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淪落花船
金氏能接受女兒做妾,但要做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寵妾”,不願意做給紈絝公子消解玩弄的賤妾,後一種太沒保障了,今天還飛在高枝上得意洋洋,明天就可能被轉送發賣,謝秋娘的那對孿生女兒就是前車之鑒。
易得金萬兩,難得有情郎,金氏托甄七娘物色了好幾戶人家,都覺得不靠譜,把目光瞄向入村的世家公子。
杜小草不知道金氏相中了誰,也不感興趣,隻要不來撩秦佑安就好。
秦佑安接到皇命,負責繪製東鳧山巒千裏之地的堪輿圖,因為邋遢土地耽擱了些時日,差事還要繼續做下去。
杜小草隨行侍奉,和小巨爻一起坐在仙朝配發的飛鳶上,俯瞰東鳧山巒,古木參天,巍峨壯觀,越是靠近南疆的方向,越是繁華熱鬧。
因為有仙絕屏障,太遠的地方去不了,金花鎮就算是大胤南疆的最前沿。
鎮子圍有高牆,牆門有披甲佩刀的戍卒,進出的人都需要出示仙障通行玉牌,秦佑安貴為大胤皇室的世子,出示玉牌以後,立刻就有身穿黧黑官服的中年男子接入驛站。
入得鎮中,氣勢格局媲美火羽城,人煙也濃稠,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熱鬧繁華氣息撲麵,跟周圍老樹盤根、山河滔滔的蠻荒場麵相映成趣。
殷勤接待秦佑安的中年男子,職務是小鎮的驛丞,不入流的胥吏,沒有品級,地位也低,隻能穿玄衣,不能戴冠,仔細看左腳還有些跛著,自稱是戰場上留下的殘疾。
杜小草走到青石板道上,左盼右顧,兩側最多的是山貨鋪和兵器鋪,其次是酒樓客棧,青樓勾欄幾乎沒看到。
這不合常理,因為鎮上往來的人群,大部分都是青壯男子,剽悍氣息外露,看見杜小草這種清麗少女,不顧她旁邊有官差陪同,眼神亂飛過來。
秦佑安也微微瞟了她一眼,唇齒微動做了個口型:幕漓。
杜小草趕緊從芥袋中取出他送的幕漓,戴在身上以後,雖說遮擋住了婀娜身形,卻更加引人注目,都以為她是世家閨秀,哪有小丫鬟佩戴幕漓的呢?還是這麽精致華麗的幕漓?
崔小屠都盯了她好幾眼,路過一間兵器鋪時才挪開視線,疑惑地問呂文昭:“公子,咱們大胤不是禁止私人售賣兵器的嗎?你看看那邊,連一人高的弩箭都有人賣……”
“山高皇帝遠嘛,這是邊疆,又緊鄰著巫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持械鬥毆是家常便飯,沒有武器怎麽行?”
大胤尚武,刀劍隨意佩戴,打仗用的強弓硬弩、精良甲胄卻有限製,杜小草在火羽城中沒見過誰敢售賣,這裏卻暗戳戳地賣,官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偌大一座邊鎮,麵積不大,卻聚攏了十幾萬上山下河討生活的精壯,加上戍卒、武弁和邊軍,街上的行人如織,徹夜不息,晚霞剛一消退,水岸兩側就亮起各色燈籠。
跟火羽城相比,這裏明麵上隻是多了烽燧和驛站,私下裏卻喧囂繁華得肆無忌憚,街道兩邊的牌匾酒幌,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吆喝聲此起彼伏。
跛腳驛丞把秦佑安一行人安頓妥當,臨走還笑眯眯地建議:“金花鎮的夜市頗有名氣,各位貴人若是有閑暇,一定要去看看。”
他拱手離開,杜小草已經忙著收拾房間,二樓臨水,曲徑幽深,一座不大的荷塘裏,養著一條條靈動的青鯉。
她從芥袋裏拿出秦佑安常用的臥具,一一擺放到舒適的位置,沏了熱茶,點燃一支須彌香,恭敬侍立在一旁。
秦佑安笑了:“沒外人在,立什麽規矩,走了這麽遠累了吧,趕緊坐下休息,晚上想不想去看夜市?”
杜小草一聽逛夜市,疲憊瞬間清空,連連點頭:“我在裴府的時候,沒事就偷看裴少爺書房裏的典籍,八方風土、四野人情、山鬼誌怪,都很喜歡看,其中一本書的主人是個遊俠,說他被仇家追殺千萬裏,慌不擇路,夜宿山巔,看到幾十裏外的邊疆烽燧忽然點燃,像是一條火龍蜿蜒夜空,雄渾壯觀,難以忘懷。”
秦佑安站在窗邊,聽她說得歡悅,眸色微深,“我也走過許多地方,等閑下來的時候,也寫成一本遊記給你看。”
杜小草搖頭:“公子時光寶貴,豈能浪費在這種閑暇瑣事上?遊記雜談而已,市麵上很多,一兩銀子就能買回來一大摞,看個熱鬧罷了,上麵記載的東西,也未必就是真的。”
她邊說邊指了指前方的酒館:“就像那些酒客喝醉了吹牛,十句話裏有九句都是瞎編。”
她說得嬌俏有趣,從驛站小二手裏接過一碟新鮮瓜果,剝開了皮遞給秦佑安,又下樓去催問晚膳。
呂文昭滿臉春風地攔住她:“都來了金花鎮,誰還呆在驛站吃晚膳?趕緊喊上你的世子,一起去遊湖品美。”
杜小草對“遊湖品美”四個字直覺不喜,抱著去長長見識的念頭,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去了。
白天她進入鎮子的時候,沒怎麽看到青樓勾欄,就覺得奇怪,到了鎮東的月牙湖邊,疑惑迎刃而解。
這片湖水遼闊無邊際,南北橫貫小鎮,往南直通巫疆大澤,往北是東鳧深山,湖麵上漂著一艘艘巫疆風味的小畫舫,有大有小,普遍是兩三丈長,一丈寬,四周垂掛精美燈籠,舫內陳設或清雅,或豪奢,有妙齡女子煮茶斟酒,招徠客人。
杜小草一眼看去,甚至發現一艘裝飾成農舍的畫舫,船尾站著艄公,鬥笠遮住了臉,隻露出魁梧身材,船頭坐著一個美豔少婦,身邊跟著兩個穿戴相貌一模一樣的孿生少女,粗衣木釵,嬌媚容顏,看年紀比杜小草大不了多少。
她心中唏噓,稍微多看了她們幾眼,驚駭地發現是認識的熟人!
崔小屠也認出來這對舫中少女,就是謝秋娘的寶貝女兒金雀兒和銀雀兒,半去年夏天做了裴行濯的侍婢,風光了一陣子,還跟著裴行濯去了火羽城,很快就被轉他送給給一個耄耋老翁,半年過去,竟然流落到金花鎮的畫舫上!
如果謝秋娘知道了,非得氣嘔血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