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靠水吃水

  祖宗保佑，成了。


  雖然仙種爆發的金光很微弱，比夜空裏的螢火蟲亮不了多少，可好歹覺醒了啊，金氏相當滿足。


  有這一縷仙光在，她的寶兒乖乖就能從“庶民”躍升“仙民”，就有機會研讀道典，修習法術，成為人上之人。


  金氏需要錢，需要一筆足夠送兒子去道館學做“仙民”的錢。


  甄七娘這個媒婆兼牙婆聞風而來，跟金氏躲在籬笆架下嘀嘀咕咕，神神秘秘，時不時發出心領神會的嘿笑。


  杜小草忙著準備全家的早飯，煮了一鍋山芋粥，又擼了半筐榆錢葉子，合著粟米麵、野薺菜、山蕨菜捏成十幾個菜團子，夠全家人吃一天。


  妹妹杜紫蘅隻比她小一歲，家裏地裏的活計都不愛幹，被弟弟的哭嚎聲吵醒，氣鼓鼓地坐在院子裏的石墩上，滿臉起床氣。


  杜小草惹不起，也不去羅唕她，先給幾頭大黑殼豬喂了食，再把飯菜端出來擺上桌，自己拿了兩個菜團子當飯，背起大竹筐去山腳下的桑林裏采摘桑葉。


  為了給杜寶兒覺醒仙種，家裏賣了一半的桑田，從前是四十畝，現在隻剩下二十畝，桑葉少了，飼養的金絲蠶數量也少了，空蕩蕩的竹匾碼得高高的堆在耳房裏積灰。


  仙種覺醒隻是萬丈高樓第一步，接下來還要引星辰之力淬體，分為三段九個等級，淬體大圓滿之後，晉升開靈境。


  杜寶兒天資平平，想要淬體大成，必須用銀錢丹藥來堆。


  金氏發愁，杜小草的日子就難過，每天挨打的次數比吃飯還頻繁。


  好不容易幹完活睡覺了，又總是做奇怪的夢，夢中她不是窮鄉僻壤的小村姑，而是雲霞繚繞的仙子，華衣霓裳，仆從如雲。


  夢裏的場景太過逼真，杜小草常常弄不清眼前和夢境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奶奶曾經告訴過她，說她娘在東鳧深山遇襲重傷，被救回來以後昏迷數日，身上穿得衣物燦若雲霞，無塵無垢，見過的人嘖嘖稱奇。


  杜小草沒見過親娘，見過娘的這套衣裳，赤紅如霞，薄如蟬翼，層層疊疊宛若蝴蝶展翅，被奶奶珍而重之地收在箱底，說將來給她當陪嫁。


  去年奶奶過世了，衣裳落到後娘手裏，說要拿去仙城賣掉，得了銀錢給杜寶兒求仙問道。


  親娘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杜小草無奈也釋然，也許“仙子”隻是她的夢中癡念，她真真切切就是朱雀仙郡治下的山村少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嫁從父，出嫁從夫。


  ……


  偌大的桑園裏，杜小草一邊想心事，一邊攥著長柄竹剪，哢擦哢擦剪下一片片嫩桑葉，一直剪到朝霞散盡，大竹筐終於裝滿。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她把剩下的那個菜團子也拿出來吃了，山泉水太涼她不敢喝，噎得直打嗝。


  時間緊迫，她顧不得順氣，去草窠裏翻出事先藏好的一截竹棍，手腕粗細，一端削得尖利，方便從溪水裏叉魚。


  無論後娘怎麽磋磨輕鄙，杜小草畢竟是覺醒過仙種的女孩，多少有點常人沒有的本領，最近半年，她就發現自己“眼神”好得驚人。


  焦溪村溪流眾多，汩汩泉水從山頂逶迤而下，水質清亮剔透，打著旋兒繞過整座山脈，橫穿過山腳下的村寨。


  這條丈寬的溪流不算磅礴，卻淹沒了好幾處深不見底的山淵，形成黑壓壓的大水潭，彷佛潛藏著凶戾怪獸一般，常有村民牲畜莫名失蹤。


  山腳下溪水較淺的地方，水底也都是黑乎乎的卵石，乍一看好像溪水也是焦黑的，以訛傳訛就成了“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