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福薄命硬
杜小草抬頭瞥了一眼甄七娘,三十開外,眉眼妖嬈,穿一件素色對襟精棉繡花長襖,臉上塗著胭脂水粉,指甲染了鳳仙花汁,頭上、手上插戴著的銀釵、玉鐲和金耳璫,抵一頭大水牛的身價。
她的丈夫是個啞巴,娶她的時候窮得揭不開鍋,一副身家都是靠她自個的三寸不爛之舌賺來的,出了名的潑辣精刮,今天突然來杜家,還拎著半籃子的飴糖、桃花糕,杜小草直覺不妙。
她看向甄七娘的時候,對方也正盯著她看,隔著兩步遠,微眯著一雙狐狸眼,把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重點看她的臉蛋和身段,牙婆嘴臉讓人生厭。
金氏一大早上就被繼女抱著婆婆的牌位打臉,憋屈惱火又不敢發作,不住嘴地跟甄七娘抱怨日子“難熬”。
焦溪村山清水秀,男人種田捕魚,女人養蠶繅絲,想要溫飽不難,想要攢錢給孩子覺醒仙種,研習道典,擺脫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庶民生活,就難了。
在大胤皇朝,百姓的尊卑貴賤與識海裏的“仙種”能否覺醒、覺醒的等級高低息息相關。
沒有覺醒仙種的百姓是“庶民”,服勞役,受奴役,終年勞苦,吃糠咽菜,占皇朝人口的一多半。
覺醒仙種的百姓是“仙民”,可以研讀道典,修習法術,結伴去州府仙郡遊學揚名,加入世家貴族、皇朝內廷開設的司、局、坊、院、部、閣,日子優裕從容。
沒有人想當苦不堪言的庶民,即便祖祖輩輩都是庶民,也巴望著子孫能成為仙民,衣食無憂,高人一等。
大胤皇朝仁治天下,國中孩童不分男女,六歲時可以免費覺醒仙種一次。
杜家的一兒兩女,長女杜小草爹不親娘不疼,連一顆最便宜的五味丹也沒舍得給她買,卻一次覺醒成功,仙種在她頭頂爆發的金光耀眼炫目,百年難見。
次女杜紫蘅是後娘親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咬牙給她買了一整瓶的五味丹,指望她能壓過姐姐,覺醒更高品級的仙種。
杜紫蘅也躊躇滿誌,覺得悶頭巴腦的姐姐能做到的事,她肯定能做得更好。
誰知道丹藥吃完了,仙種毫無動靜。
皇朝免費提供的引仙蓮台上罡風呼嘯,吹得她麵色煞白,咬牙多撐了半盞茶時間,熬不住了自己摔下來,氣得金氏揍了她一頓。
輪到“龍蛋”杜寶兒,爹娘下足本錢,五味丹、五行果敞開了給他當飯吃,培元丹、破凡丹隻算個零嘴兒,臨上引仙台前還給他塞了一枚補天丹,魚眼睛那麽點大要二十兩銀子,夠全家人吃喝一整年。
杜家在焦溪村也不算頂頂殷實的人家,哪架得住這麽揮霍敗家?節衣縮食是必須的。
家裏每天捕到的魚,獵到的獸,挖出的筍,織好的布,摘下的菜……敢看不敢吃,早早交給進村收購山貨的商販,換錢填補虧空。
偏杜寶兒還不爭氣,坐在引仙台上抓耳撓腮半個時辰,丹藥吃完了,仙種死了一樣沒動靜。
金氏恨得咒天罵地,遷怒杜小草,怨她“福薄命硬”,搶了全家的風水氣運,罵老天爺瞎眼糊塗,憑什麽一個野生黃毛瘦丫頭能覺醒仙種,她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不行!
本事不夠,丹藥來湊。
金氏賣了二十畝桑田,賣了陪嫁的妝奩,賣了婆婆的箱底,賣了積存的稻穀、魚幹、布匹、山藥,幾乎賣空大半個家,自掏腰包給兒子再次、再再次覺醒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