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忙九出軌
《拾玉鐲》演到最後一場,大家的狀態明顯比前兩更加漸入佳境。
不論是顧南喬和李默宇這兩位主角,或是劉媒婆等演員以及樂隊的成員們,都把自己的看家本領發揮到極致,完全投入在舞台之中。唱到最後,顧南喬和李默宇都近乎於忘我,直到帷幕緩緩落下,台下雷動般的掌聲響起,他們才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相視笑了笑。
顧南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謝幕完畢的,她在耀眼刺目的燈光之下,看著台下密密麻麻的觀眾,耳邊回蕩著久久不息的鼓掌,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睛沁了薄薄一層水光。
有一瞬間她忽然想到很多年之前,那個坐在觀眾席的身影,她的那雙手緊握著票根,大眼睛直直看著台上的名角,眼底滿是羨慕與癡迷。
當年的夢想,終於漸漸開始實現了。
到了謝幕時間,林露露就搶占了時地利,第一個跳上舞台獻花。她抱了一大把花上去,瘦的身子幾乎完全淹沒在花的海洋裏,毫不厚此薄彼的給了台上同事們每人一束,又死皮賴臉地蹭了張大合影才走。
一直到走下舞台,顧南喬的心情還沒有徹底平複,林露露喋喋不休嘮叨了一路,可在她聽起來,那聲音就像隔了層薄霧,全程沒聽真切,也沒太過腦子。
“顧啊,今兒唱的真不錯。”
到了後台,李默宇沒有急著去卸妝,而是走到了顧南喬的身邊,“剛才那出戲,唱出點大家風采了,再接再厲啊。”
從李默宇的口中聽到這樣直接的表揚太難得了,顧南喬一愣,又很快彎著眼睛笑了,“謝謝李老師,得虧了有您來撐台麵,這次演出才能這麽順利啊。”
“甭謝我,”李默宇大手一揮,勾著油彩的眉梢透著張揚,“這次《拾玉鐲》的成功,就是你的功勞,不用往旁人身上讓,你把孫玉姣演活了,觀眾才買賬。”
林露露站在一旁狂點頭:“對啊,喬喬,你沒坐在觀眾席,不知道台底下觀眾們多麽熱情,嘖那掌聲,那叫好聲,我都激動了。”
被林露露那麽手舞足蹈的一頓誇,饒是顧南喬這樣好的心理素質,都愣是紅了耳尖。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李默宇,卻看到素來嚴肅的李老師唇角也掛著明顯笑意,一副心情頗佳的樣子。
“不過,這出戲隻是開始,以後的路還長著,你且得戒驕戒躁。”過了數秒,李默宇才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地道,“顧啊,再過半個月團裏就要開始新年演出季的劇目篩選了,這次你唱得很好,也積累了觀眾緣,可以爭取一下。”
“新年演出季”顧南喬下意識問道,顯然對李默宇的話有些意外。
不論是戲劇還是戲曲行業,其實各大劇院團都有自己固定的演出季,在特定時間內把保留劇目拿出來複排和演出,這也是劇院團每年的重點工作之一。因為每個院團的演出時間不盡相同,加之劇場票價相對偏高,出於商業目的考量,各大劇院團的演出季大多是錯開的。這樣開票之後觀眾不會苦於到底要看哪場,往往可以一年四季都有戲可看。
而顧名思義,新年演出季就是在新年演出的劇目。
就像電影行業的賀歲檔跨年檔是影視圈的兵家必爭之地一樣,戲劇行業的新年演出季也是各大劇院團的角逐之地。任何一個劇院團都不會錯過新年這個觀眾看劇看戲的高峰期,更何況還有各路媒體和京劇團的關注——可以,新年演出季就是各位名家一展身手,新晉花旦生一舉成名的好機會。
不論劇院團規模大,都會用心準備新年演出季的劇目,一來是為了上座率考慮,二來也是為了展示劇團一年下來的演出水平到了何種程度,爭取在京劇團重新洗牌的機會。
而有資格參加新年演出季的演員們,都是各大劇院團百裏挑一的台柱子,絕對的名家大拿。尤其是唱跨年場次的演員,代表的就是這個劇院團的排麵和水平,且不曝光度和上座率那些利益化的東西,光是這份榮光就是每個演員都期冀著的。
顧南喬當然知道這些,才會覺得自己是不是資格不夠。
“李老師,咱們團那麽看重新年演出季,我才剛進團一年沒機會吧?”
“為什麽沒機會,你顧南喬差哪了?”李默宇一掀袍子,端端正正地往椅子上一坐,即便是下了舞台話也帶著字正腔圓的隱約戲腔,“這出《拾玉鐲》的成績擺在這,咱們團別的新人有這樣的實力和水平嗎?夏團長的眼睛亮著呢,你既然是個材料,就沒必要蒙塵那麽多年,有分又努力的好演員可遇而不可求,哪個劇院團碰上了會不珍惜啊。”
李默宇潤物無聲的話到了顧南喬的心坎裏,這個麵冷人冷的前輩看似最難相處,其實卻最為惜才。在他的眼裏隻有練家子功夫和實打實的真本事,秉持著憑個人實力話的原則,把劇院團裏那些墨守成規的死規定看得很淡,反倒很在意尊師重道那一套。
也正因為這樣,李默宇毫不介意顧南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願意主動和她搭檔一起唱戲,也不管院團裏約定俗成熬年頭的先來後到,處處照看著她。
這樣想著,顧南喬心頭一暖,輕笑了聲:“那借李老師吉言,我肯定好好準備,不讓您失望。”
“這才對嘛!”李默宇見顧南喬大大方方應下了,揚眉爽朗笑了聲,“這幾你別閑著,抽空想想有沒有什麽比較好的劇目,適合咱們的新年演出季,大家夥能愛看,你又能唱得出彩的先把演出方案交上來,給我瞧瞧。”
“好嘞,我回去就研究,”顧南喬點點頭,“多準備幾種演出方案,交份書麵材料給您瞧瞧,到時候您來拍板釘定。”
“嗯,還是要有新意一點,畢竟是新年演出季嘛,一年到頭了,讓觀眾們看點新鮮玩意。”李默宇想了想,又繼續道,“其餘的事你甭操心,就先好好排練準備著,至於夏團長那邊,大不了我再去替你提一嘴就是了。”
顧南喬一聽這話,不願再欠李默宇人情,當下拒絕道:“還是不麻煩您了,李老師,我把演出報告交上去,其餘的就按流程走吧,至於能不能選上,就看夏團長的態度了。”
“真不用我替你?”問這句話的時候,李默宇目光定格在顧南喬的臉上,像是想要通過細微表情來分辨她這句話到底是假意客套,還是真就這樣想的。
“真的不用您幫我推薦了,李老師。”
顧南喬倒是十分坦然,那雙清透明亮的大眼睛毫無閃爍地回視著李默宇,“這次能有機會唱《拾玉鐲》已經很感謝您了,再繼續麻煩您,我哪過意的去啊。至於新年演出季,大家各憑實力爭取演出資格,這樣才公平嘛。”
李默宇點了點頭,沒再多什麽,眼底的笑意和欣賞倒是更濃重了。
他剛剛那句話雖然也是真心實意的,可是如果顧南喬直接應承下來,李默宇反倒要再多掂量掂量這個新晉的花旦是不是心術不正,太過急功近利了些。
而顧南喬沒有一絲的猶豫或是貪心,拒絕得十分幹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還能守住心性,不免讓李默宇高看一眼,深感自己沒有看錯人。
“顧啊,你好好準備吧,”李默宇站起身,拍了拍顧南喬的肩膀,“機會是你的,就一準跑不了,你記著別打沒準備的仗就是了——得,那你卸了裝扮和林聊著吧,我不打擾你們兩個了。”
“好嘞,李老師慢走。”顧南喬應道。
直到李默宇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化妝間,林露露才吐了吐舌頭,長出一口大氣:“喬喬,我真佩服你,在李老師的麵前還能談笑風生,這麽的應對自如真的,每次他朝我這兒看一眼,我都懷疑要罵我。”
“李老師就是嚴謹了點,嘴硬心軟,其實沒那麽難相處。”顧南喬被林露露委屈巴巴的表情逗笑了,隨口寬慰道,“不過,脾氣不好是真的,我也沒少挨他的罵就是了。”
“他罵不罵你我不知道,對你倒是真的挺不錯的,不過,喬喬”林露露語氣一頓,聲嘀咕道,“你是不是傻啊,李老師都幫你推薦了,你居然還拒絕,怎麽想的!?要不是當著李默宇的麵,不敢給你使眼神,我是真有心提醒你了那可是新年演出季啊,就是上去打打醬油,也可以出去吹牛了好嗎,你怎麽想的。”
“我和李默宇非親非故,他憑什麽一直幫襯我,欠什麽也別欠人情債,這是最難還的。”顧南喬得理所應當,“而且啊,正因為新年演出季的機會難得,我才更得憑能力去爭取,不然即便別人不什麽,我自己也愧得慌。”
“嘖,你這麽想,別人可未必這麽想。”林露露一撇嘴角,“咱們團的這些新人們啊,但凡有點機會,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擠破了頭的往上衝,不踩著別人頭頂往上爬都算他們仁義了,有幾個是憑真本事的。”
“別人怎麽著我管不著,”顧南喬一聳肩,淡淡道,“反正我不能那樣。”
“哎我是真怕你吃虧,遠的不,郭曉冬一直看你不對付,想方設法擠兌你,這次《拾玉鐲》這麽成功,保不齊她眼紅你,又會作出什麽幺蛾子呢。”
“露露,咱別這麽掃興成麽,”顧南喬恨鐵不成鋼地,“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防患於未然嘛,”林露露感慨了一句,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哎,對啦,你的二十四孝男朋友呢,今兒你演出大收官,怎麽沒見到他來給你送花啊?”
“沈宥最近特別忙,他公司接了新的演出項目,”顧南喬隨口道,“據是和大公司合作,跑流程還挺麻煩的,一直加班加點地到處開會呢。”
“喬喬,我和你講你得多留心了啊,”林露露眼睛轉了轉,半開玩笑地道,“感情危機都是從突然變得很忙開始的,十忙九出軌,你得把自己的男人看牢了。”
“林露露,你這個烏鴉嘴,還有完沒完,夠了啊。”顧南喬毫不留情地朝林露露翻了個大白眼,佯怒道,“咒完了我的事業,就開始咒我的感情,信不信我打你。”
“哎,別別別”林露露趕緊舉手投降,“我不了,行不行?”
就在顧南喬和林露露嬉笑打鬧的時候,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注意,化妝間的角落裏其實還坐著一個人,正是團裏樂隊成員莊林。
他把化妝間內的全部對話聽了個遍,臉色漸漸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