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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尷尬會麵

  z市市中心的高檔西餐廳裏,永遠是一派優雅紓緩的景象。


  這家餐廳是鍾子逸提前預訂好的,不論地段還是裝潢,都完全照著李宣慈的審美來選的,即便是到了這種時候,鍾子逸還是習慣性顧及著李大姐的喜好,事事考慮她的感受也都成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高檔餐廳的氛圍總是跟昂貴的價位成正比的,大抵是單獨收了服務費的緣故,周遭的環境和菜品的賣相成為衡量這段晚餐價值的一部分,也就顯得處處都透著幾分精致考究,相當上檔次。偏歐式宮廷風格的裝潢很符合女孩子的審美,花板上懸掛著綴滿鎏金流蘇的水晶吊燈,偶有穿堂風吹拂進來,長長的流蘇便會在空中搖曳出好看的弧度,折射著如夢似幻的斑斕彩光。


  舒緩動人的音樂在偌大的餐廳內循環播放著,華美的歐式餐桌上擺放著雕花的歐式白色瓷花瓶,花瓶裏插著柔美盛開的粉色玫瑰,馥鬱花香在餐桌上飄蕩,搭配著餐廳內幽靜的環境有種不出的曖昧,十分適合情侶們談情愛。


  隻不過再好的氛圍,也沒有讓此刻談話的尷尬得到舒緩。


  鍾子逸坐在餐桌的一端,視線餘光不經意地瞥向對麵的女孩子,斟酌了好半語氣,也愣是沒有出話來。


  而李宣慈坐在對麵,顯然也沒有急著開口的意思,她不緊不慢地用西餐刀切著盤子裏的牛排,把電話裏流露出的無助成功掩藏了起來,現在表現出來的隻有從容和得體,就像是進行一場再平靜不過的晚餐。


  這樣的李宣慈太讓人陌生了。


  鍾子逸想了好久,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過短短半年時間沒見麵,對於從一起長大的交情來,這無非隻是微不足道的一段時間,可是鍾子逸和李宣慈卻迅速地陌生了下來,就像是從沒有熟悉過。


  或許是過程中經曆的事情太多,也或許是在多重因素的刺激之下,鍾子逸的心境終於漸漸發生了變化。這次見到李宣慈,他沒有像往常見麵那樣不自覺流露出由內自外的欣喜,也沒有故作雲淡風輕地嬉笑玩鬧插科打諢,心翼翼地去試探些什麽,剩下的僅僅隻是平淡。


  許多複雜的情緒哽在鍾子逸的心口,又很快變成無從言甚至無關緊要的波動,他好像在忽然之間就想開了什麽,有些事不再那麽重要,也就顯得過分生疏了。


  而李宣慈也變了太多,她還是那麽嬌豔,眼底眉梢都帶著令人沉醉的風情,可是精致妝容遮掩著她心底的真實情緒,唇角弧度完美的笑意動人有餘,更多的卻是帶有目的性的考量,種種細枝末節的表情中,流露出的都是帶著防備性的不真誠。


  這些變化具象出了一張足夠精致的麵具,把她曾經的隨性放肆埋葬在時光裏頭,讓年少時候的模樣變得麵目全非。以至於鍾子逸仔仔細細地想了好久,才發現都快想不起來他曾經愛的李宣慈是什麽樣子,而時至今日自己又是在放不下些什麽。


  好像有些東西已經在不止息向前奔流的時間裏頭變了質,等當事人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偏離正軌太多,也都變得追溯不回來了。


  就比如,李宣慈想不到鍾子逸有一會把她放在極為客觀的位置上對待,這樣的陌生感是她不曾預料的。


  占盡了主動權的李大姐何時想過,向來對她有求必應,甚至有時候都不用當事人親自開口,就能猜出她想要什麽並且乖乖去做的子逸哥,會有壓根不接她的話茬,也懶得去管她拉扯在鼓掌間曖昧的一?


  這樣的反差太大,以至於李宣慈在赴約的路上早就想好的話都變得唐突,不得不臨時想出另一套辭來應付鍾子逸。


  而放在早些年頭,鍾子逸也壓根想不到,有一李宣慈會變成他所討厭的那類人。


  今李大姐顯然是認真打扮過的,她穿著最新款的應季時裝,前段時間鍾子逸跟旗下一位明星談合作的時候,明星還吐槽這個牌子的衣服貴得沒理,再好看也買不起。但顯然,李宣慈從來不會在意這些,衣服、包包、首飾,甚至於豪車別墅,不過隻是她眼裏還算有趣的投資點,喜歡就要拿到手,到手之後就代表著失去價值,並不值得被珍惜。


  就像是對於感情,她隻享受角逐與爭奪,永遠貪戀得不到的。


  也同樣不知珍惜。


  染成冷棕色的發絲柔軟地垂在李宣慈的臉頰旁,襯得她精致動人的臉頰尤為好看,連眉眼間都帶著幾分風情。白富美與生俱來的高傲刻在她的骨子裏,從頭發絲到手指甲都透露著得體,耳垂上墜著閃爍著金色星光的流蘇,那光芒在水晶燈曖昧光線的折射下熠熠生輝,散發著靠身份和地位堆疊出來的高高在上。


  李宣慈理所應當的耀眼,像是在提醒鍾子逸,她理應是公主。可是那光芒直直地晃在鍾子逸的眼底,他居然沒覺得多麽漂亮,隻覺得眼睛被晃得生疼,李宣慈渾身上下充斥著的虛假算計讓他極不自在,剩下的隻有陌生。


  今的見麵過於生分,李宣慈對待鍾子逸,不像是在跟發哥哥傾訴生活上的不快,也不僅僅隻是關於故人之間的久違敘舊聊,而是帶有明確目的性所以不得不做的事情。她言語間表露出的個人情感被放在了很後麵,表現出來的的隻有層層偽裝,昭然若揭的圖謀幾乎掩飾不住,也就顯得極為不真誠了。


  以至於在麵對她的時候,鍾子逸能想到的詞匯居然是漠然。


  這樣的思緒在不斷蔓延著,兩人之間隻剩下漫長的沉默,氣氛出奇尷尬。


  最後,還是鍾子逸在悠揚的鋼琴曲中先一步回神過來,他按捺住心中的複雜情緒,微微揚起眉梢,直視著對麵的女孩子淡淡開了口。


  “宣慈,你李氏集團出事了,到底是什麽情況?”


  “是楊叔叔的”李宣慈眉梢微微動了一下,眼看著鍾子逸主動開了口,不管她有沒有組織好新的辭,也沒辦法再沉默是金了,隻得斟酌著語氣回答道,“嗯,或是集團內部的一些問題被激化了,更準確一些吧。”


  “楊禹同?”


  鍾子逸有些詫異一挑眉,顯然沒想到李宣慈會出這個名字,他順著這番話想了想,才低低重複了一句:“你楊叔叔不是燦然的頂梁柱麽,怎麽著,他跟你鬧了矛盾,還是你做錯什麽事,被他老人家批評了?


  李宣慈沒應些什麽,隻是繼續埋頭切著牛排,刀叉碰觸著盤子邊緣,發出了清脆的回響聲,這樣細微的聲響在餐廳回蕩的音樂聲中顯得很微不足道,可是對於習慣了肆無忌憚和飛揚跋扈,見到鍾子逸就南海北侃大山,彎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嬌滴滴地喊一聲子逸哥,不論是口頭便宜還是肢體接觸,都少不了要占幾分的李宣慈來,這樣的沉默因為事出其反必而顯得過於奇怪了。


  鍾子逸察覺到李宣慈的情緒不對,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沒直接開口去問些什麽,而是默默整合著關於楊禹同的信息,開始深究起李宣慈言語中沒有徹底明確表達的深意來。


  對於楊禹同這個名字,鍾子逸並不算陌生。


  他知道楊禹同是燦然集團的元老,也是當年跟李宏峰一起打下江山的好兄弟,名義上是李宏峰的副手,其實卻是拿著公司股份的股東之一,掌握著絕對的實權。


  早些年頭,在李宏峰沒有出事的時候,燦然集團但凡舉辦酒會或是慶典,都會邀請世交的鍾嚴出席,鍾子逸跟在父親身邊,免不了與楊禹同打過幾次照麵,那時候礙於身份和場合,鍾子逸和楊禹同自然沒有深交,甚至連話都沒過幾句,充其量隻是生意場上的客套,交情也僅僅隻是場麵上的交情。


  鍾子逸一口一個楊叔叔叫著,幾圈酒敬了下來,感情算不得多麽親厚,生意場上的八卦和阿諛倒是聽了不少。尤其是關於燦然集團二把手如何發家的光輝事跡,那些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不知真假,卻是每一件都顯得驚心動魄跌宕起伏,讓鍾子逸聞之難忘。


  那會兒鍾子逸還沒有出來自立門戶,很少接觸生意場的事情,充其量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官家少爺,對於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沒有太深的理解。但凡稍微與灰色地帶沾點邊兒的故事,都足夠他瞠目結舌許久,更何況是楊禹同替燦然打下的時候,那些兵不刃血的陽謀與手段。楊禹同的狠厲和手段給鍾子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過了很長時間才把那個溫文爾雅跟他碰杯的中年男人和傳聞中吃人不吐骨頭的狠厲副手畫上等號。


  酒會結束之後,鍾子逸特意跟自家老爺子交流過看法,鍾嚴多年來身居高位,形形色色的人都看過,自然比自家的臭子看得深刻許多。


  他話沒深,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淡淡囑咐了一句:“楊禹同這個人很複雜,能不深交則不深交,進退得度就好,保持些距離總歸沒有壞處。對於這類人,沒有過深的交際才是好事,受了他的恩惠,早晚有還回來的時候。”


  這些話鍾子逸一聽一過,隻當這是老爸杞人憂,並沒有放在心裏。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一切有應驗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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