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眼裏漸漸消逝的色彩
平淡枯燥，令人不爽的兩學期，對沅浩來說就像眨了個眼，帶著磕磕絆絆就來到了六年級。
一次期中考試後，作為本校的校花李玉琴，找到張晶，手裏拿著一瓶疊了兩學期的千紙鶴。
自從昨年那次打架事件過後，張晶便再也沒有理會過李玉琴，成天和班上一群要好的男生上躥下跳，像是不認識之前本來關係要好的李玉琴一樣。
李玉琴暗戀張晶，在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學幾年級，也是會產生愛慕之情的。雖然很幼稚，很愚蠢就是了。
張晶一直不理她，馬上就要小學畢業了，再不和好的話，就來不及了。
“你已經兩學期都沒理我了，我知道你故意的，所以我一直也沒主動找你。但……但.……但我現在有話想跟你說，張晶。”
位於班裏男生人群中間的張晶停下腳步，右手食指勾著書包吊在背後，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說得對。那次過後，我媽已經不讓我和你玩了。說是.……不能和拖後腿的禍害一起玩呢。嗬嗬嗬~”
麵對張晶和身後的同班男生，這句莫名其妙的“禍害”，罵得李玉琴有些委屈。她忍著憋屈，抿著嘴，鼓起勇氣將小巧漂亮的裝滿千紙鶴的瓶子遞到張晶眼前：“那個.……那個.……這個是……這個是我從上上學期就開始疊的千紙鶴，本來想之前就送你的，但.……但那件事後，你就沒理過我，我也就沒好意思找你.……不過這次我決定了，收下這個吧，我們和好…”
“你煩不煩啊。”張晶突如其然地擺手將瓶子推飛，裝滿小千紙鶴的玻璃瓶立馬摔得粉碎。李玉琴盯著腳邊的碎玻璃渣和染上塵土的千紙鶴，傷心地哭了出來。
“切，所以說你們這些臭女生就是麻煩~我媽已經給我說了不準和你，還有那個腦袋少根弦的傻子一塊兒玩，不然的話……答應給我的變形戰艦禮物就沒有了。所以你也別來煩我了，要怪你就怪沅浩那個傻瓜吧……”
見張晶做出這樣過分的行為，身後的一群男生雖然不太認同，但都沒吱聲，甚至還附和地笑了起來。
“耽擱時間。我們走，待會兒星龍網吧可要沒位置了，趕緊去占座位喲！”
“我們今天沒錢上網了，在門口買卡片和辣條把錢用完了。”
“對啊，我也是，我去不了了。”
“切，不就是錢嘛。今中午我請客，大家跟我去玩兒就行啦。”
張晶從包裏扯出一張五十塊錢，得意道：“這是我媽早上拿給我的，說讓我在樓下買個小蛋糕和牛奶當早飯，但我忍著沒吃，錢省下來了。走吧各位。”
跟隨著這張閃閃發光的五十元大鈔，男生們興致勃勃地圍著張晶朝校門出去了。李玉琴還趴在教學樓出口，一邊哭一邊撿著地上散落的千紙鶴。
“你哭什麽？”這時，沅浩雙手插兜，慢慢悠悠地從後麵出來。大老遠就已經聽到了李玉琴的哭聲。
“嗚嗚嗚哇啊……嗚嗚嗚……”見著沅浩的臉，李玉琴越哭越厲害。聽著她的哭聲，沅浩煩躁地扣了扣耳朵，轉頭就要離開，卻又停在原地，思索著什麽。
“這麽多千紙鶴，你一個人撿不完吧？我幫你吧…”剛要出手幫她撿，李玉琴就用力推了沅浩一把，哭著不要他碰地上的千紙鶴。
“切，搞得像誰想碰你那個玩意兒一樣.……”既然不要他碰那珍貴的千紙鶴，沅浩想了想，玻璃渣留在門口外麵肯定會紮到誰的腳，於是再次俯身，撿起一塊兒玻璃渣。
“那個.……我孫女兒怎麽今兒個還沒出來呀？？人家同班的同學，我看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孫女兒好像還沒出來啊…”李玉琴的外婆，李老太婆此時搖頭晃腦地走進學校門口，跟保安打了聲招呼後，便往裏走，準備去教室看看孫女兒在幹什麽。
“嗚嗚你幹什麽！……你別過來.……別過來.……呀啊！！”
“我說、你才是！你幹什麽啊你，我隻是幫你撿地上的玻璃渣子，你抓著我手幹什麽你……放開…”
李玉琴死抓著沅浩捏著玻璃渣的右手，害怕的哭聲又提高了好幾個調。沅浩實在被這女子搞煩了，不耐煩地甩手將李玉琴從身邊推倒，繼續埋頭撿玻璃渣。
“啊喂！！你這憋死的死小子！你打我家孫女兒幹啥！！”仿佛就是安排好了的一樣，推開李玉琴，手持玻璃渣，還有那害怕極了的哭聲，每一件事都在訴說著，眼前的一切，都是沅浩導致的。
李老太婆怒目圓睜，平常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老身子骨，此時突然變得敏捷。她氣衝衝地跑到沅浩身後，一把抓起他捏住玻璃渣的右手，噴出口水怒吼：“又是你這死小子！你幹什麽欺負我家孫女兒！！還拿著玻璃，你要做什麽！！無法無天啦你！！”
“你鬆開我！……你誤會我了，我隻是在幫她撿摔碎的瓶子而已，和我有什麽關係…”
“你少給老子在這狡辯！！你看看你把我家孫女兒打成什麽樣了！！哭得多慘啊，你這小子你今天別想跑！”
“我真沒有！和我有什麽關係嘛這，這都是剛才張晶搞得，我才路過而已…”
“少廢話，給我一邊兒去等著！老子馬上叫你班主任老師還有你家長來！哪有你這樣整天欺負人的啊，太不像話啦……”
“別！求求你別給張老師說！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李婆婆……”要是告訴了張老師，那肯定會馬上叫來他媽媽。那樣一來的話，結果就麻煩了。
無論沅浩怎麽急著解釋，李老太婆都左耳進右耳出，或者說，根本沒聽。她扶起自己的孫女兒，擔心地關切幾句哪裏不舒服後，掏出手機就給張老師打了電話。
見著電話已經撥打，沅浩急的原地打轉。
“李玉琴，你給你婆婆解釋解釋說清楚啊！我又沒動你，我可是來幫你撿…”
“就是你！就是你！嗚嗚嗚……就是你破壞了我和張晶的一切，我們之前本來關係很好的……都怪你，什麽都怪你！！嗚嗚嚶嚶……”
“你……你都在.……都在……胡說些什麽啊你！和我有什麽關係啊李玉琴！！我是來幫你的好嗎！！你怎麽不講道理！！”
“嗚嗚嗚，嗚嗚嗚嗚…婆婆，快，快給張老師告，讓她今天就把沅浩給開除了，我不想再見著他了，他欺負我，嗚嗚嗚……”
這一瞬間，沅浩忽然停止了慌忙的解釋。沒用的，對於這樣的人，對於她們這些人，身邊的所有人，他……就像個不該存在的東西。到哪.……都礙眼。
絕望又悲傷的眼瞳泛起淚光。視線，從眼前的兩人離開。沅浩麵部肌肉顫抖，強忍著內心的委屈和痛苦，還有……那油然而生的憤怒，與憎恨。
【憑什麽都要責怪我……憑什麽都不相信我……憑什麽.……憑什麽我要成為這樣不受歡迎的人！！！】
沅浩氣得一趟子衝了出去。李老太婆扯著嗓子叫他，而正好，張老師接到電話，從對麵右側的停車位下車，向他快步趕來。
“沅浩！你要去哪兒！給我站住！”張老師手握鑰匙串，一邊放入包裏，一邊伸出食指指著他喊道。
“張……張.……張老師！.……”見到張老師，沅浩不得不停下來站好。
二十幾分鍾後，沅浩媽媽穿著家裏的便裝，匆忙奔跑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學校大門外。
看見媽媽的瞬間，沅浩害怕地瞪大了眼，不禁後退半步，垂著的手冒汗緊握。
“哎呀，哎呀，張老師，這又是怎麽了呀這……”殷鈴踩著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大步跑過來。
“你看看你們家沅浩幹的好事兒，”張老師板著張臉，不耐煩地轉頭看了眼李玉琴，“這大中午，這麽熱的，大家都放學回家吃飯了，你家沅浩居然把人李玉琴攔在那邊下樓的門口，還打了人家，杯子也給人家摔了……”
張老師時不時扭頭望向門外，好像急著出去。
“哎喲！真是太對不起了！太對不起了李婆婆，怎麽會弄成這樣呢……”殷鈴連忙蹲下，牽起李玉琴的手道歉。
“別碰！”李老太婆推開殷鈴的手，生氣地說：“我可是忍不下去了。上次不是張老師說過嗎，下次你家臭小子再欺負人，就把他開除。這次，我看就兌現承諾吧。別把這樣的禍根，繼續留在學校了。”
說完，李老太婆牽著李玉琴就走了。張老師也無奈地搖搖頭，歎氣道：“我說，沅浩媽媽啊，你家沅浩，確實教不聽，學習成績不好也就算了，還整天調皮搗蛋，到處惹是生非，欺負這個女生，打內個男生。這學習.……恐怕沒人能允許他再待下去了……”
“別啊！張老師，別這樣，別這樣……我這次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一定好好教訓他！……”
“算了，教不教訓他，是你的事兒。這樣，我待會兒還有時呢，下午還得上課。我先走了，你今天下午找個時間來辦公室找我。商量商量你孩子的事兒…”
張老師擺擺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拿出車鑰匙走向停車位。
“你這混小子！你為什麽又要欺負別人！你為什麽啊你！！我的天老爺呀……”
“媽媽，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要被你氣死了啊.……啊啊啊……”
想著自己孩子可能會被開除，這馬上就要畢業了，卻攤上這種事，殷鈴這心裏，又著急又生氣。她摸了摸剛剛趕來路上扭了的腳，咬著牙繼續行走。
一路上，媽媽都不停地訓斥著沅浩，哭紅了眼。
走著走著，殷鈴忽然渾身一抽，腦袋向天上仰起，雙眼無神地倒了下去。
“.……媽.……媽媽！！”炎熱的中午，放學的家長孩子早就走光了，路上僅剩的幾個路人，見有人倒地，隔著老遠就躲到對麵，生怕惹上麻煩。
“媽媽你醒醒，媽媽你醒醒呀！……”沅浩慌張地四處張望，哭喊著誰來幫幫自己，幫他把媽媽送到醫院。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他拚盡全力把暈厥的媽媽扶到一棵樹下，自己跑到馬路邊上，哭喊著讓來往的車停下幫幫他。
“請你們救救我媽媽，幫幫我，幫我把媽媽送到醫院去吧！！求求你們啦……”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人肯停下繁忙的腳步幫忙。沅浩跪在地上，悲痛地仰天大哭。淚水掉在泊油路上，很快就被高溫蒸發……
叮鈴鈴——鈴鈴鈴——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鈴聲從他的身後響起。
他愣了愣，回過頭，隻見一個騎三輪兒的中年男人，踩著生鏽的踏板，直線趕過來，停在沅浩身後。
“快，你先上車…”騎三輪的男人跳下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抱起殷鈴後，男人有些吃力地將她送到車上，隨後立刻騎車，向附近最近的醫院趕去。
“好孩子，好孩子，別著急，你媽媽一定沒事的啊……”男人一邊拚命踩著踏板帶動三輪向前衝刺，一邊打著鈴，汗水再一次將身上髒舊的白襯衫打濕。
半個小時後，三輪終於趕到了醫院正門，男人氣喘籲籲，早已汗流浹背。
“你跟著我孩子，我抱你媽媽進去……”男人展開懷抱的瞬間，盯著自己不怎麽幹淨的衣服愣了愣。“叔叔，快啊，快進去！”
“好，來了。走！”男人抱起殷鈴，搖搖晃晃地衝進醫院。盡管是炎熱的中午，醫院也是最不缺人的地方。
急診前台的旁邊，是好幾排等著掛號或是交錢的隊伍。男人狂奔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一個不小心，踩到了個女人的鞋。
“喂！你跑什麽跑！把我新鞋都踩髒了！！”女人呲牙咧嘴地衝男人吼叫。隻見她那黑色的漂亮高跟鞋前麵一大塊，確實被男人的布鞋底給踩上了一層紮眼的泥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忙著救人呢，請原諒我吧…”他抱著殷鈴轉身想走，卻被一個身強力壯，穿著黑色短袖的年輕男人抓回來，一拳打翻在地。
懷裏的殷鈴也跟著摔在地上，還沒等他起身理論，那年輕男人又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嫌棄又氣憤地說：“你這髒東西，抱著個年輕女人在這醫院瞎跑什麽呢！我看你是不小心把人家弄懷孕了，所以才這麽著急的吧？？”
“不……不是，怎麽可能！我是抱這位妹妹來醫院掛急…”男人的嘴忽然噎住，因為他聽見了，他非常清楚地聽到了，周圍的哄然大笑。
沒有誰在意他身邊昏迷不醒的女人，也沒人幫他說話，隻有那因為年輕男人剛剛口中的惡俗辱罵，引來的一陣大笑。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無視身後女人野蠻的叫喊，抱起殷鈴，拚勁雙腿最後的力氣，大步向急診前台跑過去。
沅浩跟在後麵，不知在想什麽。他回頭看了眼，身後注視著他們的，全是冷漠的雙眼，和正在八卦閑談，汙蔑他媽媽和這位車夫男人的關係。
“急診掛票的錢，叔叔我已經給啦。好孩子，你就在這兒等著媽媽出來。我……就先走啦。”
“啊，謝謝叔叔，謝謝叔叔！”
經過急診醫生檢查，殷鈴沒有什麽大問題，是因為突然的情緒過激，導致的高血壓，加上炎熱的氣溫，才一下昏厥了過去。
鑒於大人昏迷，小孩沒有什麽能力，醫院允許讓殷鈴先進行住院觀察，後續的費用等他爸爸來了再說。
還在鄰市工作的沅浩爸爸，接到醫院的來電，丟下工作，立刻包了個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殷鈴，殷鈴，你媽媽怎麽樣了！……”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推開病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病床邊的沅浩，和插著吸氧管，打著點滴的殷鈴。
“孩子，你沒事兒吧！？”爸爸蹲到沅浩身邊，把著他的肩，關懷道。
“.……沅繼濤，你的孩子倒是沒事，你老婆我.……可是差點氣死了.……”殷鈴麻木的眼瞳望著沅繼濤，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
和沅浩爸爸說清楚今天的事兒後，他並沒有怎麽生氣，也沒有太大的情緒。
“來，兒子，跟爸爸出去一下。”他拉著沅浩的手，走到外麵的應急樓梯間。
“媽媽說的，爸爸認為太片麵了，我的兒子，可不像會幹這種壞事的孩子。你說呢？”
“對……對！爸爸，我真的沒有欺負李玉琴，更沒有打她…”
“哈哈，好，爸爸當然清楚，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最信任你的人。”
聽兒子講清事實的來龍去脈後，爸爸驕傲地稱讚道：“好，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所以說，不管是五年級那幾次出手打人，還是今天的事，你都是為了保護被欺負的同學才上去幫忙的，是吧？”
“嗯嗯！”沅浩連連點頭，開心地笑起來。
終於，在這渾渾噩噩，飽受不公的日子裏，有了能相信自己的人。
叮咚——
床上，媽媽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張老師發來的。短信裏說，今天的事，就算了，讓她別擔心孩子的事，好好調養身體。至於開除這事兒，就再給沅浩一次機會。希望他不會再調皮搗蛋……
殷鈴看完消息後，笑了笑，隨手關掉手機屏幕，側過頭，望著病房的窗戶。
“哼……算你們.……還有點良心.……”媽媽的眼角，落下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