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睚眥必報
秦佑安詢問旁邊的攤販,都說沒留意,一個十二三歲,嘴角長著一顆漂亮紅痣的小姑娘,羞怯地從長輩身後露出半張麵頰,指了指旁邊的暗巷:
“她啊,被幾個穿黑衣服的男人擄走了……”
秦佑安心急如焚,強壓著沒顯出慌亂神色,目光掃過來往人群,尋找她的身影。
扈從們也趕緊散開了幫忙尋找,容貌特征頗為明顯,就是一個身穿杏色襦裙夾襖,雙丫髻上簪著一對金鈴鐺,清麗漂亮的小姑娘。
找了整整一盞茶功夫,秦佑安接連激發好幾張頂尖的破障符,終於看清身邊的迷障,杜小草就在他身不遠處的角落裏,一個賣字畫的案桌前站著,跟書生模樣的攤主聊得熱烈,麵頰上的笑靨藏都藏不住,杏眼也眯成了月牙,笑得一對小肩膀都在顫抖。
秦佑安氣急,疾步追過去,一張寸心符拍在杜小草背上,她瞬間回過神,迷迷瞪瞪地看著秦佑安:
“公子?”
秦佑安沒說話,摸了摸她的脈搏,一股腦投喂了她好幾顆丹丸,心中的焦急慌亂略消,卻又泛起一股無名怒火,不是衝著杜小草,是衝著眼前賣字畫的“攤主”。
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再大膽一些,怕是真敢把人擄走了!
杜小草全然想不起自己是怎麽走到這個字畫攤位前的,此時仔細看去,這些字畫清一色都是美人圖,畫功傳神,那些美人們或坐或臥,或喜或嗔,衣衫半遮半掩,旖旎香豔如在眼前。
杜小草看得漲紅了臉。
秦佑安拉過她,藏在身後,冷眸看向俊美攤主:“你也來了火羽城?”
“是啊,白帝城雖大卻無聊,就來這邊轉一轉,這個小丫鬟不錯嘛,我很喜歡,兩壇春風醉,換不換?”
“不換。”
“那就五壇?還不夠?再加五壇怎麽樣?十壇換你一個小丫鬟,你賺大了,這都能去教坊換一個官家閨秀了。”
俊美攤主坐姿灑脫,毫無惹禍得罪了人的自覺,折扇點了點杜小草,狹長的眸子放肆輕佻,看向杜小草時的欲念和垂涎毫不遮掩。
杜小草氣得麵頰飛紅,恨不得撲過去痛打這廝一頓,比曲江白石粼還可恨。
俊美攤主看她這般,愈發覺得有趣,非要把她換到手似地,價碼上又加了一匹火雲獨角驄,“剛從西疆大漠販過來的,神駿得很……”
秦佑安仿佛沒聽見一般,直視那人的眼睛:“拿出來。”
簡單三個字,噎得俊美攤主麵色冷冽,話癆屬性暫停,“什麽?”
“你自己明白,今日不交出來,怕你走不出火羽城。”
說話間,他腰間佩劍眼睛出鞘三寸,錚然嗡鳴。
杜小草嚇了一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直到她看見俊美攤主從芥袋中拿出一張精致的畫像,長寬各三尺,她在畫中赤著雙足,斜倚著一簇芭蕉叢,神態嫵媚,衣衫半掩。
麵容像極了她,卻又香豔得離奇。
她氣得漲紅了臉,恨不得撲過去暴打俊美攤主一頓,低下頭時,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上的繡鞋不見了。
不見了!
所以,這登徒子是對著她的雙腳繪製的畫像?而她自己渾然不覺?還笑得花枝亂顫配合他?
畫被秦佑安討要回來,互相都憋了一團無名火,俊美若書生的攤主覺得秦佑安摳唆小氣,秦佑安覺得對方浪-蕩無稽。
杜小草身為當事人,卻是沒甚麽發言權的,跟在秦佑安身後離開字畫攤,走了挺遠,才低低問他:“剛才那人……”
“是我一個遠親,不求上進,擅長攫人神魂繪製丹青美人,意誌不堅的人,終日沉溺畫境中的美色,骨瘦神削,元陽傾瀉……殞命的都有。”
剛才他施展障眼法,把杜小草誆騙至他書案前,取了她一縷神魂,繪製美人臨花圖,事後便可點燃離魂香,與她在畫中神魂交合。
非常卑劣淫邪的神通,在白帝城中也是人人鄙夷唾棄,奈何他背後有一個大世家,還有兩位權勢煊赫的至親庇護,旁人動不得他。
秦佑安把那張畫像收進芥袋裏,牽著杜小草的手繼續往前逛,燈火輝映,照亮兩人的背影。
……
一個十二三歲的紅衣少女從角落裏閃出來,氣鼓鼓地瞪著他們,幽黑眼底滿是不忿。
剛剛就是他故意撒謊欺騙秦佑安,說杜小草被歹人劫擄進了黑巷子,差點就耽擱了援救。
謊言被戳穿以後,趕緊躲了起來,秦佑安沒有追究她,今日花燈節這麽多人,也許真有女孩被劫走,不是杜小草而已。
風波過去,秦佑安恢複了清淡從容,寒潭般的長眸裏蓄滿冷光,平靜之下翻湧著暗潮。
月下,河畔,花燈,翩躚公子和豆蔻佳人,平白多了幾分繾綣意味。
大胤民風開放,少女和郎君攜手遊玩司空見慣,今日這種佳節,更要打著遊玩的名義私會,沿河兩岸,但凡成雙成對出門的青年男女,都會被默認為是眷侶。
秦佑安擔心杜小草再被什麽人拐走,一路拉著她的手,杜小草也微微後怕,任憑他拉著,還問他:“聽村裏人說,火羽城內新建了一座城隍閣,氣派非常,就在天河旁邊的石拱橋對麵?”
言下之意,她想去看看。
秦佑安“嗯”了一聲,“盡頭就是了。”
“靈驗麽?”
秦佑安冷嗤一聲,不屑之意明顯,對著東鳧神君的淫祠野廟,他都沒有這麽輕蔑。
杜小草便明白,這城隍老爺八成有些貓膩,按捺住好奇不再追問。
在她的記憶裏,這座城隍閣的位置,本是一座月老祠,廟宇小而精致,院中還有一棵活了上千年的老桃樹,兩人合抱那麽粗,枝幹虯結逶迤,幾度被雷劈,劈得樹身都炸開,依然活了下來。
傳說這樹是一位癡情女子的化身,她的情郎欺騙背叛了她,還夥同外人殺了她,女子萬念俱灰,精魂附在兩人定情的桃花簪上,簪子感染了她的怨氣,落地生根,長成一株千年古桃樹。
所以來這座月老祠中祈福,男女雙方都不得說出癡情繾綣的話,而是要怒視對方,禱告說不想跟對方一生一世,要原地分離吧啦吧啦。
古桃樹乃女子怨念所話,恨不得全天下的有情人都心生怨憎,來樹下求良緣必得怨偶,求分離反得攜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