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誓不為妾
杜小草斟酌言辭，說起楚鈺兒和薛墜玉的表姐妹關係。
“她瞞著家裏，不避艱險來火羽城贖人，但裴夫人跟薛氏有仇，寧願損失十萬兩銀子，也不肯放人，拖延到現在，還沒有一點眉目，連薛大小姐的麵都見不著。”
“人力有窮盡時，楚小姐何必執著？你是楚家的小姐，事事當以楚氏為重，母喪期間遠行，已經損傷閨譽，再與不相幹的男子往來，私會翠華樓，傳揚出去，怕是要被族譜除名。”
呂文昭說得犀利直白。
楚鈺兒漲紅了臉，囁嚅著剛要開口分辯，杜落楓先怒了：
“呂世子何出此言？鈺兒看重親情，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千裏奔波來到火羽城，不管人贖不贖得出，這份心意讓人欽敬……”
呂文昭輕笑：“的確讓人欽敬，我也樂見佳偶天成，不如讓我寫一封信去白帝城，請我母親南華郡主做媒，問問杜老尚書願不願意與淥水楚氏聯姻，如何？”
他忽然要幫忙牽紅線，楚鈺兒喜出望外，南華郡主身份尊貴，又是呂氏的當家主母，她出麵做媒，婚事再無波折。
杜落楓的臉色卻很難看，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呂文昭就當他已經同意，招手喊小二拿來筆墨，立刻就要寫信回去。
杜落楓被逼到窮處，怫然不悅：“我與鈺兒情投意合，世子何必多事！”
呂文昭冷笑，立刻問楚鈺兒：“姑娘與杜公子情投意合，甘願做他的小妾？”
楚鈺兒再蠢也明白過來，潸然看著情郎，“原來你一直都是騙我的……”
杜落楓麵色冷沉。
呂文昭笑得開心，“楚姑娘執著了，他願意娶你做侍妾，也不算騙你，在他眼裏，你一個淥水楚氏的喪母嫡女，給他做妾室不委屈，想做正妻才是癡心妄想。”
楚鈺兒掩麵啜泣。
房間裏氣氛尷尬，杜落楓忽然站起，走到楚鈺兒身邊，拱手行了一禮：
“鈺兒，我是有意納你為妾，知你性情剛烈，不會輕易屈從，才暗中往來，希望能用誠意打動你……”
杜小草氣笑了。
這人衣冠楚楚，卻把“誘拐哄騙”說得癡心一片，也是奇了。
杜落楓不理周圍譏誚的目光，徑自往下說他的“道理”。
淥水楚氏雖然名列《大胤氏族誌》，卻寂寂無名，無權無財無清譽，依靠薛墜玉的父親提攜資助，才能勉強立足。
去年開春，薛氏被抄斬，楚鈺兒的母親也被牽連，為了保住丈夫和兒女，自殺身亡。
她一死，淥水楚氏頓時沒了主心骨，楚祿元還被迫求娶天水趙氏的庶女。
杜落楓提醒楚鈺兒：“趙氏的一位族老，嫡妻病危，想要娶你做續弦，以你父親的膽量，是斷斷不敢回絕的，我念及昔日的情意，從白帝城趕來救你……”
楚鈺兒聽懵了，“病危”而已，還沒有真的咽氣，就要急著續弦？
杜落楓嗤笑：“不止續弦，那位族老還希望你去他府中侍疾，讓他的嫡妻見一見你，確定你能照顧好一大家人，好走得安心。”
言下之意，如果楚鈺兒被那位族老不喜，被族老的嫡妻挑剔，連做續弦夫人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留在那兒做侍妾。
簡直欺人太甚！
杜落楓一臉磊落，說這位族老年近耳順，孫子都比楚鈺兒大兩歲。
“他盛名在外，很愛麵子，娶你做續弦的可能性很低，讓你去侍疾，就是想白得一個世家貴妾，我不忍你落入火坑，冒險趕回火羽城，你也不用覺得我誆你，十天之內，趙氏的人就會抵達淥水。”
楚鈺兒崩潰大哭，“我父親不會同意的！”
“楚祿元不止是你的父親，還是淥水楚氏的家主，凡事要以宗族為重，他跟你母親鶼鰈情深，還不是看著她含冤自盡？從前他護不住妻子，現在也護不住女兒。”
杜落楓笑容不變，說出的話卻是錐心之言。
滿屋子的人麵麵相覷。
如果杜落楓所言屬實，他就不算垂涎美色的卑劣騙子，而是事急從權的君子了，換了其它紈絝，未必有膽量懟上天水趙氏。
杜落楓提醒楚鈺兒：“你在火羽城的消息已經傳開，如果趙氏的人兵分兩路，一撥去淥水脅迫你父親，一撥來火羽城抓人，三天就能趕過來，你要麽跟我去雲夢，要麽另找一個穩妥的藏身地，一旦被他們抓走……”
楚鈺兒憤懣：“唯死而已！”
“鈺兒又任性了，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有父兄，你有宗族，他們抓走了你，有很多辦法讓你屈從。”
杜落楓說得不急不緩，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事情多半是真的，危機迫在眉睫。
楚鈺兒怎麽都沒想到，她千裏迢迢來火羽城解救表妹，表妹沒救出來，她自己也成了需要解救的人。
論盛名權勢，雲夢杜氏與天水趙氏不相伯仲，幾百年來明爭暗鬥，杜落楓身為現任家主的嫡長子，未來的家主，並不怵。
對楚鈺兒來說，同樣做侍妾，是跟著杜落楓這種溫雅如玉的貴公子，還是跟著趙氏那位年近耳順的糟老頭，答案是明擺著的。
但她不想做這道選擇題，她是淥水楚氏家主的嫡女，從未想過給人做侍妾。
一輩子做小伏低，她情願一輩子不嫁人。
杜小草跟她往來月餘，知曉她外柔內剛的性子，坐過去低聲勸慰，讓她放寬心思，事情還不一定到最壞的那一步。
楚鈺兒哭得梨花帶雨，卻沒激起杜落楓的憐惜之情，目光凝在杜小草身上，問她知不知道家人失蹤的事？
杜小草警覺地看著他：“沒有啊，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夫人還叮囑我注意安全，早點回府，兄長也在東溪別苑閉關，戒備森嚴，不可能被人擄走。”
她笑容嫣然，裝沒聽懂杜落楓的弦外之音。
認親宴都擺過了，全火羽城的人都知道她是“裴二小姐”，家人就是裴夫人母子，甚麽金氏，甚麽杜寶兒，都是浮雲。
杜落楓被噎得一怔，饒有深意地盯著杜小草：
“姑娘誤會了，我是說姑娘在焦溪村的家人，幾日前他們全部被人擄走，生死不明，金氏是姑娘的繼母，不提也罷，杜青奎和杜衡、杜寶兒，都是姑娘的血脈至親，姑娘就毫不惦念麽？”
杜小草訝然地看著杜落楓。
無論真相如何，她已經“認祖歸宗”，是火羽裴府的二小姐，名列河東裴氏譜牒。
杜落楓公然說杜青奎是她的血脈至親，那裴大官人是什麽？
倚勢搶奪人女的惡霸麽？
她正琢磨著該怎麽反詰，門外已經有人哂笑起來：
“哪兒來的狂徒，信口雌黃，找打是嗎？！”
“打”字還未落下，杜落楓已經被踹飛到窗外，噗通一聲摔在大街上。
有護身符籙加持，接連彈出好幾道光罩，裏外三層地裹著他，沒有損傷他的筋骨，顏麵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