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取回爻魚
這座焦溪村,她唯二牽掛著的,一是玩得好的幾位小姐妹,二是藏在山洞裏的上百條爻魚,哪怕用紅晶鹽醃漬過的,大半年過去,也難保會有蟲蛇侵咬,她急著過去看看,把那些魚都挪到自己的芥袋裏,每天燉了給秦佑安吃。
兩天以後,她終於找到借口,換上一身從村正娘子那裏討來的粗布衣衫,背著一個大竹筐,悄悄離開村正家的別院,一溜慢跑著前往藏魚的山洞。
這條小路她走了無數次,閉著眼也能摸到,沿途的野藤蔓經過一個夏天的恣意生長,躥得比她還要高半頭,枝葉下還可能藏著斑斕蜈蚣、毒蛇,她不得不用一根手腕粗的竹竿敲打打著,快速前往山腰。
那片野山椒林從前繁茂,現在卻被人用斧頭砍得枝殘葉落,滿地荊棘很難穿過去,杜小草暗罵是誰這麽缺德,平白禍禍了一大片調味林,她燉魚的時候,最喜歡用這裏的野山椒,味道很好。
她悄悄找到兩棵依然完好的山椒樹,采摘了半筐泛紅的野椒,背在身後繼續往前走。
從前幹慣了的活計,現在卻有些新奇。
她長籲一口氣穩住情緒,悄咪咪地繞過一處隱蔽的小山坳,撥開遮蔽住洞口的荊棘草,側身疾步往裏走。
小山洞入口狹仄,僅能讓她側身通過。
悶頭走了七八米深,終於到了山腹中的溶洞,石床、石桌和石凳都還在,懸掛在乳石上的爻魚也在,一條都沒少,醃漬過的魚身依然軟彈,隻是魚皮稍稍風幹了些。
其它各色野菌、山珍、野菜、幹菜、幹木耳,也都好好的擺在原處。
這座山洞一直都很神奇,仿佛除了杜小草,再沒有其它人和活物能闖進來,這麽長的時間,這麽多飛來飛去夜獵的貴公子,都沒有誰能發現這個隱藏之地。
杜小草美滋滋地把魚收撿起來,竹筐肯定是背不下的,隻能用從秦佑安那裏順來的芥袋,足足一丈空間。
她不想耽擱時間,麻利地摘下懸掛在乳石上的爻魚。
這些乳石像冬天屋簷下的冰棱一般,從七八丈高的山頂倒垂而下,宛若水晶一樣剔透瑩潤,跟周圍的山體顏色懸殊甚大。
過去幾年,杜小草無數次出入這座山洞,熟悉這裏的一切,今天卻有些異樣,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仔細感應又不甚明顯。
她以為是自己許久沒有上身,一路顛簸累著了,便坐在石床邊休息,抬起頭時,卻發現頭頂爆發出一朵巨大無比、磅礴濃鬱的雲朵,璀璨若日出雲霞,遮天蔽地,中間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水中漩渦一般呼呼旋轉,想要衝出山洞,騰空而出。
洞頂卻驟然浮現一個淡淡的透明光罩,死死壓住這朵赤色鑲黑的濃霧,那看似一戳就破的淡淡濛光,卻蘊含無窮禁錮之力,
以杜小草若的眼光看,這個光罩酷似一個倒扣著的碩大水晶碗,絢麗剔透,通體有細如蟻足般的符文明滅變幻,不斷吞噬她頭頂的詭譎光霧,彷佛那是什麽了不得的美味。
她眉心的那朵淡到了極致的靈紋,也忽然變得濃鬱灼目,隱約有一團雞卵大的活物在蠕動,有玄遠悅耳的清鳴之聲響起。
杜小草暈厥倒地……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那一團紅光緩緩從濃鬱變得疏淡,露出一隻皺巴巴的禿毛小雞崽,剛出殼一樣站都站不穩,通體禿溜溜,隻在兩隻小翅膀尖上長出一簇紅燦燦的細絨毛,時不時撲扇幾下,唧唧有聲,肉萌可愛。
杜小草搞不懂,她識海裏怎麽會有這種搞怪生物。
去裴府當丫鬟以後,她在裴大少的書房裏蹭了不少修仙方麵的古籍,知道有些天資卓絕的人,眉心靈紋運轉時會有異象伴生,包括秦佑安也是,他二度覺醒仙種時,金光在頭頂幻化出一隻小火蛟,傲然凜然,三天三夜才散去。
杜小草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隻能坐等識海內的幻象消失,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小雞崽”卻死賴著不走,懶洋洋地模樣很欠打。
這種吊詭情況,她毫無辦法,整個人都難以動彈。
那個溶洞裏突然浮現的碩大水晶罩,她倒沒怎麽驚奇,過去兩年多,她一直都懷疑此地有隱匿防護陣法。
她能發現這個山洞,是因為追逐一隻漂亮的小黃鳥,想用竹竿網兜把鳥套住了換錢,誤打誤撞地闖進了山洞。
這次重回焦溪,重回山洞,非要說有什麽不同,便是她已經徹底覺醒了仙種,是一個靈紋奇詭、修為媲美淬體七重的小仙女了。
遮蔽山洞的防護陣法,被她眉心的靈紋引動,露出了隱匿多年的真麵目。
真就是一個碩大的水晶碗,絢麗剔透,美輪美奐,邊緣銘刻著細如蟻足般的古怪符文,懸浮在山洞上空的時候大如山嶽,此刻躺在她掌心,就隻有拳頭大小,跟裴夫人日常用的琉璃碗很像。
一度被這隻“碗”扣住的那些黑霧,最終還是戾叫一聲,逸散在天地間,倏然不知所終。
……
杜小草終於能動彈的時候,忙不迭地離開了山洞。
隨著她腳步邁開,身後傳來轟隆隆的坍塌聲,一路緊追在她身後。
她嚇得頭也不敢回,飛奔著逃離此地,終於見到陽光的時候,累得趴在草叢裏大口喘氣。
頭頂一棵水缸粗的梧桐樹上,一隻漂亮的小黃鳥逆著漫天雲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如果杜小草此刻抬頭看回去,就會發現,這隻小黃鳥就是她當初追逐的那一個,跟那時相比,鳥的翎羽上多了一縷玄色。
似是心有所感,杜小草驀然抬頭,梧桐樹枝上卻已經空空如也,那隻小黃鳥原地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杜小草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目光環顧四周。
山洞已經莫名坍塌,曾經籠罩住這片山洞的法寶也被她撿到,爻魚全部裝進芥袋裏,她雖然有些舍不得,卻也沒有太傷感,站起來走到溪水邊,稍微清洗了一番,背起大竹筐往回村的方向走。
犀利瞳術籠罩下,她還撿到一窩雉雞蛋,一簇羊菇菌,山巒靜謐,沿途沒有惹不得的凶禽惡獸,也沒有外麵傳得神乎其神的旱魃跳出來搗亂。
她映著溪水當鏡子,仔細看了看自己眉心的靈紋,依舊跟從前差不多的素淡,識海裏突然出現的小雞崽,仿佛是她的夢魘幻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