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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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恩和格雷羅根他倆沿著墓地的牆壁走了一圈,直到他們找到了一個很方便翻越並且足夠黑暗的地方。白恩確保自己攜帶的提燈牢牢地係在劍帶上的夾子上,然後跳了起來,抓住一根牆壁上的一根金屬刺,用它作為杠杆把自己拉到牆頂。他對自己說,這些長釘也許終究隻是裝飾品,沒有別的用途。
月亮破雲而出,他發現自己正望著墓地。在銀光下,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霧正在升起。墓地裏隱約可見墓碑,就像從陰沉沉的大海裏升起的島嶼。樹像巨大的食人魔一樣傾斜著,舉起分枝的手臂向黑暗之神致敬。在遠處的某個地方,一個守夜人的燈籠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然後消失了,也許是因為拿燈的人回到了守夜人的房子裏,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更陰暗的原因,白恩希望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裏仍然寂靜無聲。他不知道他額頭上是汗水還是霧氣。
一想到這樣的冒險對他的感冒毫無幫助,他就感到一陣難受,這種不協調的感覺使他想笑。當格雷羅根巨斧的彎曲倒鉤角掛在他身邊石頭上的時候,他嚇了一跳,而格雷羅根用它把自己拉上了牆。白恩心想,這個矮人想變得敏捷的時候——尤其是當他頭腦清醒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出奇的敏捷。
“讓我們繼續吧,”矮人咕噥著,然後他們就翻進了寂靜的墓地。
他們周圍都是墓碑。有些是倒著的,白恩不確定它原本就是這個樣子還是因為年代而倒塌。其他的則長滿了雜草和黑玫瑰叢。在朦朧的月光下,幾乎能看見墓碑上麵刻著字的碑文。墳墓排成長行,就像死人的街道。有些地方,老而多節的樹木給它們蒙上了陰影。薄霧四處飄散,有時濃得連視線都模糊了。空氣中彌漫著黑玫瑰的香味。白天,莫爾花園可能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但到了晚上,白恩發現自己的思緒很快就轉到了鬼怪身上。
他很容易想象出無數的屍體在地下腐爛,蟲子在腐肉裏鑽洞,還有屍體空洞的眼窩。從那裏起,白恩的想象力就有了一個短暫的飛躍,想象那些屍體從地下冒出來,骨瘦嶙峋的手向上伸過泥土,就像溺水的人的手指從海中冒出來一樣。
白恩不確定這個想法是否與他曾經在比爾巴利城外的海中落水有關,但他試圖把這些想法從腦子裏趕出去,但是很難。他曾見過更奇怪的事情發生,在他與被流放的馮-赫爾德家族穿越邊境那些空曠土地的旅途中,他也曾在邊境山區上遇到過那些行走的死屍。他知道,古老的黑魔法能夠使死人產生一種虛假的生命,變成一種邪惡的生物,使他們對活人的血肉產生可怕的渴望。
白恩對死亡並不感到恐懼,對於能行走的死人也是,但他對於這些事情背後關於靈魂的東西感到恐懼。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存在,那麽死後的靈魂去了哪裏?如果一個人可以掌控靈魂,是否能的便能讓一個人複活?他看過太多的書籍,從未有一本書明確證明過有任何一個人真正地複活過,即使是神祇也不曾複活過他們最虔誠的信徒。
白恩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試著告訴自己,這是聖地,是歸莫爾所有的土地,而死亡之神守護著他的子民,使他們免遭如此可怕的災難。但這是一個奇怪的時代,他曾聽到一些可怕的謠言,隨著邪惡力量的增強,舊神的力量正在減弱。他試著告訴自己,也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遙遠的地方,比如南方大陸或是極北之地,那裏是一片邪惡混亂的荒原,但這是海德堡,馬爾努斯帝國控製的主要區域,人類文明的核心。但他的一部分小聲說,這裏也有邪惡,所有人類的土地都已經腐爛到了骨子裏。
為了讓自己安心,他低頭看了一眼格雷羅根。矮人似乎並不害怕。他的臉上刻著一種嚴峻的決心。他拿著斧子保持警戒的姿態,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鼻子抽動著,腦袋歪著,傾聽著黑夜的聲音。
“今晚有許多奇怪的氣味。”矮人說道。“許多奇怪的聲音。這是墓地裏最熱鬧的地方”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白恩小聲問道。
“有東西在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好的感覺。灌木叢裏有很多老鼠。我們對這個地方的看法是正確的,人類。”
“真太好了,”白恩諷刺道,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在最不願意的時候說對了。“讓我們繼續動起來。讓我們去找找有新墓地的地方。那裏是舉行葬禮的地方。我想那裏就是瘟疫的來源地。”
他們沿著墓地之間的大道行進,白恩慢慢地意識到莫爾的花園實際上是一個大墳場,一座死亡之城。它有自己的地區和宮殿,就像外麵的城市一樣。這裏是窮人區,窮人被扔進沒有標記的公共墓地。
那邊則是有精心照料的墓碑,富裕的中產階級埋葬在那裏。他們在如何使用更華麗的墓碑上互相競爭,就像嫉妒的鄰居在生活中競爭一樣。有翼聖徒手持石劍,高舉著寫有死者姓名和職業的書籍。石頭雕刻成的龍像保護骨頭的狗一樣蹲在商人最後的安息地。莫爾揮舞著鐮刀,帶著頭巾,站在黑色大理石上守衛著。
在遠處,白恩可以看到富有的貴族們的巨大大理石陵墓。他們生前住過宮殿,死後也住過宮殿。
在那裏,涼亭裏到處插著黑玫瑰。它們那令人作嘔的香味撲鼻而來。有時會有信件、禮物或其他紀念品,從生者到死者。一種壓倒一切的悲傷感開始與白恩早先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
這些都是人類生命徒勞無益的跡象。無論那些躺在墳墓裏的人有多富有,多成功,都無關緊要。現在他們已經死了。就像最終有一天白恩也會這樣。在某種程度上,他能夠理解格雷羅根想要被銘記的願望。
生命如同寫在沙子上,他想,風最終會把沙粒吹走。
他們選擇了一個靠近敞開的墳墓的地方,把自己隱藏在一些倒塌的墓碑後麵。新翻出泥土的氣味撲鼻而來。霧氣的寒意刺透了他的衣服。他感到褲子上沾著植物上露水的地方有幾處已經潮濕。他拉緊鬥篷禦寒,然後他們坐下來等著。
白恩抬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在天上已經走了一半多了,可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段時間他聽到的都是普通老鼠亂抓亂爬的聲音。他們所看到的隻是一些凶惡的、有著瘋狂目光的害蟲。根本沒有那個老鼠人的蹤影。
也許,他懷著一半失望,一半寬慰的心情想,他猜錯了。也許他們最好考慮回去。現在是離開這裏的好時機。街道將空無一人。幾乎每個誠實的人都在安然入睡。
他用鬥篷的邊擦了擦鼻子。它一直在流鼻涕,他知道今晚在外麵對他的感冒毫無幫助。他伸了伸腿,試著消除腿部僵硬和麻木的感覺,這時他感到格雷羅根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安靜,別動,”矮人低聲說道。“有東西來了。”白恩在黑暗中僵住了,瞪著外麵的黑暗,希望自己能擁有和矮人一樣敏銳的感官和穿透黑暗的夜視能力。他聽到他的心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他的肌肉僵硬得很不自然,開始反抗這種緊張,但他仍然一動不動,幾乎不敢呼吸,希望不管來的是什麽,在白恩看到對方之前都不會注意到他。
突然,他聞到空氣中有一種難聞的汙濁不堪的味道。它聞起來像是腐爛的肉和流膿的潰瘍,就像一個瘟疫病人的屍體在收容所待了幾個星期或幾年,卻根本沒有洗過一樣。白恩心想,如果疾病有氣味,大概就會是這樣的味道。
他立刻知道他的懷疑是對的。為了不讓自己作嘔,他把銅球香爐舉近鼻子,祈禱它上麵的咒語能讓他抵抗任何即將到來的東西。接著他輕輕拍了拍格雷羅根,示意他學著自己的動作。矮人似乎在黑暗中看了他一樣,白恩隻看到矮人的手臂似乎抬高了一些,卻無法看到詳細的動作。
這時候,一個醜陋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它看起來像個老鼠人,但卻不像白恩以前見過的老鼠人。它那長滿疥癬的肮髒毛皮上到處都長著大癤子,它那被抓破的皮膚表麵上還淌著可怕的液體。它的大部分身體都裹著肮髒的繃帶,上麵滿是膿液和汙物。
它很瘦弱,但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瘋狂而狂熱的光芒。它的動作幾乎是醉醺醺的;它搖晃著,仿佛是被一種疾病控製住了,這種疾病妨礙了它的平衡感。然而,當它移動的時候,它有時會以一種令人驚訝的速度爆發出來,就像一個病人為了完成某種可怕的任務而積蓄最後的力量一樣。
它一邊移動,一邊用它那奇怪的舌頭自言自語,或是發出令人作嘔的竊笑。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白恩注意到它一隻顫抖的手裏拿著一個籠子,籠子裏的老鼠在亂竄。它停了一會兒,單腿跪在地上。然後它打開籠子,取出一隻老鼠。另一些老鼠則趁機從敞開的籠門裏衝了出來,掉在地上,掉進了墳墓裏。
當它們掉在地上的時候,它們摔出了尿和肮髒的糞便。當它接觸到地麵時,有那麽一瞬間,有一種可怕的、壓倒一切的臭味,幾乎要把白恩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這種臭味才慢慢地消退。一些老鼠把自己從墳墓裏拖出來,無力地拖著身子躲了起來。白恩可以看出,它們在身後留下了一道有毒的黏液,很明顯,它們正在死去。白恩皺著眉頭思考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後那個老鼠人站起身,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格雷羅根並沒有馬上衝上去幹掉它,而是做了個手勢讓白恩跟著它,然後就開始了他的追蹤,白恩此時對於格雷羅根的克製力感到非常驚訝和震驚。白恩隻花了幾秒鍾就明白了格雷羅根的計劃。他們要跟蹤老鼠人氏族中的這位瘟疫僧侶——白恩猜對了這一點——回到它的巢穴。在莫爾花園裏,他倆正在尋找一條通往瘟疫源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