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臠寵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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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愚院裏,杜小草拿著記賬簿子,一件件查閱裴大少屋子裏的存貨:
蘅蕪香半斤、西臚香十兩、伏魘香六兩,悟道香三兩,七寶銀香爐一對兒,紫金手爐一對兒,香具若幹。
然後是茶葉,龍團花茶五斤、金玉芽五斤、仙人醉四斤、雪山蓮芯三斤。
前兩種茶葉是裴大少日常喝的,後兩種是寵幸薛墜玉的時候喝的,包括那些香料也分得明明白白。
伺候主子,丟了要緊東西挨打,讓主子聞到不該聞的東西,喝了不能喝的茶水,那才真是百口莫辯。
這是杜阮氏活著的時候教導孫女的話,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主母發賣到焦溪村。
芳綾芳綃被攆出裴府,管事嬤嬤也涼了,裴夫人擔心天愚院人心不穩,把她身邊的大丫鬟及雨派過來照顧傻兒子,又把垂珠、杜小草一起提拔成大丫鬟,頂了芳綾芳綃的差事。
白桃頂了垂珠原先的缺兒,升成二等丫鬟。
垂珠喜出望外,拉著兩個小姐妹的手笑得像個傻鵪鶉,她怎麽都沒想到,這麽快就熬出頭了。
芳綾芳綃不作死的話,起碼還能在天愚院風光一年半,明年底交接差事,後年開春出府嫁人。
現在嘛,芳綾芳綃不知道躺在鹽山哪個醃臢大管事身下,沒日沒夜地伺候人呢。
垂珠一朝得意,躊躇滿誌,對著菱花鏡畫了個美美的芙蓉妝,抱怨裴夫人“忒小心了”,明明都提拔了她和杜小草當一等大丫鬟,還派來一個欽差大丫鬟。
“憑咱們姊妹三個,還能照顧不好一個裴大少?何必把及雨弄過來盯著咱們呢?我聽院裏的婆子說,及雨喜歡芳綃的大哥,擎等著嫁他呢,現在出了這種事,姻緣落空,不定怎麽恨我們,夫人派她來天愚院……真是急糊塗了!”
杜小草蹙眉,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提醒小姐妹不要信口開河:
“夫人有夫人的打算,咱們當奴婢的聽安排就是。”
身為奴婢,哪怕四下無人,也不能嘀嘀咕咕數落當家主母的不是。
萬一被誰聽了去,學舌告黑狀,輕則打一頓板子,重則扔到鹽山上去。
時時刻刻保持恭敬態度,是自保的不二法門。
真心裏,杜小草並不想當裴大少的貼身大丫鬟,這種傻得沒人性的豪門貴公子,毫無廉恥心,破壞力驚人,比焦溪杜寶兒難纏一萬倍。
與狼共舞,不如持帚掃地。
什麽一等二等,都是浮雲,看看芳綾芳綃,風光得意了那麽多年,落得什麽結果?
這還是府上的四代家生子呢,換成她和垂珠這種沒根基外頭買來的,死了都沒人埋屍。
忌憚歸忌憚,活還是要幹。
及雨身為裴夫人的心腹,隻動嘴,不動手,杜小草和垂珠也不敢十分羅唕她。
兩人雖然占了一等大丫鬟的名,骨子裏都是進府半年的小丫頭,做事不如芳綾芳綃那麽圓滑嫻熟,手忙腳亂免不了。
杜小草按照奶奶在世時教她的法子,先把裴大少屋裏的東西重新登記造冊,笨重大件兒無須理會,任你家賊外賊都搬不動,金貴小件兒必須統計清楚。
符籙法寶、文房四寶、金玉擺設、玉簪玉佩、銀冠折扇,乃至金銀製作的各式手爐、香爐、茶具、酒具、藥鼎……務求細致。
打賞下人用的金瓜子、銀瓜子,更是要精確到個位數,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貪墨。
整個天愚院的大小丫鬟,連軸轉忙了三四天,才重新拾掇整齊。
及雨趁著吃午飯的空隙,把院子裏所有丫鬟婆子聚攏到廊下站好,以裴夫人的名義賜下賞錢,最少的都有十顆銀瓜子。
杜小草貴為一等,裴夫人額外照拂,賞了她整整兩百顆銀瓜子,沉甸甸地塞滿了一個緙絲大香囊。
還賞了她做三伏衣裳的布料,銀紋蟬紗絲緞、散花滾雪蜀錦、素色煙紗細絹各兩匹,縐紗、細棉布和月牙緞這些次一等的料子,各五匹,茉莉粉一匣,紫珍珠一匣,絞絲金鐲一對。
垂珠也有賞賜,但無論是銀瓜子還是衣衫首飾,數量比之杜小草全部減半。
薛墜玉也得了賞賜,卻不是給她錢財錦緞,而是首飾和成衣。
首飾裝在一個雕花木匣裏,旁人看不到,衣裳卻讓人眼前一亮。
當先兩件“金絲海棠蟬翼紗裙”和“累珠疊紗長襦裙”最是炫目,單是上麵綴著的金絲和東珠,就要幾十兩銀子,然後還有妝花織緞的百褶裙,淺粉色的披帛、錦綬、藕絲羅裳,各色鞋襪,堆疊起來半人多高。
薛墜玉的長相偏豔麗明媚,妝容衣飾越濃豔,越能突顯出她臨水芍藥波光瀲灩的美,又比垂珠多了三分端莊和詩書禮儀醺染出的雍容貴氣。
裴夫人賞賜的華衫穿在她身上,豔麗明媚得讓人目眩神迷。
裴大少每每就按捺不住,需要喂他喝一杯雪山蓮芯茶去火。
然而薛墜玉明顯是嫌棄這些衣裳簪環的,從前她是仙郡明珠,高門貴女,越是相貌妍麗,越要穿戴素淨,最愛穿的顏色是蓮青和雪白,能壓住她的殊豔。
現在入了裴府,全給她拗過來了,脂粉、妝容、花鈿、簪環、裙裳……樣樣都精致,卻都是為了讓裴大少歡愉的精致。
裴府沒有薛大小姐,隻有一個叫“墜玉”的尤物和玩物。
垂珠和杜小草對她的態度十分客氣,彼此江水不犯河水。
及雨就沒那麽好說話了,在天愚院的人事步入正軌以後,她的主要任務就是拾掇薛墜玉,讓她以最諂媚恭敬的姿勢伺候裴大少。
裴煜畢竟還癡傻著,被人敷衍冷待了也不自知,每次跟薛墜玉行房,都有年長的嬤嬤守在一旁。
薛墜玉敢懈怠搪塞,就等著事後吃苦頭吧。
杜小草旁觀幾天,確定裴煜是真的傻了,日日癡纏薛墜玉,一是因為她的殊豔美色,二是因為她的五瓣金梅靈紋。
五行之中火克金,擁有金靈紋的薛墜玉,對擁有火蛇靈紋又亟需突破開靈境的裴大少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爐鼎,床枕之間的磨刀石。
隻要“刀”能磨成,“石”斷不斷無關緊要。
可憐薛墜玉日日錦衣玉食,妝扮得千嬌百媚,卻極少開口,宛若行屍走肉,被管教她的嬤嬤用針狠戳幾下,才微微有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