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琴師回歸
“蘇以漾,我在。”顧南喬連忙應了一聲,緊張兮兮地問道,“你怎麽樣,哪裏覺得不舒服?”
蘇以漾微微歪著頭,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見一點血色,額前的發絲被冷汗浸濕,淩亂地搭在了額上,唯獨那雙熠熠生輝的笑眼異常漂亮。
“哪裏都不舒服,不如你點好聽的哄哄我?”
要是放在平時,顧南喬肯定是用一聲冷笑把蘇大少的蹬鼻子上臉懟回去,可是眼下她看著病號實在是狠不下心來,隻是放軟了語氣開口:“我跟你正經的呢,想聽好聽的,以後慢慢給你聽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南喬怎麽忽然這麽溫柔,”蘇以漾揚起眉梢,目光裏粹著調侃,“想讓我好點容易啊,你親我一下?”
鍾子逸:“”
麻煩你倆別這麽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可以嗎,電燈泡們都很尷尬啊。
“家屬別擔心,手術很成功!”
這時,醫生眼見著話題越來越跑偏,終於找到機會開口。
他用下巴點了點蘇以漾的方向,,把談情愛頻道重新扯回了病情交代環節,不緊不慢道,“這不已經醒了麽,沒什麽大事了,一會兒直接轉到普通病房觀望著,不過傷筋動骨一百,之後還得好好休息啊。”
顧南喬起先連連點頭,可是越聽越覺得有點不對勁,尤其是那句“傷筋動骨一百”,怎麽跟鍾子逸得不太一樣呢?
——他不是蘇以漾又是昏迷不醒,又是生命垂危的,就差在鬼門關一日遊,去閻羅王的麵前喝杯茶了,敢情兒最後就是個手術啊?
而當她詫異抬起頭的時候,鍾子逸那邊明顯開始裝傻充愣,企圖蒙混過關了。
“阿漾,你可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顧南喬:“”
合著之前鍾公子的那麽嚇人,都是逗我玩呢?
不過從來沒有什麽時候,顧南喬慶幸這些事隻是無傷大雅的謊言,蘇以漾安然無恙地好好在她麵前,就足夠了。
“你方才叫我男朋友,我聽見了。”蘇以漾彎著那雙漂亮的笑眼,到底是剛從手術台下來,他的聲線有些虛弱,卻反而因此多了些許輕柔。
“南喬,既然你親口承認了,我可不給你反悔的機會了?”
經曆了大悲大喜之後,顧南喬根本顧不上那麽多,也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意,她反手扣住蘇以漾的手,緊緊握在了掌心,近乎於篤定的。
“不用你給我機會,我再也不會反悔了。”
*****
蘇大少的生命力相當頑強,修養了兩就完全脫離危險。
而後他為了方便新晉女友顧南喬的探望和春色滿園的工作推進,沒在z市中心醫院多住,而是直接轉到了新廣市當地的醫院。
在春色滿園的第一大股東付出掛彩住院的代價之後,可算是順利把嶽家玉請了回來。
作為世交叔叔的嶽家兄弟再沒有了任何的顧慮,也終於過去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按照早前和蘇以漾的約定,他們順理成章地回到了春色滿園。
嶽家兄弟一旦決定了什麽事情,就處理得相當幹脆,沒給自己留下任何後路。當初離開新廣市的時候是如此,現如今決定重新回到戲班子更是如此。
他們把宋家村的房子直接賣掉,在老劇團的家屬樓附近租了一處房子,拎著蒙塵多年的京胡京二胡,沒提任何工資待遇,沒問此後發展種種,二話不地簽了合同。
這樣的加入,算是徹底塵埃落定。
在蘇以漾回到新廣市之後,嶽家兄弟來過醫院一次。
嶽西河當時跟蘇以漾,如果他能把嶽家玉贖回來,就答應加入春色滿園。一來是想看看蘇大少這位看著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到底有沒有丟了京劇世家的本分,想要組建戲班子到底是一時玩票,還是真的下了恒心,想要把京劇發揚光大。二來,這也算是另類的考驗,其中自有更深層次的考量。
可是再怎麽考驗,嶽西河也沒有把人家給考驗到醫院來的意思,尤其是蘇以漾不是旁人,而是世交家裏的獨苗,事態發展到眼下這種程度,於情於理都有些過火。
對此,蘇以漾倒是完全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是拘於禮法的人,更何況算是因禍得福,如果沒有這次車禍,想必他和顧南喬想要互通心意還得好些日子,從另一個角度來,蘇以漾還挺感謝嶽家兄弟給他提供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好契機的。
在病床前,蘇以漾把費盡千辛萬苦才重新贖回的嶽家玉親手奉上,沒有多那些客套的言語,隻是瀟灑地留下一句。
“物歸原主。”
嶽漢文原本一直看蘇以漾不大順眼,可是幾次交鋒下來,蘇大少從骨子裏透出的人格魅力漸漸體現出來,嶽漢文也終於覺得這個二世祖是個可以腳踏實地辦實事的人,尤其是嶽家玉的事情,更是讓他對蘇以漾刮目相看。
“我和西河已經回春色滿園了,我們會把心力放在這個戲班子,算是為你,當然,也是為了我們倆兄弟自己。”嶽漢文看著蘇以漾,不緊不慢道,“至於嶽家玉的事,是我嶽漢文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但凡你的出,我定然盡最大努力去做到”
“嶽叔叔,這就見外了不是?”蘇以漾輕笑了一聲,打斷嶽漢文的話,“嶽家玉是我請您二位出山的見麵禮,世交晚輩的一點心意而已,什麽人情不人情的。”
而後他語氣一頓,又再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至於春色滿園我當然知道,嶽家兩位叔叔一言九鼎,應下來的事情,沒有不用心去做的,那就預祝——咱們就一起拯救京劇演出市場了?”
嶽漢文微眯著眼打量著蘇以漾,半晌才語帶欣賞地點了點頭。
“好啊好一句拯救京劇演出市場,好!”
之後嶽漢文來了興致,難得打開話匣子跟蘇以漾聊了起來,之前不聊不知道,此刻促膝長談,這一老一少倒是有些投緣。老的心氣兒極高身懷絕技的爺,少的是張揚外露的翩翩貴公子,舉手投足間的傲氣不盡相同,骨子裏的東西卻是不謀而合。
原本出於情麵的探望,最後愣是變成了一場難得的推心置腹,後來色將晚,嶽漢文才張羅著離開,而就在嶽家兄弟準備出門的時候,蘇以漾忽然開了口。
“對了,嶽叔叔,我多問一句,那位買下嶽家玉的人,不一般吧。”
聽了這話,嶽西河下壓門把手的動作微微一頓,回過了頭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蘇以漾一眼,著實沒有想到這位後輩居然敏銳到這種程度,僅僅隻是短暫的一次會晤,他居然發覺嶽家玉的那位買主身份特殊。
這原本是隱晦的考驗,現在卻成了放在明麵上的一次試煉。
既然話已經開了,嶽西河也沒避諱,隻是淡淡地:“那位老先生身份確實不一般,隻不過他和我們機緣不深,你就不要多去打聽了。”
而後,嶽家兄弟沒再多什麽,直接離開了。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蘇以漾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角。
“機緣不深總得試試才知道。”
想這些的時候,他那雙漂亮的笑眼微微彎起,像是在盤算著什麽。
隨著嶽家兄弟那兩位技藝相當精湛的琴師加入,春色滿園的整體演出水準得到了質的飛躍。
嶽漢文的京胡和嶽西河的京二胡融入到戲班子的排練當中,就如同古代沙場秋點兵時候多了一位算盡下指點江山的軍師,效果不可同日而語。有了能力出眾的軍師提供錦囊妙計,整個軍隊才終於不再是一盤散沙,而變成一支訓練有素所向披靡的隊伍。
而春色滿園的整個演出也因為琴師的到來而注入靈魂,從原本隻是藝術水準過硬,變成現如今這種讓人挑不出毛病甚至於望塵莫及的高度,也算沒白費蘇以漾花了那麽大波折,才終於請動兩位高手出山。
就連嶽漢文的老搭檔兼老對頭李和田都不得不承認,眼下的春色滿園較之嶽漢文回歸之前,完全是翻地覆的兩個樣子——這種差距絕不是靠著樂隊其他成員,或是名角兒壓住場麵就能彌補的,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穩定軍心,更改乾坤。
李和田和嶽漢文一文一武,一鼓師一琴師,都是心氣甚高的大能者,可是到了舞台上,他們的表現方式卻是不盡相同。
李和田的傲氣是一種張揚霸道的展示,他會忍不住把卓越的演奏技藝表現出來,炫技的時候或多或少帶有無法克製的私心,想要讓聽眾們聽出他的板鼓有多麽出神入化,會忍不住替他鼓掌豎起大拇指。
這樣的演奏方式太過霸道,以一言以蔽之便是,成也蕭何敗蕭何。
如果演員的技藝水平足以匹配李和田,那麽就是強強對決的錦上添花,給觀眾們呈現出來的也是相當跌宕起伏的視聽盛宴。可如果演員的水準不夠,配不上這樣高難度的演出技藝,就會被太過亮眼的樂隊搶盡鋒芒,以至於喧賓奪主,反而影響了整個團隊的協調。
所以李和田曾經和楚悠優配合不夠默契的時候,時常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表現欲,忘記了要去照顧這位還不夠成熟的青衣,在無形之中搶了她的風頭。
最後,反倒顯出春色滿園的短板太過明顯,旦角過於薄弱來。
而嶽漢文這個在生活中眼高於頂的爺,到了舞台上反倒相當的收斂,或者換句話,嶽漢文的輕狂傲氣不僅僅表現在個人炫技這個層麵上,而是化為了無處不在的掌控能力。
到了舞台之上,他這位琴師不需要成為演出裏萬眾矚目的點,卻是整台演出真正的核心所在,是絕對的領導者。
隻要這位琴師在場,再大的舞台事故,也可以救得回來。
所以,像是李和田之類的器樂大師不少見,幾乎每個一流的劇院團,都有這樣的頂梁柱來撐起整個院團的門麵。可是像嶽漢文這樣足以憑一己之力就能穩住演出,甚至於徹底扭轉乾坤的高手,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
兩相比較之下,嶽漢文和李和田的高低當下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