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爹爹找上門
馬車搖搖,車廂裏的人各自想著心思。
村正姚青山出來迎接他們一行人,態度殷勤,屋舍也早已收拾妥當,置辦了新的拔步羅漢床, 床上掛著色澤清爽的碧紗,旁邊還有一溜雕花衣櫥、紅木桌案,案幾上擺著文房四寶、硯屏和香爐,在焦溪這種小地方來說,難得的奢靡了。
杜小草從繡囊裏挑出幾塊氣息寧靜的熏香,放在香爐裏點燃,不大一會兒,淡淡的馨香就將房間裏的鄉野氣息驅散。
村正娘子還搬來兩盆開得正好的蘭花,又在院中置了兩口大水缸,缸裏養了睡蓮和小金爻。
旁邊的大柳樹下,並排擺放兩張竹篾編製的寬大躺椅,閑暇的時候可以躺在上麵乘涼小憩。
因為雪妮和玉扣的關係,杜小草跟村正娘子很熟,趁著秦佑安和呂文昭在遠處說話,悄悄問她:“姚家嬸娘,雪妮和玉扣……最近回來了沒有?”
村正娘子搖頭:“官道上太亂了,到處都是餓殍和匪盜,屍體堆滿了溝渠,我們當家的讓雪妮和玉扣就呆在仙塾裏,什麽時候旱災過去,什麽時候回家,現在村裏來了好多陌生人,一個比一個不好惹,萬一衝撞了人家,就是一場大禍……”
桂花嬸好久沒見著杜小草,拉著她絮絮叨叨地說家常。
短短半年而已,村裏就發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出入村中的世家修士,也鬧出不少亂子。
謝秋娘養的那倆寶貝女兒金雀兒、銀雀兒,借著旱魃肆虐的東風,如願傍上了河東裴氏嫡支的貴公子裴行濯,頗為得寵,沒有辜負謝秋娘這些年的苦心培養。
杜小草聽到“河東嫡支”,忙追問村正娘子:“你確定是河東裴氏嫡支的公子?沒有認錯人?”
“當然沒有!謝秋娘親自確認過的,她從前在仙郡丫鬟,見過這位裴四公子,時隔多年依然認得,金雀兒和銀雀兒女承母業,現在過得可風光了,我聽金氏說,你在裴府也穿金戴銀,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倆公子,也是姓裴的嗎?”
杜小草搖頭:“他們是從仙郡來的,一個姓秦,一個姓呂,身份尊貴,嬸子好生招待著,賞錢少不了的。”
村正娘子滿臉堆笑:“這是官老爺派下來的差事,有沒有賞錢都得用心辦好,你跟在他們身邊伺候,有什麽不周到的提點嬸子幾句,你從小呆在村裏,知道嬸子是個笨人,比不得秋娘、七娘這些精刮人有眼色。”
杜小草笑著應了,心裏卻疑惑 河東裴氏嫡支主家的貴公子,來到火羽城怎麽不去裴府,直接奔了這裏,連麵子上的客套都沒了?
她把這事說給秦佑安,秦佑安冷嘲:“火羽裴府現在就是個大泥潭,誰陷進去誰惹麻煩,河東嫡支主家這一代的年輕公子眾多,派係不一,又忌憚跟閔氏相好的那位族叔,當然要躲著了。”
呂文昭也笑道:“左右裴府也鬧騰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分出勝負,到時候再去拜會,多省事。”
兩人邊說邊走出村正家的院門,要去山上巡查有無“旱魃入侵”的情況,杜小草留在院子裏,人也有些乏了,迎著晚霞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
院子裏栽滿了各色野花,花朵不豔麗卻暗香襲人,她許久沒嗅到這種熟悉的鄉野味道,心情愉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村正娘子領著兩個幫廚的婦人,在廚房裏燜燉豬蹄,香氣飄到杜小草鼻子裏,她微微抽了幾下鼻翼,愜意地翻了個身,想要接著睡的時候,耳邊有窸窸窣窣嘀嘀咕咕的動靜。
她訝然睜開眼,看見杜青奎帶著杜衡站在不遠處,猶猶豫豫地想湊過來又不敢。
看見她醒了,杜衡忙揪扯杜青奎的衣袖:“爹,你去跟她說——”
杜小草無奈,渣爹也是爹,當麵找上門,隻能敷衍著,她從竹椅上坐起身,走到父女倆站著的樹蔭下,問有什麽事?
這個小院是村正的私產,花木蔥蘢,占地寬敞,屋舍雅致,位置鬧中取靜,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等閑不許村民過來攪擾,杜青奎能混進來,多半是因為跟杜小草的父女關係。
此刻被女兒當麵問起,卻避而不提來由,隻問女兒去了裴府以後享福的事:“你娘回來說,你在那兒吃得好,穿得好,身上戴的都是金的玉的,比村裏所有丫頭都活得舒服,爹就放心了……”
杜小草冷笑:“爹,我娘早就死了。”
杜青奎一滯,麵色訕訕,接下來的話不知道該怎麽往外說了。
杜衡氣壞了,指著杜小草的鼻子罵:“你這個黑了良心的東西!我娘好心好意去城裏看你,你不招待她就算了,還讓人把她打暈過去,回來躺在床上大半個月才養好!你娘生了你就死了,全靠我娘把你養活大……”
“我是祖母養大的,靠你娘養著我早就死了千百回,她為了送他生的龍蛋去念仙塾,把我騙賣到裴府,還敢追到裴府去討好處,隻是打她幾板子都是便宜了她,再敢有下次,直接打死了。”
杜小草語氣平淡,說的話卻鋒芒蜇人,噎得杜衡滿臉紫漲,想要像從前那般撲上來撕打她。
才剛一挪動腳步,就被杜青奎按住了,把人拖到自己身後藏著。
杜小草冷笑,轉身要走。
杜青奎趕緊出聲:“丫頭,家裏準備了一桌酒席,請你過去吃一頓團圓飯,中元節就快到了,一起商議給你奶奶祭祀的事……”
杜小草氣笑了,轉身看著渣爹:“我已經被你和金氏賣了,一賣斷親恩,你見過誰家被賣掉的女兒,可以隨隨便便離開主人家?我現在是伺候人的丫鬟,一言一行都要聽主子的,奴婢沒有爹娘,隻有主人,主人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剛到裴府的時候,有個小丫鬟在頭上簪了一朵白花,給她剛死沒幾天的娘守孝,就被拖到角門上活活打死了,你和金氏把我賣了,就再無一點關係,便是你們立時死了,我連一張紙錢都不能燒,敢燒立刻打死。”
她看著杜青奎黑下來的臉色,譏誚道:“你敢來請我回去吃飯,我卻不敢擅自邁出這院子一步,從你和金氏在我的賣身契上簽押的那一刻開始,杜家就沒有我這個女兒了。”
她語氣冷冽如刀,氣得杜衡亂蹦,用力掙脫杜青奎的鉗製,怒罵杜小草:
“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們家那麽多年的飯全都喂了狗!攀上高枝就不認人……我呸!”
杜小草嗬嗬:“杜家這麽多年的飯沒有白費啊,不是把我誆到裴府賣了一大筆銀子嘛,錢財到手,親情斷絕,我養得熟養不熟,又有什麽關係呢?你若也想攀上這種高枝,讓金氏提腳賣了你便是。”
杜衡不吭聲了,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亂轉悠,既不肯跟杜小草低頭,又磨蹭著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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