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瞌睡送枕頭
裴夫人哪裏放得下心？
她身邊雖然養著供奉嬤嬤，也是剛入邀月境，對付一般的高手還行，懟上門閥派來的巨梟，十死無生，頃刻就會被滅門。
裴煜氣定神閑：“生死有命，我有輪回印在手，死了還能轉世覺醒……”
裴夫人氣急唾棄：“是啊，煜兒你還能轉世覺醒，娘就沒兒子送終了！”
她揪著裴煜的耳垂，把她揪到自己眼前，凶巴巴地威脅：
“不管你前世如何了得，這一世做了我的兒子，就得乖乖聽我的話！老娘問你，是我待你好，還是你上一世的娘待你好？”
要命題。
裴煜卻沒怎麽心慌，用力掙了兩下沒掙脫，攤手歎息：
“母親又在為難我，這個問題我真的回答不了，得去問槐祖，上一世是它老人家把我養大的，說我生下來就沒爹沒娘。”
裴夫人呆怔，瞬間醒悟他是哪一任大宗主的轉世，訕訕鬆開手。
裴煜神色如常，扶著裴夫人去廊下觀賞花鳥，邊看邊抱怨：
“都是些俗鳥，翎羽毛色都不美，嗓子也不悅耳，一點靈性都沒有，木木呆呆的，從前我住在槐祖身邊，有一隻九色鳥路過，美得像天邊的雲霞一樣……”
裴夫人哪裏有心思賞鳥，低聲問兒子：
“那父子倆打發了，裴蘭那個野丫頭怎麽辦？她逮住機會就得作妖，總不能天天把人關在家祠裏抄經。”
“她好歹也是的姐姐，雙十年華都過了，該給她張羅婚事了。”
裴夫人冷笑，裴蘭要是這麽好嫁，還會蹉跎到今時今日？
從前她身份不明，在裴氏譜牒上是個死人，不能以裴氏貴女的身份議親，如今雖然名入譜牒，卻又曝出生母閔氏“淫奔”的醜聞，裴半山也死了，裴夫人跟她關係不睦眾所周知。
一個無父無兄無妝奩的世家貴女，婚事很難順遂。
裴夫人也不放心她嫁入高門，萬一發達了，回過頭來對付她和裴煜嗎？
擱在從前，她直接就把人弄死了，現在礙著兒子，硬撐著裝慈母，隻是把人關在家祠，吃穿用度並未克扣。
裴煜的打算，是把人嫁去崖山閔氏。
“閔氏雖然敗落多年，崖山祖地尚在，仙帝大赦罪族，他們也趁勢而起，這一任家主年輕精幹，尚未婚娶，婚事也是艱難得很，跟裴蘭親上加親，都有益處。”
裴夫人斟酌片刻，也隻能如此了，恨恨憤懣：
“便宜她死丫頭了！”
裴煜雷厲風行，立刻就派人去崖山商議婚事，又讓母親打點一副妝奩。
“就照閔氏當初的嫁妝單子，依樣給她置辦一百二十八抬，免得崖山那邊笑話我們，一副妝奩而已，火羽裴府不會占他們的便宜。”
裴夫人應了，想起閔氏杳無消息，問兒子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在河東祖地，她的長青術對槐祖有益，裴崇陽當初救她，就是為了讓她給槐祖做樹侍。”
“不是色迷心竅？！”裴夫人不信。
裴煜搖頭，“閔氏被轟出家門以後，確實遇到一撥悍匪，殺了她的所有隨從，馬車也因為馬匹受驚，跌落山崖，但劫匪沒有殺她，用裴顯裴蘭的性命要挾她屈從，玩弄了幾個月，膩了以後，又把她轉賣到離崖山不遠的妓院裏。”
裴夫人驚呆了。
她一直以為，是裴崇陽擊退劫匪，救了閔氏娘仨，原來還有曲折。
閔氏被賣進一家叫“天香樓”的妓院，她生得明豔嫵媚，識文斷字還擅音律，彈得一手好箜篌，為了保住一雙兒女，不得不奉迎客人，成了老鴇的搖錢樹。
半年以後，裴崇陽偶然路過，認出閔氏，把她贖出花樓，又助她修習長青術。
此術是崖山閔氏的絕學，閔氏出身旁支，又是出嫁女，是沒資格修習的，裴崇陽趁著閔氏闔族覆滅，嫡支子孫死傷殆盡的機會，說服一位瀕死的崖山族老傳法給她，又帶她返回河東祖地，給槐祖做樹侍。
裴夫人不關心長青術，隻關心閔氏跟裴崇陽有無私情。
“我可是聽人說了，那賤人差一點就嫁給裴崇陽！”
裴煜搖頭：“是閔氏想嫁給裴崇陽，裴崇陽另有心儀的貴女，如果他真的跟閔氏有私情，裴顯早就是火羽裴府的嫡公子了，崇陽君雖然心機冷沉，在河東的地位不遜於桑林四老。”
閔氏能帶著一雙兒女重返火羽城，靠的是侍奉樹祖有功，又有裴半山幫她打點。
裴夫人心結解開，緊蹙著眉頭舒展，衝遠處的大丫鬟及雨招招手，讓她和針線房的徐嬤嬤一起去家祠，給裴蘭量身製作嫁衣。
又叮囑兒子：“婚事越快越好，最好下個月就出嫁，這丫頭在我眼前杵一天，我膈應一天，留著她在家裏，天知道會惹出什麽亂子！”
裴煜苦笑：“母親急躁了，她跟閔氏家主的婚事，還不一定能成呢。”
“那就隨便給她找個什麽人！世家旁支的落魄公子多得是，她有一副好相貌，又有一副好妝奩，不愁嫁。”
閔氏娘仨都是裴夫人的肉中刺，對裴蘭更是相見兩厭，一門心思把人攆出門，還埋怨兒子：
“這個小姑奶奶還沒打發走，你又弄回來一個大姑奶奶，就見不得我清閑！”
裴煜愣了半響，才明白母親說的是裴惠，不以為意地揮揮折扇：
“姑母遠嫁魏氏多年，與魏家主還算投契，又有魏紫這個待嫁的女兒，怎麽肯歸寧回火羽城？我派人去就是做做樣子，姑母不會回來的，到時候從族譜上勾掉她的名字便是。”
裴夫人哂笑，斜睨兒子一眼。
這大半天下來，裴煜都表現的驚才絕豔，世事洞明穩壓她這個當娘的一頭，此刻卻露出傻天真。
裴夫人耐心地教導傻兒子：“你姑母一定會回來的。”
“不可能，姑母重情心軟，不會舍得拋夫棄女。”
裴夫人冷笑：“拋夫棄女？好大的罪過，可你忘了，你姑母隻是魏家主的侍妾，她生的女兒要喊陽羨周夫人娘，她隻是姨娘，從前她年輕貌美，還能討得幾分恩寵，如今色衰愛弛，一茬茬的小姨娘湧進後院，哪兒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又沒有兒子傍身，將來還不知道怎麽苦呢，你去接她歸寧，簡直是瞌睡送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