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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侯門棄婢

  兩天的磨合過後,杜小草已經適應了“二小姐”的身份,早起坐在閣樓窗前梳妝,嗅著玉芽剛斫下來蕙蘭花朵香氣,心曠神怡的時候,聽見青芽埋怨玉芽:

  “你這笨丫頭,跟你說了多少回,蕙蘭的花朵嬌嫩,經不住惡鐵生銅玷汙,得用竹剪鉸下,才能存放一整天,像你這麽硬斫,一過晌午就蔫了,白白壞了姑娘的好興致!”


  杜小草聽得微怔,原來還有這種講究。


  從前她在天愚院伺候裴顯,從沒操心過鐵剪、竹剪,不稱手的時候,也是像玉芽這般硬折下來,插到花瓶裏完事。


  薛墜玉偶然瞧見過兩次,極為不屑地轉過臉。


  當時她不明所以,以為薛大小姐不喜蕙蘭俗豔,原來是在嘲她技藝不專。


  如今的燕閣裏,青芽、玉芽都是侍奉她的體麵大丫鬟,卻有主次,大事都是青芽拿主意。


  玉芽嬌憨馬虎,大錯沒有,小錯不斷,頻繁被青芽數落,笑眉笑眼不以為意。


  杜小草更喜歡玉芽,問了她年歲、喜好,從前在何處當差,又為問她針線做得如何?


  “二小姐問對人了!我就是因為針線上的手藝好,才被挑來侍奉小姐的。”


  杜小草訝異,仔細打量玉芽幾眼,這一看就是猴子屁股,坐不住的躁性子,針線好?


  玉芽笑得坦然:“小姐別看扁人啊,我娘就是一等一的繡娘,最擅長繡嫁衣,我雖然不及我娘,手藝在咱府上丫鬟堆裏,絕對是能數得著的……”


  “……”


  青芽站在窗前,專心給杜小草梳妝,對玉芽幾近吹牛的話,不附和也不反詰,那就是真的了。


  往後這屋裏的錦袋香囊、絲絛絡子、繡履小衣,不必再勞煩府上的針線房,讓玉芽斟酌著做便好。


  時令已經入夏,這兩日格外悶熱。


  杜小草挑了一件散花水霧縐紗襦裙,配了淡粉色的翠煙羅衫,滿頭烏發高高挽成一個飛天髻,斜插著秦佑安贈她的白玉簪,就能讓人眼前一亮。


  眉心的水墨花瓣靈紋,略顯素淡了些,青芽用細細的朱砂筆替她描摹一番,灼灼嫣然。


  腳上的繡履,是針線房連夜趕製出來的,跟她身上的翠煙羅衫同款的淡粉,鞋頭還鑲嵌兩顆雪白的珍珠,都有鴿卵那麽大。


  神靠金裝,人靠衣裝,裴府二小姐不止是虛名,還有排場。


  她換上這套華服,再看不出昔日小丫鬟的寒酸,一顰一笑之間,清麗瀲灩。


  青芽看看案幾上的更漏,低聲提醒她:


  “二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去給給夫人請安了。”


  杜小草嗯嗯應了,轉過身,剛要出門,一個眼生的嬤嬤進了竹樓,躬身給她行禮:

  “見過二小姐,大官人讓奴婢來傳句話,說二小姐年紀還小,渴睡,不必每日晨昏定省,逢著初一、十五,去府中太夫人的牌位前抄寫一頁《南華經》即可。”


  杜小草哦豁,果然來了。


  裴半山說的“不必晨昏定省”,是不必去給裴夫人晨昏定省,在他眼裏,裴夫人是“許妾”,是半個奴婢。


  杜小草現在是裴二小姐,正經主子,哪有主子去給奴才秧子請安行禮的道理?

  擺在她麵前的難題,是聽從裴半山的吩咐呢,還是不予理會,繼續前往裴夫人的雲霞院?

  杜小草思忖片刻,吩咐玉芽:

  “你替我去一趟夫人那邊,就說我今日早起眩暈,要靜躺著歇息,晚間再去看夫人。”


  難解的題,就先擱置一旁,拖一拖也許就拖出妙計來。


  杜小草打定主意,傍晚她也不會去給裴夫人請安,送一碟自己親手做的冰點過去,既表了孝心,又沒違逆裴半山的話。


  待到明日,又有新的托詞。


  她隨口一句“眩暈”,往窗前的軟塌上一躺,讓垂珠和白桃有了“探病”的借口,結伴前來燕閣。


  三位小姐妹久別重逢,互相打量對方。


  垂珠和白桃的變化不大,一個穿秋香色折枝蝴蝶紋緞裙,一個穿水紋繡桃花苞的長襦裙,都挽著雙丫髻,簪著細碎的小金花,明豔嬌媚,喜笑顏開。


  杜小草牽著白桃的手,從藤箱裏拿出她爸媽捎來的衣裳、青團、鹹蛋和醬溪魚,一樣樣遞給她。


  “白叔和白姨知道我要回裴府,日夜趕工做出來的,衣裳比照我的尺寸,魚醬、鹹蛋都還按你從前的口味……”


  白桃聽著聽著,紅了眼圈,恨不得即刻就回家去看爹娘。


  杜小草勸她:“哭什麽呀,你現在已經算半個自由身,暫且做著丫鬟的差事,侍奉秦世子,他是客居,住一陣就要離開,那時你就能回村裏去了。”


  白桃破涕為笑。


  垂珠卻耷拉下臉,暗戳戳地問杜小草:

  “你能不能幫我問問呂世子,肯不肯帶我一起回白帝城?我跟白桃不一樣,我沒爹沒娘,叔嬸又黑心腸,回去了還得被他們賣出來……”


  “那你就別回去唄,就留在火羽城,我手頭有些積攢,給你盤下一個鋪麵,做點小買賣,將來再招個如意小郎君上門,好好的過日子。”


  垂珠不情願,就想跟著呂文昭。


  “我聽人說了,呂世子不但是逍遙侯的嫡公子,祖父還是首輔,姑母是文惠太後,白帝城數得著的煊赫人家,我跟著他過去,就算當不上通房侍妾,在他府上安個家也行啊……火羽城做小買賣,朝不保夕的,能有什麽前途?”


  她說完就蔫在杜小草身上,纏著她幫忙說項。


  杜小草無奈,半吐半露地提點她:


  “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個不小心,就嗆死了,呂氏看似風光,高處不勝寒,呂世子表麵放曠不羈,煩心事也挺多,他的一個堂姊,前不久撞死在貴太妃的寢殿裏,不聲不響就埋了……”


  垂珠瞪大眼,“呂首輔是三朝元老,不會鬧的嗎?!”


  “越鬧禍事越大,呂世子比秦世子還年長一歲,連個親事都沒定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都反悔了……”


  “這種落井下石的庸碌女子,怎麽配得上呂世子!反悔了最好,省得娶回來惡心人!”


  垂珠越聽越氣,對白帝城的美好憧憬,“噗”地破滅了,對呂文昭的擔心前所未有。


  “不行!呂世子處境這麽危急,身為她的貼身侍婢,我得出一份力!”


  杜小草啼笑皆非,一再叮嚀她:

  “呂世子看似不羈,並不是隨便的人,你現在是他的貼身侍婢,做好本分的差事就好,可別學那個浣碧,半夜三更自薦枕席,落得沒趣,這回世子再來裴府,都不讓她近身了……”


  垂珠漲紅了臉,氣鼓鼓地唾棄杜小草:


  “虧咱們還是好姐妹!聽聽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看起來就是隨便的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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