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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神君夜訪

  杜小草見他如此鄭重,心情非但沒有放鬆,懸得更高了。


  秦佑安一回頭,就看到她驚惶不安的眼眸。


  暮春的暖風吹來,雪白的棠梨花瓣颯然飄落枝頭,紛紛揚揚像一場花雨。


  有幾瓣落到杜小草發髻上,秦佑安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替她拂掉,順便替她把那支睚眥紋的白玉簪插好。


  在大胤仙朝,任何人看見她腦後的這根發簪,還敢來垂涎,都是膽大包天。


  山中無日月。


  隻要不是農忙時節,村民都能騰出空閑,這幾天都在忙著修繕村頭的神君廟。


  世家貴人,也沒閑著。


  三五成群地聚攏到榆錢樹下,擺玉案,煮清茶,對坐議論幾日前那場震撼人心的“神戰”。


  杜小草昏迷幾日,沒有親眼目睹,也沒有把這場鏖戰,跟隱匿在她眉心的妖鳥聯係起來。


  趁著夜深人靜,她仔細回味妖鳥化人,人化骷髏,又從骷髏變回妙齡少女的奇詭場麵。


  亦真亦幻。


  也許是她昏迷中的臆想,也許是真的發生過了,她無法求證。


  如果是真的,妖鳥殘魂已經涅槃成功,用不了多久,就會恢複元氣,橫空出世一雪前仇。


  小巨爻繞著她轉來轉去,她心虛地攆魚:

  “別晃得我眼花,自己去村頭玩吧。”


  “村頭又沒有我的廟,我去玩什麽啊?”


  小巨爻蔫蔫不滿。


  杜小草半響才回過味,哭笑不得地看著它:


  “你一個小魚精,也想學人家立廟?”


  “為啥不能?我不要神君那種恢弘大廟,就一座小破廟也行啊,丁點大的神龕也行啊!”


  “你整天竄上躥下,沒個正行,比村裏的熊孩子還淘皮?村民誰肯祭拜你?你想立廟,從今天起,先把規矩立起來吧。”


  一句話戳中小巨爻的軟肋,它氣鼓鼓地不吱聲了,心裏卻不服氣。


  秦佑安在一旁的書案上作畫,看它鑽進牛角尖,低聲提點:

  “立廟是大事,東鳧神君就是因為這些淫祠野廟,才惹來五嶽正神的圍攻,僥幸是他贏了,如果輸了,下場會多慘,你知道嗎?”


  小巨爻洗耳恭聽,一臉桀驁藏都藏不住。


  秦佑安引經據典,把大胤立朝千年以來,膽敢逾越規矩的山水神祇,遭到的災禍一一說出來。


  神祗最要緊的是法相金身,凝聚金身需要功德香火,一旦香火被隔絕,金身立成泥塑。


  泥神過江,自身難保。


  想要廢黜神位,隻要把神祗的泥塑木雕拉出神龕,拖下神台,打碎焚毀沉入河底。


  歲月蹉跎,再了不起的山河神祗,也能生生熬死。


  像東鳧神君這種淫祠野神,一旦被大胤欽天司生擒,想速死都難。


  魂魄會被塞進特製的燈盞,日夜灼燒,七七四十九天後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


  秦佑安問小巨爻:“你想被塞進煉魂燈嗎?”


  小巨爻搖頭。


  它以為立廟建祠,享受信徒的香火祭祀,是無本萬利,躺著享福的好買賣。


  原來還有這麽大的風險?


  觳觫。


  桑弘洋就很聰明,不立土地廟,蹭東鳧神君廟的香火。


  哪天事敗,卷鋪蓋就溜走,沒有後顧之憂。


  杜小草一邊幫秦佑安曬畫,一邊問他:

  “東嶽神君的法相金身崩潰,以後不敢再來焦溪找麻煩了吧?”


  “短期之內,不會來了,但仙朝不會放任不理,下次來圍剿的人,一定會比東嶽南嶽強很多。”


  一再失手的話,大胤仙朝的顏麵何存?

  接下來幾天,杜小草呆在小院中修養,幫秦佑安晾曬他新畫好的堪輿圖。


  晾曬需要繩子,她坐在門檻上,搓了幾丈長的細麻繩,拴在院中幾棵大樹上,來來回回,撐出一片晾曬空間。


  時令已經暮春,落花繽紛,林蔭滿樹,田地裏的穀穗也泛黃了。


  是個豐收的好年景,跟去年旱魃肆虐的慘淡日子,不可同日而語。


  呆在焦溪村中的世家貴人,卻有些輾轉不安。


  一開始,他們湧來“妖鳥葬墟”,是聽從家族長輩安排,出門曆練兼打探消息,看看妖鳥到底死透了沒有。


  人來的多了,場麵就亂了。


  盯著妖鳥的同時,還要分心盯著身邊其它世家的人。


  手握“輪回玉”的十大門閥,因為利益攸關,一心要弄死妖鳥,不給她半點涅槃重來的機會,力挺崔皇後在此地設置仙絕屏障。


  運轉屏障所需的海量靈石,一半來自大胤國庫,一半來自世家籌集。


  世家出錢出力,不甘心竹籃打水,趁著旱魃肆虐,千裏之內餓殍遍地,公然祭煉人丹。


  快要煉成了的時候,秦佑安從天而降,收繳了大部分將要煉成的人丹,封存運往白帝城,還挖出了世家勾結黑巫的醜事。


  世家灰頭土臉,恨透了多管閑事的秦世子,礙著他“紫胤真人轉世”的噱頭,沒敢輕舉妄動。


  除夕夜,秦佑安沒能覺醒前世記憶。


  沒有泯然眾人,卻也不複從前的煊赫。


  白帝城傳令,讓他留在東鳧,繪製千裏輿圖,是緩衝,也是安撫。


  對他來說,宜靜不宜動,更不能輕舉妄動。


  金花鎮之行,變故迭出。


  他被白蟒襲殺,扈從折損殆半,差一點就沒能全身而退。


  月牙湖畔,又遇到神秘婦人,邀他上花船做“入幕之賓”。


  ……


  詭譎之事太多,淡定如秦佑安,也覺得危機四伏。


  為以防萬一,他派人去了裴府,討要杜小草的身契。


  傍晚十分,那人來回稟,說裴府剛剛遭了火災,存放小丫鬟身契的木匣,被燒毀了,要去官衙重新補辦。


  “最多十日,就能辦妥。”


  杜小草不知,這是裴夫人的推脫之詞呢,還是確有其事。


  一張小丫鬟的身契而已,燒毀補辦便是。


  如果是故意拖延,那就很微妙。


  左右不過十日,杜小草耐心等待。


  入夜,三長一短的梆子聲響過,東鳧神君祝青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床頭,默默看著她眉心識海處。


  那裏睡著的殘魂,已經不再是小鳥模樣,而是一個婀娜俏麗的少女。


  長睫低覆,靈紋灼灼,嫵媚鮮活。


  春雷劫已過,九色神鳥以星辰為骨,靈氣為肌,涅槃複活。


  祝青筠心中,閃過無數紛紜念頭,每一個都激蕩洶湧。


  最終,卻一動也沒動,低低的歎息聲,微不可聞。


  睡在旁邊羅漢床上的秦佑安,卻驀地睜開了眼,箬衣無聲出鞘三寸。


  下一刻,他披衣而起,眸光如霜地看向祝青筠剛剛站在的地方。


  那裏已經空空如也,毫無靈力波動了。


  走了嗎?

  好快的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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