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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攤上事了

  兩個心腹小廝嘴上嗯嗯答應,垂下頭對視一眼,不以為然。


  他們早就勸過朱駿了,不聽勸啊,非要賴在狐媚子窩裏折騰。


  前日一個新掛牌的紅倌膽子小,被他那隻瞎眼唬了一跳,摔了青玉杯盞。


  朱駿暴怒,一巴掌把人打落花船,磕壞了麵頰。


  老鴇訛了他一大筆銀子不算,還熱鬧了畫舫上的姐兒,一個個變著法子整治他,銀錢水一樣往外淌。


  樊娘子困在後宅,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地叮囑,杜小草躲在一塊大青石後,聽得快要瞌睡的時候,終於聽到一句要緊話。


  “夫人把浣碧賞給了耷兒,我請人看了黃曆,說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就定在那一天了,大管事就耷兒這一個兒子,出席婚宴不能馬虎,我給他定做了一身仙袍,你們拿回去讓他試穿……”


  杜小草聽得愣了。


  朱耷要娶浣碧不稀奇,好日子定在下月初十,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朱大管事敢穿著仙袍親自參加婚宴!


  當裴大官人是死人嗎?

  或者,已經是個死人了……?

  杜小草心情跌宕,快步回到燕閣,喊來玉芽,讓她馬上告假,去一趟城外的東溪別苑,找包大娘問問情況。


  玉芽奉命出府,很快就折了回來,一臉古怪地回稟杜小草:

  “二小姐,朱大管事死了……”


  “誰死了?!”


  杜小草驚了,滿屋子的丫鬟也驚了,麵麵相覷地看向玉芽。


  玉芽跌坐在門邊的鼓凳上,喝了好幾口熱茶壓驚,這才說起自己剛剛在府門外撞見的奇景——


  虎踞裴府十幾年的朱大管事朱駿,不知被誰打得四肢寸斷,另一顆眼珠子也挖了出來,血糊淋漓地掛在臉上……


  “那屍體用蒲席裹著,蒲草浸透了血,一路上滴滴噠噠,嚇死個人!”


  玉芽說得畫麵感十足,杜小草還在愣怔,青芽急得團團轉,催問玉芽:


  “是什麽人敢下這麽狠的手?不怕王法的嗎?!”


  “怕什麽王法呀,忘了朱大管事逃走以後,大官人氣得不行,懸了紅賞,說誰能把這惡奴抓回來,賞銀五百兩,當場打死也賞五百兩,那些人抬屍體過來,就是討賞錢的。”


  青芽語塞。


  難題擺在了裴夫人麵前。


  樊娘子嚎啕大哭進了雲霞院,求她給自己丈夫主持公道。


  裴夫人不搭理,讓賬房支了五百兩賞銀,先打發走抬屍討賞的人,然後看向樊娘子:

  “人都已經死了,哭也哭不回來,我會讓人盯著這夥凶徒,看看是誰在背後指使,你也趕快出府,把屍體安葬了。”


  樊娘子的眼淚僵在臉上,怔怔看著裴夫人。


  裴夫人惱怒:“你看著我作甚?是我打死了朱駿?是他自己色迷心竅,讓人鑽空子取了性命!你磨磨蹭蹭的,信不信那些人敢把他的屍體扔去喂狗?”


  樊娘子不敢再耽擱,趕緊出府去張羅喪事。


  浣碧聽到消息,氣得又哭又罵。


  她才剛被恩賞出府嫁人,準公公就死於非命,晦氣到家了。


  朱家沒了朱駿這根頂梁柱,立塌半邊天,她這樁婚事的含金量褪色一多半,隻靠朱耷娘倆撐著,天知道往後會如何?


  萬一敗落了呢?


  她氣悶鬱悶的時候,樊娘子派婆子給她送來孝衣,還捎了話:

  “浣姑娘,如今大管事歿了,按規矩要守孝三年……”


  浣碧傻眼。


  她已經十九了,再守三年孝,花期蹉跎春日暮,萬一婚事再出變故,萬一朱耷撐不起門楣……


  婆子送來的孝衣,她隻要往身上一批,這輩子就嫁定了朱耷,再無轉圜的餘地。


  浣碧的娘勸她:“好女兒,別熬三年了,趁著熱孝就嫁過去吧,往後好好跟姑爺過日子,有你婆婆撐著,有我和你爹幫襯著,日子不難過。”


  浣碧痛哭。


  熱孝出嫁就沒有喜服,沒有吹打,沒有婚宴,連花轎都沒有,她一輩子就這麽一次的風光熱鬧,全折在準公公的喪事裏?

  浣碧不肯穿孝衣,也不想嫁到朱家了。


  朱耷也不強求,專心操辦喪事。


  燕閣裏,青芽頭上添了一朵不起眼的白絹花,氣得玉芽罵她:

  “我的好姐姐,你犯的什麽傻?浣碧都不要了的,你上趕著?”


  青芽不吭聲,玉芽動手去揪她那朵白花的時候,就不依了,死死護著。


  玉芽氣得跺腳,低聲提醒她:


  “你可別犯糊塗!你現在是二小姐的丫鬟,朱駿是因為二小姐才慘死,二小姐跟朱耷有殺父之仇……”


  青芽懵了:“大管事明明是那夥凶徒打死的,跟二小姐有什麽關係?”


  “要不是他褻瀆二小姐,會被大官人吊起來?會逃去花船上?他不去花船,怎麽會撞上那夥凶徒?動手殺他的是旁人,根子落在二小姐和大官人身上!”


  玉芽邊說邊從窗外的花架上,掐了一朵雪白的薔薇花,替換了青芽頭上紮眼的白絹花。


  另一邊,朱家火速置辦了棺槨壽衣,搭好靈堂,往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裴府的家生子,有頭臉的幾乎全到了。


  包大娘也到了。


  不是勸朱家母子節哀順變的,是砸場子的,厲聲讓朱耷撤了靈堂,棄了棺槨,燒了壽衣,散了宴席,連身上的孝衣都得脫了!


  “不過死了個叛主的奴才秧子,好大的陣勢!裴府沒有給奴才發喪的先例,何況是橫死的惡奴?大官人讓我來傳話,馬上把朱駿扔到亂葬崗子上,來祭拜他的府上奴婢,全部罰倆月的月錢!”


  包大娘的話一說完,她帶來的幾個健仆一擁而上。


  撬開朱駿的棺槨,拖出屍體,剝掉鱻綢壽衣,隨意用一苫蒲席裹了,抬起來就走。


  院中哀樂停歇,唁客和幫閑一哄而散。


  剛剛還人氣暄騰的院子,瞬間空蕩蕩的,門可羅雀。


  朱耷恨得目眥俱裂,撲上去要奪回屍體,被健仆一腳踹翻在地,半響才掙紮著坐起來,從牙縫裏怒罵:


  “你們欺人太甚!”


  “呸!你一個奴才秧子,敢非議主子?”


  一個黑衣健仆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惡狠狠地揪住朱耷的衣領,左右開弓扇了他幾個耳光子,邊打邊罵他“猖狂”。


  “你老子朱駿算個什麽東西?欺主的惡奴!死了抬到府裏都嫌髒了地!你還吹吹打打,出殯充孝子?給老子記住了,你是奴才,隻能給主子服喪,老子娘死了,一樣得笑!”


  包大娘也冷笑:“這是裴府,不是朱府,不是許侯府,上至夫人,下到你們這些狗奴才,守的都是大官人的規矩,敢犯上作亂,朱駿就是下場!”


  她罵完了,轉身就走。


  黑衣健仆快步追上她,埋怨她:


  “大娘子,剛才幹嘛攔著我?”讓他趁亂捏斷朱家小崽子的脖子,永絕後患不好嗎?

  包大娘瞪他:“多嘴!趕緊滾去找包大,府裏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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