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晴雨梳
秦佑安一眼認出,這木梳是博陵崔氏的重寶,晴雨梳。
梳背上酣睡的碧色小蛟,別看這麽小,已經活了上萬年了,最多一甲子就會醒來,道行碾壓那頭走江的水蛟,這是博陵崔氏不稀罕水蛟的重要原因。
對崔氏來說,晴雨梳上的小木蛟是自家養的,水蛟是別人家的,千方百計地損水蛟養木蛟。
杜小草聽得咋舌,問這木梳為何叫“晴雨梳”,“它能預測天氣變幻?”
秦佑安點點頭,“不止是預測天氣變化,還能操控一地的山水氣運,平衡旱魃洪澇,神通遠超水蛟……”
單憑水蛟自己的本事,肯定搶不來晴雨梳,必須火蛟給他幫忙,一個在天上攪風攪雨,一個趁著崔氏祖祠大亂,悄悄順走梳子。
秦佑安提醒杜小草務必藏好,“崔氏很快就會發現晴雨梳失蹤,會不惜代價搜索尋覓,有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放過,那頭水蛟的嫌疑最大,跟水蛟有牽扯的人嫌疑也大,給你當坐騎這件事,萬萬不可再提起。”
杜小草嗯嗯,十分喜歡這把精致古拙的木梳,還忍不住逗了逗趴在梳背上的小木蛟,體態纖瘦,美輪美奐,偶爾還會呢喃。
呂文昭愛不釋手,一邊把玩晴雨梳,一邊譏誚博陵崔氏。
“封地被水蛟淹了,西宗也被人掀了,萬幸保住了宗祠,宗祠裏藏著的寶貝還被順走了,我倒要看看,崔雀人用什麽辦法搜尋這把晴雨梳。”
這木梳堪稱前朝大齊的鎮國之寶,末代齊帝靠著這把梳子,苟延殘喘了半甲子,自以為國祚永繼,變本加厲地尋歡作樂。
大齊覆滅之後,晴雨梳也不見了,有人說是末代齊帝不甘心,自毀寶物,有人說是博陵崔氏心懷不軌,私藏起來。
現在,一樁懸案水落石出,晴雨梳確實落在博陵崔氏手中。
呂文昭跟秦佑安打賭,猜崔氏是咬牙吃了這個悶虧,絕口不提,私底下悄悄尋覓,還是大張旗鼓,上報大胤朝廷,讓老蛟跟著一起倒黴?
“茲事體大,隻能悄悄尋覓,實在找不著了,才會考慮上報朝堂,還要想辦法把崔氏一族從這件事中摘出去,不能承認藏匿晴雨梳的醜事。”
“博陵崔氏能抵賴,那頭惡蛟也不是善茬,他會承認順走了晴雨梳?誰能證明晴雨梳就在他手裏?”
事實上也真的不在他手裏。
杜小草美滋滋地拿著梳子,告誡呂文昭:不得外傳晴雨梳在她手中的秘密。
呂文昭遲疑,看了一眼秦佑安,欲言又止。
晴雨梳可不是閨閣梳妝之物,是濟世安民的重器,它既可以梳理女子秀發,也可以梳理一地的山水氣運,比趙闕弄丟的那把山河尺,品秩超出十倍不止。
秦佑安身為皇族世子,知道此事的輕重,耐心地跟杜小草講道理:
“晴雨梳失蹤千年,七十二洲的山水名勝靈氣躁動,僅僅憑借欽天司的符陣難以牽製,各地旱魃水澇頻繁,民不聊生,火羽城千裏之地,如果不是祝、桑兩位神君施展神通,早已淪為空城,還有岐山古驛,它覆滅之後,大胤本意是在原址上重建,奈何山水靈氣被瘴癘侵染,隻能不斷後撤,撤到金花鎮上才勉強穩住地脈,如果有晴雨梳,根本不會如此。”
杜小草噘著嘴,不吱聲。
這些道理她都懂得,就是舍不得到手的晴雨梳。
這木梳也奇怪,到了她手中溫馴服帖,半點不適應都沒有,一鳥一梳,仿佛久別重逢。
呂文昭看得好笑,答應下次再去白帝城,一定幫她尋一把比晴雨梳還好看稀罕的寶梳,“你想鑲什麽寶石,我都幫你鑲上……”
杜小草氣笑了,這是鑲寶石的事嗎?當她是三歲小孩子哄騙!
大義當先,她戀戀不舍地遞出晴雨梳。
呂文豪樂顛顛地上前去接,撲了個空,他驚咦一聲,不死心地再去抓懸在半空的木梳,又撲了個空。
如是再三,他不耐煩了,晴雨梳也怒了,身形陡然大了幾倍,衝著呂文昭的手背啪一下狠敲,敲得他齜牙咧嘴:
“造反了!成精了!一把梳子而已,敢打本世子?看我抓住你……”
秦佑安不等他把狠話說完,拉住他疾速後退,險險躲過了晴雨梳的報複。
剛剛還溫馴雅靜的小木梳,忽然暴躁起來,出手淩厲,敲手背隻是開胃菜,此刻已經幻化成丈長的木耙,衝著呂文昭劈頭耙下。
這要是耙實在了,最輕毀容,重則喪命。
呂文昭心有餘悸地瞪著眼前的木耙,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人家是能梳理一地山水靈氣,鎮壓山精野魅和妖邪鬼祟的神器,不可輕辱。
秦佑安拱手賠禮,承諾給予晴雨梳媲美前朝大齊時的地位,供奉宗廟,舉國祭祀。
晴雨梳上鑲著的小木蛟,被他說得微微掀開眼簾,譏誚的笑容藏都懶得藏。
杜小草也聽不下去了,低聲提醒他:“你是大胤世子,不是太子,不要承諾她你做不到的事。”
“‘供奉宗廟,舉國祭祀’這種話,隻有仙帝本人說了才算數,你覺得晴雨梳是國之重器,仙帝未必這麽覺得,不要說常理是如此,若事事都按常理,那頭水蛟早就是大胤的護國供奉了。”
說話間,晴雨梳緩緩恢複原形,躺回杜小草的掌心裏。
梳背上的那頭纖瘦木蛟,蛟首肉眼可見地微微顫動,似乎呢喃了一句什麽話。
杜小草五感六識過人,一字一句地替小木蛟轉述:“她說,誰敢泄露她的下落,就吃掉誰。”
秦佑安和呂文昭麵麵相覷,湧到嘴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晴雨梳是天地靈物,可以鎮壓國運,造福七十二洲百姓,那是站在大胤皇室的立場說的,晴雨梳,或者說晴雨梳上的木蛟本蛟,未必肯扛這麽一副重擔,躺著酣睡多舒坦?
呂文昭歎氣:“這把梳子跟你有緣……是你的了。”
“先讓它好好歇一歇,也許過一陣子就肯出去幫忙了,大胤沒有晴雨梳,這麽多年也安然熬過,小木蛟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強迫她當苦力,跟博陵崔氏虐待水蛟有什麽兩樣?”
呂文昭好了傷疤忘了打,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小木蛟身上,趁著四下無人,賊溜溜地問杜小草:
“你能聽到她說話?是老嫗還是少女?”
杜小草白了他一眼,對著小木梳吹了一口氣,把梳子縮得極小,插在發髻上,施施然下樓去了。