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厲害了我的世子
杜小草還沒有隨時內視識海的本領,想不通便懶得多想,若真有事,也隻能坦然處之。
她現在雖然做了富貴人家的丫鬟,再度覺醒了仙種,不缺銀錢,不缺吃穿,看似風光無限,仔細想來依然是道旁一棵野草,沒有花香沒有樹高無人知曉的野草,孑然一身,朝不保夕。
但小草也有夢想,不願在別人的呼喝使喚中蹉跎一生,不知山川之美,不知蒼穹之大。
她被誆賣進裴府,一度驚惶失措,憑自己的謹慎勤勉隨機應變,暫時博得裴夫人的歡心,有了一方安身之地。
往後的前途,依然叵測。
在焦溪村的時候,渣爹繼母不會為她的前程幸福考慮,拿她當一塊會走路的金元寶。
進了裴府,裴夫人也不會為她的前程幸福考慮,隻是覺得她有眼色會奉承,用起來順手罷了。
稍有不如她意,提腳就敢把她賣了。
一入樊籠深似海,做小伏低伺候人,運氣好的話錦衣玉食,運氣不好的話,就像她的祖母杜阮氏,色未衰,愛已馳,被主母賣入陋巷煎熬一生。
她有奇詭靈紋,有媲美淬體七重的修為,有旁人望塵莫及的瞳術,有夢中看遍的星辰大海和錦繡繁華,她不甘心。
很不甘心。
杜小草渾渾噩噩地往前走,全然沒留意到自己陷入魔怔狀態。
剛才山洞裏那些詭譎的黑霧,不知不覺已經影響了她的心境,眉心靈紋滴溜溜急速旋轉,抵擋入侵的黑色煞氣……
沒等她回到村正家的別院,就發現四麵八方衝出十幾道人影,全都衝著她身後坍塌的山洞方向。
杜小草一驚,整個人清醒過來,抬頭看見秦佑安站在一柄璀璨炫目的飛劍上,跟周圍冒出來的人影對峙。
她搞不清怎麽回事,先找了個角落躲起來,眼角瞥見裴行濯也躲在對麵一棵老槐樹上,微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佑安語氣不愉:“我不管你們來自哪個世家,立刻遠離此地,仙帝的規矩你們清楚,任何人敢不遵守,都是抄家滅族。”
這番話不可謂不嚴厲,似乎並沒收到什麽效果。
秦佑安稍候片刻,從芥袋中拿出一張淡金色的符籙,冷嗤道:“既然你們無法無天,那就拿出無法無天的本事來!”
下一秒,金燦燦的符籙無聲衝天而起,煙花般炸開在四方大地,一時絢爛過後,寂然無聲。
杜小草眉心靈紋旋轉,仿佛長出了第三隻眼,清晰看到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波濤之上,有兩位眉心畫著精致花鈿的美麗女子,衣裳如霓裳,跟隨在一位錦袍佩劍的英俊公子身後,三人聯袂禦空,語笑嫣然,意態風流,對著焦溪周圍的山巒嘀嘀咕咕,那公子還試探著把一樣法寶探入地底……
還沒得逞,炸開的符籙中有一縷金光直奔錦袍公子,“噗”一聲崩碎了他的頭顱,法力還未消退,又卷住了他身後的兩位美麗女子,轉眼香消玉殞。
符籙籠罩範圍之內,無差別攻擊,除了這一男兩女,東北方位還有一位老嫗遭殃,被符籙穿胸而過,一時間人還未死,嘶啞著嗓子央求:
“秦世子留手,我乃西嶺梅氏嫡支……”
話未說完,她整個人已經炸開。
一片血肉狼藉中,逃出一團碧綠色的濛光,形似五瓣綠梅,海碗大小,滴翠靈動,狼狽而逃。
隻是人還罷了,杜小草還發現,有一條比她還要胖大一圈的爻魚,渾身鱗片金閃閃的,從深不見底地溪澗中一躍而起,嘴唇翕動仿佛在人語,又仿佛在吞噬什麽東西,猝然被符籙金光兜頭罩住,驚惶擺尾,趕在遭殃之前,一頭撲入紫煙蒸騰繚繞的溪瀑。
大旱之年,這條三丈寬的溪瀑依舊**壯觀,毫無幹涸的跡象。
杜小草不知道這條金爻躲過了沒有,對麵大槐樹上的裴行濯卻嚇得渾身哆嗦,全然沒了平日裏的清雅淡定。
好在符籙隻是炸向四周,並沒有針對焦溪村內的紈絝,裴行濯躲過一劫,他藏身的那棵古槐卻急劇枯萎,轉眼間樹冠焦黃,仿佛深秋一夜到來。
杜小草不知道這是什麽邪門功法,默默蜷縮身體,遠離這種詭譎的人。
遠處雲海之中,有老者借著雲霧隱匿身形,憤懣詰問:“秦世子出了名的光風霽月,為何手段這般凶殘血腥?我等隻是路過東鳧山脈,略看幾眼妖鳥隕落之地,緬懷昔年戰死的先祖,也不允許麽?”
“不許,違令者死。”
老者氣笑了,“小子猖獗!便你是睿王世子,便你是仙帝親侄,那又如何?當今天下……”
“噗”一聲悶響,老者的叫囂戛然而止。
杜小草瞪大雙眼,費了一番氣力,才發現他眉心有一道極細小的創孔,有金鋒之氣縈繞,疑似是被劍氣所傷。
她看向半空中怡然站立的秦佑安,果然,他的劍尖轉了方向,正對著那叫囂的老者。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藏在古槐樹上簌簌發抖的裴行濯。
秦佑安號稱大胤第一修真天才,弱冠之年,便是開靈境巔峰的修為,但以他的身份,並不依仗修為橫行,這次卻大開殺戒,隻憑本命飛劍隱藏的一道劍氣,就傷了一位世家耋老。
那道炸開的金色符籙,法力也尚未褪盡。
一縷金光緊追著一塊玲瓏剔透的羊脂玉,一縷金光緊咬著一枝嫣然綻放的桃花,在“玉”和“花”就快要逃出生天的時候,金光覆蓋住了它們,滴溜溜旋轉一圈,“玉”和“花”被縱橫貫穿幾道,一瞬間的凝滯過後,天空摔落一地殘肢。
……
良久,四周寂靜。
裴行濯抱著的那棵古槐已經徹底枯死,身形顯露,周身卻繚繞著一個淡綠色的光罩,鬼影婆娑。
杜小草不知道這種邪門法術的強大程度,隻可惜了那棵古槐樹,好好地活了三百年,莫名枯死。
秦佑安收拾完覬覦妖鳥葬墟的世家之人,從半空降落地麵,呂文昭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邊,大呼小叫地嚷嚷“過癮”。
“這些宵小鼠輩,就知道藏頭露尾,禍害良民……活該被你仙罰!”
秦佑安沒搭理他,自顧往山坡上走,要去查看方才地麵劇烈震顫的原因。
杜小草還不知道,山洞坍塌看似有驚無險,卻是整個東鳧山脈都感應到了。
似乎沒有發生大事,又似乎有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抽離了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