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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狼奇緣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


  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愴。


  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1

  二人片刻不得停歇,半日後,順著馬蹄來到了距上京兩百餘里的洛奉鎮。


  看著熙來攘往的街上,慕秋白心裡升起一線希望。


  但願公主是一時貪玩,留戀宮外美景,才與大家玩了這一出失蹤遊戲!

  心裡這麼想著,他卻絲毫不敢大意。


  「主子,小的知道公主去哪裡了!」衛安子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指著前面的「來者是客」的客棧道,「公主去了那家客棧!」


  慕秋白之所以將衛安子一直帶在身旁,是因為他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本領,就是他的嗅覺堪比獵犬,異常靈敏,且從未失誤。無論是誰,凡是在空氣中留下了氣息,只要不超過二十四個時辰,衛安子都能根據這一氣息尋到此人的去向。


  兩人隨即來到那家「來者是客」的客棧。


  「兩位客官,請問住店還是用膳?」見兩位公子翩翩到來,小二連忙笑臉相迎。


  慕秋白遞給小二一錠銀子:「找人。」


  小二連忙彎腰道:「兩位裡面請,您們想找多久找多久!」


  兩人不語,直徑上了樓,直奔公主住過的桂月軒。


  客房裡,空蕩蕩的,被子凌亂,包裹散落。


  慕秋白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包裹,裡面除了兩套男裝,別無他物。


  貪玩的公主居然故伎重演,女扮男裝逃了出來!想起兩月前在牡丹閣的情景,慕秋白一時哭笑不得。可一見凌亂的屋子,他的心又一陣驚怕。


  「客官,找到您們要找的人了嗎?」小二在門外問。


  衛安子一把將小二拎進屋內。


  「哎喲,爺,您輕點……」小二痛得直叫喚。


  「老實交代,這屋內的客人哪裡去了?」衛安子冷冷地問。


  小二揉了揉被拎痛的肩膀,唯唯諾諾地開了口:「這屋裡的客官是昨日一早住下的,他們要了兩間上房,要了一桌酒菜和兩桶熱水沐浴。小的估計兩位客官趕路太辛苦,用膳后便沒見他們再出來過。」


  「他們一行幾人?」慕秋白皺眉問。


  小二道:「兩人,都是文弱書生,模樣生得俊俏。對了,他們是騎馬來的!」


  「夜裡可曾聽見動靜?」慕秋白問。


  小二搖頭:「小的睡得沉,不曾聽見動靜。」


  「主子,他們的馬就在後院馬廄里。」衛安子鼻翼動了兩下,開口道。


  「沒錯,兩位客官的馬就在後院的馬廄里。」小二不敢說謊。


  「下去吧,切記不可張聲。」慕秋白寒面道。


  小二看了一眼冷麵的衛安子,迅速離開。


  「主子,屋子裡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一種出自江湖上的迷藥,屋子裡出現了三個人的氣味,兩個女子、一個男子。」衛安子道。


  慕秋白濃眉一顫,咬牙道:「追!」


  兩人從馬廄牽過馬,沿著三人的蹤跡追去。


  一個時辰后,兩人來到洛奉鎮後面的深山中,並根據三人的氣味找到一間木屋。


  木屋裡空蕩蕩的,裡面的木床一片狼藉,空氣中瀰漫著奇怪的異味。


  「情迷離!主子,是彩蝶公子的情迷離!」衛安子驚呼道。


  江湖人都知道,情迷離是奇毒的春藥,解毒方式更為殘酷。卑鄙的彩蝶公子若將此毒用於公主身上,後果將不堪設想!


  慕秋白的臉頓時冷如寒冰,漆黑的雙眸晦暗如夜。


  一個不爭的事實告訴他,公主已經落入彩蝶公子之手。此惡魔上次在上京就差點輕薄了公主,這次公主身中奇毒,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恐怕難脫魔掌……「公主……」


  慕秋白頓覺氣血上涌,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衛安子見狀嚇了一跳,兩忙將慕秋白扶到床上。


  慕秋白臉色蒼白,痛苦地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公主被欺凌的情景。


  衛安子努力呼吸著,眉峰微鎖,似乎在辨別著什麼。


  「主子,屋子裡還有一個人的氣味,那是一種與彩蝶公子截然相反的氣味,此人帶著一身正氣……」衛安子輕聲道。


  慕秋白驀地睜開雙眼,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燃起一線希望:「你確信沒弄錯?你的狗鼻子到底管用不?」


  衛安子深深地呼吸,肯定點頭:「沒錯,是一個正人君子的氣味,冷清、優雅,透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慕秋白一躍而起:「這麼說,公主有可能轉危為安!快,帶我去找他們!」


  衛安子擔憂地看著他嘴角的血絲:「主子,您……行嗎?」


  慕秋白推了他一把:「少廢話,帶路!」


  「哦……」衛安子看了他一眼,不安地走在前面。


  「這裡的氣味很重,他們應該來到了這裡。」片刻后,衛安子帶著慕秋白來到了一處懸崖旁。


  看著下面的萬丈深淵,慕秋白一時有些暈眩。


  「你在搞什麼鬼?」慕秋白吼道,「他們怎麼可能來了這裡?」


  衛安子一臉肯定:「絕對沒錯,他們來了這裡。公主的氣味最後從這裡消失的。彩蝶公子受傷了,那位君子的氣味也從這裡消失了。」


  看著下面的萬丈深淵,慕秋白心裡一陣空虛,好久,他才聽見自己空茫的聲音回蕩在四周:「你的意思是,公主……跳崖了?」


  此言一出,慕秋白只覺得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倒在懸崖旁。


  冷風襲來,樹木在山林間發出陣陣的呼呼聲,宛若他內心深處哀慟的嗚咽。


  那一刻,慕秋白彷彿看見瑞玉公主墜崖時的情景,雙臂張開,衣袂翻飛,長發飄揚,臉上帶著令人絕望的美……心裡猛然一痛,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身體里痛苦地剝離……衛安子一把抱住目光獃滯的慕秋白:「主子,安子求求您,別這樣……」


  「不,公主不會輕生的,她那麼熱愛生活、熱愛生命,她是不會輕易結束自己生命的!我要去找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慕秋白怒吼著,一把甩開衛安子,不顧一切地躍下山崖!


  「花期,我來了,等我……」身體急劇下墜時,慕秋白絕世風華的臉上露出驚艷的笑容。


  看著慕秋白如一隻張開翅膀的仙鶴飛向不見底的深淵,衛安子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懸崖上,一隻手僵硬地停留在虛空中……2

  兩天後的夜晚,手持火把的衛安子終於在山谷中找到了昏迷中的慕秋白。


  他是根據山林中凄厲的狼嚎聲找到慕秋白的。


  當時,兩匹通體雪白的狼雙眼發著綠光在距慕秋白幾步之遙處站著,不停對著天空嗥叫,聲音十分凄厲。


  慕秋白面容憔悴地躺在谷底,衣衫破爛,嘴唇乾裂。


  衛安子手中的火把無疑令兩匹狼受到了驚嚇。


  衛安子也嚇得不輕,萬一他晚來一步,主子豈不被兩匹餓狼填了肚子?

  這麼想著,全身汗毛頓時根根豎立。


  衛安子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頭,向慕秋白身旁的一匹狼扔去!


  兩匹狼一見,狼嗥叫著,從兩個方向他發起攻擊。


  衛安子一聲長嘯,長劍在握,躲過迎面撲來的母狼,準確地刺向那頭從背後攻擊自己的公狼。


  公狼的一條腿受傷了,鮮血染紅了潔白的狼毛,顯得觸目驚心,然而公狼依然張牙舞爪,企圖再次進攻。


  一旁的母狼見狀,哀哀地嗥叫著。


  凄厲的叫聲在山谷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一人兩狼在黑暗中對峙。


  對峙中,母狼緩緩走向受傷的公狼旁,仔細舔著公狼腿上的傷口,發出一陣嗚咽,似在為公狼擔心。公狼則舔舔母狼的臉,似在安慰母狼別擔心。


  衛安子心裡掠過一絲奇怪的感覺。


  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被兩匹狼的真情所感動。可當他看見那兩雙閃著綠光的狼眸時,渾身再次緊繃,一手握劍,一手舉著火把,緊緊守護在主人身旁。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轉移了衛安子的視線。


  「主子,你醒了?」衛安子興奮道。


  慕秋白雙手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你怎麼也下來了?傻啊?」慕秋白聲音沙啞。


  衛安子心裡一喜,主子能說話,證明他已經沒事了。


  「主子,別動,有狼……」衛安子輕聲道。


  「狼?在哪裡?」慕秋白蹙眉問。


  「在那裡!它們剛才想吃你……」衛安子指著前方的狼道。


  慕秋白將目光投向兩匹白狼,微微一嘆:「你誤會了,它們是不會吃我的。」


  衛安子一臉疑惑:「剛才它們明明在你身旁嗥叫,難道不是想吃你?」


  慕秋白一招手,兩匹雙眼閃著綠光的白狼頓時像溫順的小貓,匍匐來到他身旁。


  「它們是守護我的。如果不是它們,你恐怕找不到我。」慕秋白溫柔地撫摸著狼腦袋,輕聲道。


  衛安子不解地看著主子與狼和睦共處,驚詫不已:「這麼說,是小的誤會它們了?它們剛才不是想吃你,只是在保護你?」


  慕秋白微微頷首:「這種狼叫雪狼,是狼中之王。我出生不久,母妃便過世了。父皇遍尋奶娘喂我吃,我卻閉口不吃。後來有一天,皇宮門口來了一匹渾身雪白、處於哺乳期的母狼,父皇聽說后,命人將母狼帶回宮中,每日取狼奶喂我,我方才活下。因我是吃狼奶長大的,我的血液里有著狼群特有的氣息,狼是不會吃我的。」


  跟隨慕秋白之前,衛安子曾聽人說大周二皇子是吃狼奶長大的,當時他還不以為然。此刻聽慕秋白親自說起,依然驚訝不已。


  衛安子點頭道:「小的懂了。」


  隨即,他向兩匹狼深深鞠了一躬:「兩位,衛安子剛才得罪了。如若不記仇,就讓我為你敷藥吧!」


  公狼配合地伸出那隻受傷的腿,讓衛安子給傷口上了葯。


  慕秋白從口中吐出一塊閃著綠光的東西:「瞧,這就是傳說中的狼寶。它們擔心我死掉,便把最珍貴的狼寶放在我口中,以延續我的生命。」


  那是一塊全身通透、閃著綠光的寶石,狼寶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山谷。


  慕秋白撫摸著那匹目光溫和的母狼,心裡湧起一陣感激:「你就是當年喂我吃奶的狼媽媽吧?謝謝你救我性命……」


  母狼的眼中頓時溢出兩行淚水。


  衛安子見狀,感慨不已。


  誰說狼的世界殘酷無情?狼的心中也有真情啊!


  誰說人狼勢不兩立?人狼之間也能相處和平!

  兩人兩狼在谷底迎來了初升的太陽。


  雖然慕秋白當時那一跳是帶著求死的決心,可他畢竟是習武之身,身體墜落過程中受到風力的阻擋,加之墜下時又被一棵大樹掛了一下衣衫,減輕了緩衝力度,以至於落入谷中時,全身只是擦破點皮。


  衛安子見主子雙唇乾裂、容顏憔悴,連忙在山林間砍下一根竹子,做成一個盛水的長盅,打來泉水,喂慕秋白喝下。


  喝了一半,慕秋白將水送到兩匹狼面前。兩匹狼相互推諉著,母狼最後在聽了慕秋白那句「還是狼媽媽先喝」的話后喝了水,公狼則喝完了剩下的水。


  看著主子與狼友愛相處,衛安子的心一陣感動。


  「你看見花期了嗎?」慕秋白忽然問。


  衛安子搖頭:「小的從山下一路行來,走了兩天才來到谷底,除了這個,什麼也沒發現。」


  衛安子從腰間取下一個葫蘆絲。


  慕秋白心裡一陣痙攣,伸手奪過葫蘆絲。


  不錯,這是初遇時他送給公主的葫蘆絲。


  心中一陣苦澀,當時不假思索將最珍愛的葫蘆絲送給公主,他其實是把它作為定情物送給了心儀的少女。


  如今這個葫蘆絲在公主墜崖的谷底發現,是否意味著他們之間的緣分就此割斷?


  閉上眼,腦子裡全是瑞玉公主的身影。


  公主,你到底去了哪裡?


  3

  由於兩天沒吃東西,兩人餓得有氣無力。


  好在兩匹雪狼在此刻發揮了作為狼在山林間特有的生存之道——捕食活食!

  短短半個時辰,兩匹狼就叼來三隻野兔、兩隻山雞、一隻小野豬。


  慕秋白將三隻野兔和那隻小野豬遞給兩匹狼:「這是你們的,吃吧!」


  隨即,將兩隻山雞遞給衛安子:「去遠一點,烤著吃。」


  慕秋白的意思很明顯,狼怕火,讓衛安子拿遠一點烤山雞。


  那一刻,不善言辭的衛安子心裡湧起一陣感動。主子身為皇子,不僅心地善良,還懂得知恩圖報,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只是,只是他年紀尚輕,有點意氣用事,又是一個多情種子。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一件事,往往會不達目的不罷休,不撞南牆不回頭,不知道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好是壞。當然啦,人無完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主子也許會成為一個雷厲風行、有膽有識、果敢冷靜的男人!相信那時的他無論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還是在風雲莫測的政治舞台上,都會成為一個令世人仰望的巨人!

  衛安子拿著山雞,默默來到山谷一個避風口,拔掉雞毛,找來一些枯枝,用火絨取了火,待枯枝燃起,架上山雞烤了起來。


  一會兒,芳香撲鼻,陣陣香味迅速瀰漫在空氣中。


  慕秋白的肚子咕咕叫喚起來。


  「還沒烤好嗎?」慕秋白有點迫不及待了。


  「主子,稍等一下,很快就好。」衛安子道。


  「我這裡有鹽巴等作料,拿去撒上!」慕秋白取出身上的錦囊拋過去。


  衛安子心裡一喜,樂顛顛地接過錦囊,將裡面的作料撒了一些在山雞上。


  一會兒,兩隻黃橙橙的烤雞放在面前。


  慕秋白將其中一隻遞給衛安子:「吃。」


  衛安子接過烤雞,默默地吃起來。


  吃著烤雞的衛安子腦子裡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主子,公主不會被野獸吃了吧?」衛安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慕秋白怒叱:「一隻山雞都堵不住你的嘴嗎?」


  衛安子嚇得縮了縮舌頭:「小的是說……」


  慕秋白皺眉:「哪來那麼多廢話?」


  衛安子只得將下面的話連同烤雞一起咽下肚子。


  慕秋白眉峰微鎖,他剛才雖然嘴硬,心裡卻沒底。畢竟,公主不會武功,萬一真如衛安子所言……他不敢想下去了。


  吃飽喝足后的兩匹狼安靜地趴在慕秋白身旁,十分滿足。


  那一刻,衛安子發現玉樹臨風的主子與兩匹雪白無瑕的白狼在一起竟然和諧得像一幅令人驚嘆的畫。


  一旁的母狼忽然發出一聲低嗥。


  慕秋白眼睛一亮,如今兩天過去了,衛安子的鼻子即便再靈敏,也無法辨別公主的去向。要想通過衛安子的鼻子找到公主,無疑是大海撈針。都說狼的嗅覺格外靈敏,如果讓兩匹狼幫忙尋找公主,一定比自己漫無目地滿世界瞎找來得快些吧!


  想到此,他的心裡升起一線希望。


  「狼媽媽,秋白請你們幫個忙,好嗎?」慕秋白撫摸著母狼的頭,輕聲道。


  母狼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溫柔地舔著他的手指。


  慕秋白拿出公主在蓮花山上落下的錦囊讓兩匹狼嗅了嗅,又讓它們仔細嗅了嗅葫蘆絲上的味道。


  「記住這個氣味,如果找到身上有此氣味的女孩,請你們一定替我好好保護她!」慕秋白柔聲道。


  兩匹狼聽明白了他的話,紛紛站立起來。


  「這是你們的狼寶,還是你們拿著吧,或許公主用得上。」慕秋白將狼寶還給母狼。


  母狼的眼中露出母親般的柔情,用兩隻前腿溫柔地抱著他不肯放鬆。


  「秋白替公主謝謝你們!」慕秋白長身玉立,對著兩匹狼深深鞠了一躬。


  兩匹狼發出一陣不舍的嗥叫,舔舔他的手指后,隨即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目送兩匹狼消失在山林間,衛安子驚訝不已。


  「公子,你認為它們能找到公主嗎?」衛安子忍不住問。


  慕秋白一臉篤定:「會的,只要公主還活著,它們就一定能找到她。」


  衛安子雖然有些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慕秋白眸光平寂:「安子,我忽然想明白了。公主若是執意悔婚,我是不會勉強的。畢竟,兩情相悅的感情才長久,我又何必糾纏不休、傷神傷心呢?」


  慕秋白的變化令衛安子有些不安,主子是個重情之人,他不會因此想不開吧?

  「放心,我沒事。」慕秋白平淡開口,「我不知道公主為何逃婚,可我能感覺到她不喜歡這樁婚姻,或許,她不喜歡我?」


  慕秋白俊逸的臉上掠過一絲無奈,眼眸深處,暗藏著一絲寂寥。


  衛安子看著追隨多年的主子,此刻的他彷彿一夜之間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風華絕代的臉上多了幾分滄桑,眉宇間蘊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淡定與從容。那個曾經一劍追風、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已經一去不返了。


  每個人都會長大,只是成長的代價不同而已。


  慕秋白深深地凝視著這片埋藏了那段刻骨深情的山谷,挪開目光淡然開口:「走吧。」


  言畢,施展輕功,如一隻展翅的大鳥,飛逝而去。


  拋在身後的,除了那段永世難忘的情感,還有蝕骨的痛楚。


  公主,如果再來一次,如果遇見的那個人依然是你,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自己的心走,哪怕再一次傷痕纍纍被你拋棄,我也毫無怨言。


  公主,你相信嗎?

  如果再來一次,你又會做怎樣的選擇?

  4

  一路上,慕秋白除了趕路,就是沉默。


  回到晉國皇宮北苑,這才發現北苑熱鬧得有點詭異。


  啟國王子與陳國及益國使者面容複雜地立於院中。


  「發生何事了?」慕秋白問。


  「秋白兄不知道嗎?瑞玉公主跟著彩蝶公子私奔了……嘖嘖嘖,晉國皇帝簡直不把各國王子當回事嘛!」陳國使者詭異地笑道。


  慕秋白唇角掠起一個涼薄的弧度:「有這等事?」


  啟國王子不停搖頭,瘦削的臉上是受到奇恥大辱般的憤然:「晉國欺人太甚,不像話,實在不像話!慕兄,難道你不認為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向晉國討個公道嗎?」


  「沒錯,既然晉國不仁,我們就不義!」陳國使者附和。


  慕秋白寒面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秋白兄,此事整個上京都傳開了,那位傾國傾城的瑞玉公主實際上就是一個假正經,她早就與彩蝶公子勾結在一起,幹些猥瑣勾當!公主本來昨日就該出嫁的,不料卻趁機逃婚了,現在人家正與彩蝶公子雙宿雙飛享受魚水之歡呢!那還與我等何干!走吧,各自回國啰!」啟國王子一副興緻索然的樣子。


  那一刻,慕秋白深深地感到人言可畏的無奈,俊逸的臉綳得緊緊的,從牙縫中蹦出四個字:「無稽之談!」


  大家不約而同地開口:「整個上京都在傳此事,難道還有假?剛才我們還聽見幾個小宮女也在說公主逃婚的事呢……」


  「聽說公主原來許配給了秋白兄,不知是真是假?幸好公主跑了,否則,你這頂綠帽子就戴定了!」益國使者意味深長地看著慕秋白,那神情,似乎抓住慕秋白什麼把柄似的。


  慕秋白冷麵反擊:「秋白倒是聽說駙馬爺原來是沙漠之鷹呢!」


  益國使者搖頭不語。


  面前的這些嘴臉,令慕秋白心裡掠過一陣痛楚。


  看來,不管公主因何「逃婚」,如今的她都成了晉國的一個笑話。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不!這一定是個陰謀,一個針對公主的巨大陰謀!


  佳蓉郡主及笄之禮時,彩蝶公子不是就想侮辱公主嗎?

  可是,陰謀源頭究竟從何而來?誰才是操控陰謀的邪惡軸心呢?


  慕秋白眉峰深鎖,拳頭緊握,他一定要找到那個邪惡軸心的來源,還公主一個清白!

  「主子……」


  一會兒,衛安子在慕秋白耳畔低語幾句。


  慕秋白聞言,隨即回房。


  「啟國大軍向晉國挺進?確信沒錯?」慕秋白若有所思地看著衛安子。


  「沒錯,據稱瑞帝已知此事,可嘉慶王不主張迎戰。小的看,這事有點邪。」


  嘉慶王?

  莫非嘉慶王就是那個藏在暗自的幕後黑手,莫非他那張看似溫厚的面容下實則藏著一顆狠絕的心?莫非他才是那個藏得最深的罪惡源頭?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嘉慶王到底想幹什麼?

  想到公主參加佳蓉郡主及笄之禮后,在回宮途中差點被彩蝶公子侮辱一事,慕秋白俊逸的臉上掠過一絲冷酷。嘉慶王,我發誓,不管幕後黑手是誰,我一定讓他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權高位重的王爺,還是手握重兵的將軍,公主所受的委屈,本皇子會十倍百倍地討還!


  但是,目前最要緊的是堵住那些人的嘴,該想個什麼法子才好呢?


  鳳儀宮。


  高貴典雅的皇后一改昔日風華,面容憔悴,黯然神傷。


  院中,春分和半夏正跪在地上受罰。


  乾清宮,一襲明黃龍袍的瑞帝面容沉寂,濃眉深鎖。


  從昨日起,就不斷有大臣上摺子,啟奏公主逃婚的事。


  大臣們都稱聽到公主與彩蝶公子私奔的傳聞,希望皇上澄清事實,儘快讓公主回宮完婚,以消除不良影響。


  瑞帝龍顏大怒,將奏摺一一扔進爐火。


  此舉無疑令大臣們更加心寒。


  面對謠言,縱然是尊貴的天子,也感到深深的無奈。


  更令他無奈的是,邊境傳來消息,啟國大軍壓境,蠢蠢欲動。


  今日早朝,瑞帝與大臣們商議如何迎戰啟國,嘉慶王卻不溫不火,反應平淡,以各種理由拒絕出兵。


  那一刻,瑞帝甚是光火,卻沒有當眾發作。


  退朝後,瑞帝將司徒宰相和太子留下,商議對策。


  司徒宰相主張迎戰,卻因手無兵權無可奈何。


  瑞帝面容沉寂:「是朕掉以輕心了,養虎為患啊!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嘉慶王意圖謀反?」


  司徒宰相頷首道:「老臣早就料到了,只是沒想到他會在公主的婚事上做文章,嘉慶王真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啊!」


  太子急道:「父皇,千萬不能讓嘉慶王的陰謀得逞,讓兒臣親自領兵迎戰吧!」


  瑞帝一臉沉寂,吩咐司徒宰相和太子如此這般后,司徒宰相匆忙告辭。


  想起公主,那個不辭而別的女兒,瑞帝心裡一陣難過:「澈兒,你相信那些傳言嗎?」


  太子搖頭道:「父皇,不要輕信那些謠言。花期是公主,怎會與人人憎惡的魔鬼在一起?一定是有人故意藉此製造事端,讓皇室蒙羞的同時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瑞帝一臉震怒:「早朝時你也看見了,大臣們出現了一邊倒的趨勢,全都跟嘉慶王穿一條褲子!一個個口口聲聲要讓朕澄清公主逃婚事宜,他們把朕當什麼了?」


  太子連忙安慰:「父皇休急!關鍵時刻,我們不能亂了陣腳啊!兒臣相信花期是一時貪玩出宮了,現在的關鍵是如何阻止啟國進攻。對了,啟國王子不是在晉國嗎?只要把他留下作為人質,啟國定不敢輕舉妄動!」


  瑞帝的心慢慢平復,太子說得不錯,只要軟禁了啟國王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啟稟皇上,北苑管事劉英有要事啟稟。」李公公在門口輕聲道。


  瑞帝一抬手:「讓他進來!」


  「奴才劉英叩見皇上。」太監劉英臉色蒼白地單膝跪地。


  「劉英,你來得正好,你且馬上安排人手將啟國王子留與北苑,不得有誤!」瑞帝吩咐。


  「皇上,奴才正是為啟國王子而來。」劉英身體有些哆嗦。


  瑞帝濃眉一揚:「講!」


  劉英埋頭看著地上:「剛才伺候王子的奴才發現,啟國王子暴斃於屋內,啟國使者哭泣不已,奴才不敢怠慢,這才冒昧來此稟告……」


  「什麼?」瑞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驟變,「啟國王子,死了?」


  啟國王子一死,兩國之戰必將一觸即發!

  太子臉色陰沉:「父皇,一定是有人故意殺害王子,之後嫁禍我們!」


  瑞帝的臉色慢慢恢復平靜,他看著地上的劉英道:「你且先回北苑,朕會安排人送王子回國。」


  劉英走後,太子小心翼翼地問瑞帝:「父皇,接下來該怎麼辦?」


  瑞帝沉吟片刻,從宮牆的暗格中取出一個盒子,又從盒子中取出一件東西。


  「這是朕最後的家底了,澈兒,一定保管好。即便我們這次輸了,只要有這件家底,依然可以翻本!」瑞帝十分淡定。


  「父皇!」太子神情複雜,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擔憂。


  「這是父皇為你們留的最後一條後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前往這裡。」瑞帝平靜得像在交代後事。


  太子慎重點頭:「父皇,兒臣記住了。」


  「澈兒,希望你要有思想準備。父皇尋思著,嘉慶王已經迫不及待了。」瑞帝沉聲道。


  父子倆相互安慰一番后,太子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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