、母后的眼中露出驚訝的喜悅……父皇贊道:「飛花傾城,一舞飛花,再舞傾城!」
2
這一覺,我睡得日夜顛倒,天昏地暗!
這一覺,我睡得稀里糊塗,恍若隔世!
夢中,一直有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呼喚我的名字:「花期,花期,花期……」
聲音恍若天邊,又似近在咫尺。
我掙扎著,努力地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我什麼也看不見,四周瀰漫著濃濃的黑霧,我急得想哭,卻哭不出來……夢中,一隻手溫柔地覆在我額頭,輕聲安慰:「別怕,花期,有我在,別怕……」
我在那個聲音中漸漸安靜下來。
然而,所有的夢都有醒來的時候,無論悲喜,別無選擇,只有接受。
一覺醒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
睜開沉重的雙眼,出現在眼前的是蕭逸那張驚世風華的容顏。
一夜之間,他的臉色有些黯淡,眼中布滿血絲。
他居然,默默守了我一夜。
想起他昨日說的話,我的心,悲涼無限。
我那可敬可親、慈祥仁厚的父皇,視百姓為子女的父皇,真的就那樣不聲不響地走了嗎?
想起與父皇母后一起走過的快樂日子,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
父皇、母后,女兒不孝!
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我要回上京,要為父皇送行!
我掙扎著起來,卻被蕭逸按在床上。
「你身體沒有康復,還是好好休息吧。來,把葯喝了。」蕭逸將冒著熱氣的葯碗端到我面前。
我無力地推開藥碗,語氣堅決地開口:「不,我要回上京,我必須回到上京去!我要見父皇最後一面!」
蕭逸清絕的臉上掠過一絲驚痛,眼眸深處隱約閃動著嘆息與憐憫:「你知道你這一去意味著什麼?」
我一臉堅決:「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回去,我會後悔一輩子!」
說到動情處,我的淚水再次溢出。
蕭逸眸底清絕冷寂,語氣亦淡然如水:「知道嗎?你現在回去只能送死。」
我苦澀地開口:「我本就是罪人,回去當然是領罪的,死了固然好,一了百了。」
蕭逸略微一怔,聲音平淡地問:「你可知道現在的新帝是誰?」
腦子裡閃過一張英俊的面孔,我冷哼:「除了太子歐陽澈,難道還有第二人?沒想到他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傢伙!」
蕭逸的聲音透著一股疏離淡漠:「你錯了,新帝是從前的嘉慶王。如今,晉國國號為大興。」
一記驚雷從頭頂炸開!
新帝是嘉慶王?怎麼可能?按照晉國律法,先帝崩殂,理所當然由太子登基!
我渾身顫抖看著他:「你胡說!」
「先帝崩殂前,三位皇子先後被弒,如今的新帝是先帝的皇弟,從前的嘉慶王。」蕭逸的話如一把無情的刀,將我最後的一點希望抹殺了。
我的身體如同掉進了冰窖,被無邊的冰冷包圍著,渾身不停地顫抖著,顫抖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三位皇兄被弒,父皇莫名崩殂,嘉慶王成了新帝……錯了,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見我一臉驚愕,蕭逸輕嘆:「或許這個事實你一時難以接受,可我必須負責地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真的!這是昨日信鴿帶回的消息,不會有錯!」
淚水不知不覺淌滿一臉,我看著他無聲地搖頭,太殘忍了,太殘忍了!陰謀,這一切,一定是一個驚天陰謀!
我驚恐地抓著被子,想竭力控制住內心的恐懼與絕望,可我的身體卻做出了誠實的反應,只是不斷地顫抖著,顫抖著……我悲慘地叫了一聲,倒在蕭逸懷裡……蕭逸不斷安慰我,不斷在我耳畔說著什麼,我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腦子裡,全部是皇宮內外血流成河的情景……一夜之間,我成了沒有家、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的亡國公主……想起自己逃婚之後的種種遭遇,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與絕望將我的整個身心填得滿滿的。我更加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設計的陰謀,而我的逃婚,不幸地成為點燃這個陰謀的一個導火線!
佳蓉郡主呢?在我逃婚的過程中又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當初她是那麼熱情地為我安排好一切,甚至不惜為我失去了清白,她也會是這個陰謀中的一枚棋子嗎?
沒想到,堂堂瑞玉公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被最信任的姐妹所欺騙!這是多麼令人齒寒的事!
我握緊拳頭,卻無法掩飾內心的憤怒和恐懼!
「所以,你現在不能回去,必須好好待在隱翠谷,養精蓄銳,從長計議。」蕭逸冷清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暖意。
我失神地看著他,那一刻,除了眼前的他,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值得自己信任。
「別怕,一切有我。」他的聲音很輕,承諾卻很重。
我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裡,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逃婚三個月,第一次哭得如此傷心,如此徹底,如此放肆,如此絕望!
我將心中所有的委屈與痛苦,全部釋放了出來,淚水浸濕了蕭逸的衣裳。
「嗚嗚嗚,我想父皇,想母后,想太子哥哥……嗚嗚嗚,我想瑞玉宮,想御花園,想傾天苑……嗚嗚嗚……父皇、母后,花期再也不逃婚了,再也不淘氣了……花期乖……」我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孤獨,越哭越絕望……哭著,哭著,我再次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睡夢中,所有的聲音紛至沓來。
現實與夢境,再一次錯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恍惚中,我回到了闊別三個月的皇宮。
父皇坐在高高的金鑾殿上,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
太子哥哥、二皇兄、三皇兄有如玉樹臨風,齊齊立於朝堂之上。
傾國傾城的母后在御花園中賞花散步,身後陪著的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妃嬪們……而我,在傾天苑的海棠樹下跳飛花傾城舞……陽光,多麼燦爛。
花兒,多麼嬌艷。
心情,多麼愉悅。
生活,多麼美滿……
忽然,一陣怪異的陰風吹來,一時之間,天地變色,家國破碎!
乾坤宮高高的龍椅上坐著父皇,轉瞬間變成了一臉陰鬱、目光狠絕的嘉慶王,朝堂上,是一個個面色惶恐文武百官;而皇太子,卻變成了嘉慶王的兒子——志得意滿的佳桂將軍……御花園,一個衣著奢華的女人在一群低眉順眼的宮女簇擁下趾高氣揚地款款而來,眾人見狀,紛紛行禮,恭敬稱她「皇後娘娘」。仔細一看,女人居然是從前的嘉慶王妃,那個看似溫婉的女人……瑞玉宮,身穿大紅盛裝、粉腮杏面的公主正斜躺在貴妃椅上吃著點心,春分、半夏跪在一旁小心伺候。貴妃椅上的公主不是別人,正是陪我逃婚時失身後失蹤的佳蓉郡主,如今的她鳩佔鵲巢,成為新晉公主,整日在皇宮裡飛揚跋扈、頤指氣使……「不,不,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們都是假的,假的,我才是真公主……」我急得大叫。
然而,所有的人都面無表情,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前塵如夢,不是夢。
現實無情,暗傷情。
3
抬起沉重的眼皮,我這才發現因為哭泣,腫脹的雙眼被強烈的光線刺得幾乎睜不開。
「你醒了?」一個風碎玉裂般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抬眸望去,一襲青衫的蕭逸臨窗而立,目光淺淡,冷清孤寂。
我掙扎著坐起來,床頭旁的小几上,放著幾枚無名果。
兩日沒吃東西,我的確餓了。
吃完無名果,蕭逸清寂的眸光投向我:「你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留下。」
我怔住了。
昨日我稱離開,不過因為當時悲傷過度才口不擇言,他怎能信以為真?我腿傷未痊癒,無親無故,縱然離開這隱翠谷,又能去哪裡?況且,在世人眼中,是因為我的逃婚才導致這場戰爭,我一出谷,不被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才怪!
我眨眨眼,竭力控制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先生是要趕我走嗎?」我聲音沙啞地問。
蕭逸眉宇間掠過一絲隱憂:「如果公主執意要走,蕭某自然不會強留。」
心裡掠過一抹痛楚,我自嘲地開口:「在先生面前,我從來沒把自己當做公主。況且,現在的我說得好聽一點,是個亡國公主;說得難聽一點,是個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紅顏禍水、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先生以為,這樣的我出谷后,有活的機會嗎?」
蕭逸清寂的眸光掠過我,若有所思地落在窗外的山林深處。
想起嘉慶王所做的一切,我的心被仇恨與憤怒壓得喘不過氣來,蕭逸此刻的沉默,令我原本脆弱的心更加受傷。
「莫非,先生也認為我是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應該回去受到世人的懲罰?」見他靜默不語,我艱難地開口。
蕭逸眉宇微微顫動,清絕的眸光停駐在我臉上,淡淡開口:「公主只是那個至高無上的權力與榮華富貴的邪惡戰爭軸心中的一個替罪羊。如果你回去,只會自投羅網,淹沒在百姓憤怒的浪潮中。」
他的話再次令我淚如泉湧。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他認為我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蕭某相信,如果公主不逃婚,如今的你或許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他的話很無情,卻很有理。
我微微一嘆:「容我好好想想,想想我到底該怎麼做。」
蕭逸清絕的眸光中暗藏一絲憫柔:「逝者已逝,希望公主節哀順變。」
想起父皇和母后,想起皇兄,我的淚,再次無聲地湧出。
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母后;對不起,皇兄,現在的我不能來陪你們。請你們相信,終有一天,花期會帶著深深的懺悔來到向你們謝罪,告慰你們的靈魂。
「落難病婦跪求醫俠救病婦及腹中幼子一命……」谷外,傳來一個女人悲戚無力的聲音。
蕭逸在隱翠谷入口處布上了石陣,普通人是無法進入的,病人只得在石陣外自報家門,若蕭逸肯為其治病,便會在谷內解除石陣。待病人入內后,再重新布上石陣。
那聲音令給我消極的心理帶來了一絲溫暖,我急道:「先生,來者可能是我的故人,煩請先生慈悲為懷,救她一命。」
蕭逸深深地凝視著我,沉默片刻,隨即拿出玉簫吹了起來。
一會兒,就聽得谷外人感激道:「病婦跪謝先生醫者仁心。」
半盞茶的工夫,一個衣衫凌亂、大腹便便的婦人憔悴不堪地出現在面前。
看見來者,我心如刀絞,連忙走下病榻,淚如雨下地喊道:「嫂嫂!」
司徒明慧失神的眼睛瞪著我,嘴唇顫抖,無力地抬了抬手,淚流滿面地喊了一聲:「妹妹……是你……」
話未落,淚先留。
「嫂嫂,你打我吧,罵我吧……」想起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我跪在她面前。
司徒明慧只是獃獃地看著我,獃獃地搖頭,獃獃地流淚,撲通一下子倒在地上。
「嫂嫂,嫂嫂……」我悲愴喊道,她卻躺在地上淚流不止,一動不動。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嫂子,她千萬不能出意外……」我抬眸看著蕭逸,哭道。
蕭逸臉色凝重地給司徒明慧號了脈,淡淡開口:「她一路擔驚受怕,又疲憊不堪沒吃東西,見到你一時激動昏迷過去了。別擔心,我先給她將服用一些增強體力的葯,她自會醒來。」
我那顆懸著的心,這才稍微鬆懈。
一整日,我片刻不離地守在司徒明慧身旁,不停在心裡默念道:「嫂嫂,花期求求你,千萬別出事,一定要醒來……」
「殿下,明慧不能走……明慧要與你……同生共死……」昏迷中的司徒明慧柳眉輕蹙,斷斷續續地發出夢囈聲。
「殿下……殿下……」聲音哀慟無力,似在哭泣。
「殿下,讓明慧陪著你……」聲音中夾雜著絕望,痛徹心扉。
「不……不要啊……殿下,你讓我們母子情何以堪……」聲音凄厲無助,令人感同身受。
司徒明慧悲傷的夢囈,一遍一遍凌遲著我破碎的心。
4
夜幕降臨時,司徒明慧終於睜開了無神的雙眼,憔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看著昔日那個光彩照人、氣質脫俗的太子妃變成憔悴不堪的病婦,我心如刀割。
「嫂嫂,你安心養病,蕭先生一定會保你母子平安。」我婉言勸道,盡量不觸及彼此的傷心事。
司徒明慧憂傷的目光越過我,感激地投向一旁的蕭逸:「司徒明慧謝醫俠救命之恩。」
我將一盤無名果端到她一旁的矮几上:「嫂嫂一路風塵僕僕,擔驚受怕,一定餓壞了,你先吃點東西,別餓著肚子里的寶寶了。」
或許是「寶寶」二字觸動了司徒明慧內心的某一處柔軟,只見她遲疑片刻后,拿了一個無名果吃起來。
見她吃東西,我揪著的心這才略微放鬆。
或許實在太餓,或許無名果的味道實在鮮美,司徒明慧一口氣將盤中的無名果吃得乾乾淨淨。
「嫂嫂,在大家眼裡,我知道自己是罪人,也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你儘管問,花期一定知無不言,不敢有半句虛言。」我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司徒明慧苦澀地搖頭:「花期,實不相瞞,戰爭一開始我的確恨過你。可是隨著事情的演變,我才逐漸明白,即使當初的你不逃婚,歐陽慶那老賊依然會發動這場血雨腥風的篡位政變。你只不過是這場戰爭中一個無辜的犧牲品。」
司徒明慧的話令我的心一暖,原來,她也相信我是無辜的。
「只是,讓我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會逃婚,又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司徒明慧疑惑的目光投向我和蕭逸。
我苦澀地搖頭,隨即將逃婚前後所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司徒明慧沉默良久,恨恨道:「妹妹,你可知道,從一開始你就落入了歐陽慶那老賊設下的陷阱里?」
儘管有所預料,我依然一驚:「嫂嫂何出此言?」
司徒明慧戒備地看了看蕭逸。
我會意道:「嫂嫂放心,蕭先生是自己人。」
司徒明慧這才問:「妹妹怎麼以為父皇選中的駙馬是益國太子?」
我嘆道:「是我的貼身宮女春分和半夏親自說的,嫂嫂為何這麼問?」
司徒明慧咬牙道:「沒想到,連妹妹身邊的宮女都是老賊那邊的人!難怪我們會輸得如此慘……」
我大吃一驚:「嫂嫂何出此言?春分與半夏怎麼會是歐陽慶派到我身邊的姦細?她們一個是母后在街上撿來的,一個是從小伺候我長大的!怎麼會?」
司徒明慧表情凝重:「妹妹可知父皇為你選定的駙馬是誰嗎?」
我有些怔然:「聽嫂嫂的語氣,難道不是莫爾特?可半夏明明說……」
「當然不是莫爾特!」司徒明慧打斷我的話,「父皇遲遲不下旨公布駙馬是誰,就是為了避免烽煙再起。他讓三位求婚王子在北苑等候消息是個權宜之計,目的是讓你順利嫁到大周。而父皇早就暗中差人到了大周,讓大周準備大婚事宜,同時希望大周在啟國與陳國挑釁晉國時起兵援助我們!更重要的是,這些年大周兵強馬壯,國泰民安,一旦晉國宣布與大周聯姻,莫爾特即使想聯盟啟國與陳國聯合對抗晉國,啟國與陳國考慮到大周的實力也不敢輕易冒險。況且,雖然益國被稱為沙漠之國,益國軍隊被稱作沙漠之鷹,要想領兵征戰我晉國,也必須長途跋涉穿過沙漠,對於懂得領兵作戰的莫爾特來說,長途征戰無疑是兵家大忌!」
原來,父皇遲遲不詔告天下駙馬身份,是有著更為周密的部署!而我,我這個自認為天下最倒霉、最委屈的豬頭公主,卻輕而易舉地毀掉了他的一切部署!因為我的逃婚,導致莫爾特的盟國啟國大兵壓境攻陷我國三座城池,原本是歡天喜地迎娶我的大周國,卻因我愚蠢的背棄而不再出兵援助,從而進一步導致一系列的悲劇發生!說到底,我依然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罪人!
我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著:「嫂嫂的意思是說……父皇為我選定的駙馬是……大周國的二皇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蕭逸身體微微一晃。
司徒明慧點頭:「父皇和母后一致認為,三位求婚的皇子中,大周國的二皇子與你是天作之合,此人不僅一表人才天生貴胄,思維縝密,談吐文雅,還是個真君子。更重要的是,他對治國之道有其獨特的見解,是駙馬的不二人選!」
我的淚,再一次像河流一樣奔騰不息。
原來,父皇並沒食言,他真的為我選了一位好駙馬。可我卻聽信讒言私自逃婚,從而導致了戰爭的爆發,導致父皇崩殂,家破國亡,導致三位皇兄被殺!說到底,我才是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
沒錯,我是罪人!
「可是沒有任何人告訴我,父皇最終的決定……」淚如泉湧的我忍不住哀號起來。
司徒明慧意外地看著我:「這就怪了,那父皇為何稱你與大周二皇子情投意合呢?他說你們在北苑外的百花園裡玩得很開心,還說二皇子對你一見傾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腦子裡亂糟糟的:「哪有什麼二皇子啊?我聽說父皇選了莫爾特做駙馬後十分傷心,一不小心就去了北苑,後來遇到了『獨孤浪子』慕秋白……」
司徒明慧不停嘆氣:「妹妹,難道你忘了,大周的皇帝就姓慕?你遇到的慕公子就是大周國的二皇子!因為他劍術卓絕,又喜歡獨來獨往,江湖人稱『獨孤浪子』!」
我的腦子一陣嗡嗡作響,淚流滿面看著她:「嫂嫂……你說什麼?……慕秋白……是誰?」
「沒錯,慕秋白就是大周二皇子,雅號『獨孤浪子』!」一直沉默的蕭逸道,「蕭某曾與此人交過手,的確不凡。」
那一刻,我多想仰天長嘯,失聲痛哭!老天爺,你為何跟我開了天大的一個玩笑?你知不知道,這個玩笑害死了多少人?這真是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啊!
「後來,我們在大婚前一天得知妹妹失蹤,整個皇宮頓時亂了套……」司徒明慧說起了那段不為我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