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拜訪雪妮
杜小草客隨主便，四下打量了幾眼，正屋是一座小竹樓，上下五六間房，左側是菜園和水井，右側靠牆跟栽著一溜碗口粗的批把樹，橙黃的枇杷果掛在枝頭，鬧中取靜，殷實富足。
她不止一次聽村正娘子說過，家裏買下這座宅院，花了整整八百兩銀子，足夠在焦溪村買下一大片桑園的巨款，就是為了方便雪妮和玉扣在仙塾念書，離姚捕頭當差的公廨也近，父女叔侄互相照顧。
杜小草剛要邁入竹樓，冷不丁砸過來一個蔫枇杷，正砸在她腳麵上。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見雪妮坐在床頭瞪她：
“誰讓你進來的？誰跟你是好姐妹？憑你也配跟我做姐妹？！趕緊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杜小草：……？
雪妮是失心瘋了嗎？闊別一年半，好不容易見到了，又在病中，不好好敘舊，一見麵就噴人是怎麽回事？
“憑你也配”這種話，從前她都沒對杜小草說過，現在杜小草仆婢環繞，一身華服，更是無從說起。
杜小草疑惑地看著“玉扣爹”，問他：“姚叔，雪妮是病糊塗了嗎？”
“是啊，她的病很古怪，經常說胡話，你別放在心上，都請坐吧，我給你們煮茶。”
他不動聲色地閂上大門，又從廚房裏拎出一個爐灶，麻利地生火煮茶，順便煎藥。
供奉嬤嬤悄悄靠近杜小草，翕唇低語：
“二小姐，這宅子有問題。”
杜小草心裏咯噔一下，一路上積攢的疑惑全都湧上來，這個姚捕頭，是真的沒認出來她，還是壓根就不認識她？
一個常年緝拿蟊賊的捕頭，會因為鄰家女孩換了一身華麗的衣裳，就認不出來了？
她自報了家門，他也隻是順著話茬敷衍幾句，始終沒有從前的那種熱情。
杜小草防患於未然，先支走白桃一家：
“白叔，你們難得進城一趟，讓白桃帶著你們去附近轉轉吧，別耽誤中午去翠華樓吃飯就行。”
白桃還在愣怔，她爹已經攥著她的手腕往大門方向走。
還沒走到門邊，雪妮忽然喊他們：
“是白叔來了嗎？快請進來，我正想問問你村裏的事，我爹娘還好嗎？”
白桃爹遲疑了一下，沒轉身，繼續往大門方向走。
不到一畝大的宅院，平整的青磚小道，平時大踏步就能過去的距離，現在卻像陷入泥沼一般，怎麽走都走不到頭。
玉扣爹大笑著挽留三人：“哈哈，都是鄉親，好不容易進城來一趟，別急著走啊，中午也別去什麽翠華樓，就在家裏吃一頓，家裏什麽好菜都有，還有陳年的桂花釀呢。”
他熱情地斟茶，還把杜小草帶來的糕點拆開，擺在石桌上。
白桃爹頭也不回，繼續往大門方向走，終於走到了，門閂卻彈出一個紫色光罩。
這座不起眼的小院，居然設置了防護法陣！
玉扣爹解釋說去年旱魃肆虐，今年黑巫出沒，到處都有人遭殃，他身邊養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怕出事，用積攢的官俸買了一個精品防護罩。
“這是我好朋友半賣半送的，引星境巔峰高手都攻不破，幾位鄉親還是留下吧，好好陪雪妮說說話，她困在城裏一年多，急壞了。”
杜小草瞪著玉扣爹，眼前的貓膩古怪呼之欲出，她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
好在她有諸多底牌，還有兩位供奉嬤嬤陪同，一般的邪祟精魅，都不是她的對手。
她用目光示意白桃一家不要慌，重新坐回院中的石桌旁。
雪妮已經從床上起來，挽著逐月髻，穿一身水藍煙翠襦裙，發髻上戴著同色的縐紗疊花，瓷白的鵝蛋臉精致俏麗，笑靨嫣然，跟剛才倨傲無禮的模樣判若兩人，熱情地招呼杜小草喝茶。
杜小草接過茶盞，卻沒有喝，試探著問她：
“你沒事吧？不奇怪我怎麽會來看你嗎？”
“咱們交情那麽好，你早就該來看我啊，剛才我生氣……就是氣你這麽久才來看我！”
杜小草暫且信了，問她玉扣去哪兒了？
“你們不是在仙塾念書？我本來想去仙塾找你的。”
“仙塾剛剛被黑巫襲擊，夫子受了重傷，暫時放假幾日，我受了驚嚇生了病，沒什麽胃口，玉扣去河邊撈魚了，很快就能回來。”
杜小草緊盯著她的眼睛，說起姚村正的傷。
“他被入村的紈絝打傷了腿，讓你千萬別回村，村裏最近很亂，那些世家子弟無法無天，三天兩頭鬧事，我家裏人全都失蹤了，金氏，杜衡杜寶兒，還有我爹。”
杜小草語氣低落，雪妮卻笑得冷冽：
“他們待你那麽不好，失蹤就失蹤吧，你一個人呆在村裏，日子還能過得更好。”
“我已經不在村裏了，金氏去年就把我賣到裴府做丫鬟。”
“做丫鬟好啊，看你穿戴，比別人家的小姐還闊綽。”
“……”
杜小草旁敲側擊，沒看出雪妮有什麽明顯的不對勁，又處處都不對勁，她印象中的雪妮，絕不該是眼前這副模樣。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雪妮還記得她們從前的情誼，那些兩小無猜的瑣碎細節做不得偽。
她不是邪祟，最多被邪祟操控了。
杜小草略微鬆了口氣，借口參觀宅院，四下查看。
火羽城中的屋舍，跟焦溪村最大的區別就是，無論怎麽寒酸，都極少使用壘土茅草，多用磚瓦木石。
姚家這座小院，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文雅清幽，而是殷實富足，一望而知是鄉紳門戶。
天色已經近午，陽光漫天傾撒，穿過鬱鬱蔥蔥的花木，在青磚地麵上透出斑駁光點。
玉扣爹踩著光點去井邊提水，手腳敏捷，穿梭自如，不像傀儡那麽僵硬生澀。
杜小草跟他交往不多，印象中就是一個粗獷仗義的壯漢，濃眉大眼，絡腮胡須，嗓門很大卻不怎麽愛說話。
白桃的爹跟玉扣爹頗為熟稔，一再用眼神提醒杜小草小心，送上來的茶水他也不敢喝，去枝頭摘了一掛枇杷，用井水衝喜幹淨了，剝開了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